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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祝福的藝術特色

魯迅祝福的藝術特色

《祝福》是魯迅先生小說集《彷徨》中的首篇,該篇文章發表於1924年3月《東方雜誌》二十一卷六號。它描寫的是勤勞樸實的農村勞動婦女的平凡而悲慘的社會悲劇。祥林嫂勤勞、善良、安分,喪夫失子本是她的不幸,結果在當時的社會里,反而成為她人格上的汙點。她負著難以癒合的靈魂創傷離開了魯家,淪為乞丐,最終在新年的“祝福”中倒斃在風雪交加的街頭。以下是魯迅祝福的藝術特色,歡迎閱讀。

展開小說《祝福》的卷面,立刻會被魯迅高深的思想和精湛的藝術所吸引:祥林嫂的悲劇性格,自始至終是在畢畢剝剝喧鬧的爆竹聲中展示出來的。她在魯四老爺家裡兩次傭工,也都著重寫的是年終大典的景象。祝福,這個年終大典,在魯鎮,特別是在魯四老爺這樣的“高門大戶”之家,該是多麼熱烈而隆重地乞求福祉的時節啊!這時候,天空中發出閃光的爆竹的鈍響,耳邊發出震耳的大音,空氣中則是幽微的火藥的香氣。在魯四老爺的家裡,已經是殺雞、宰鵝、煮肉、備置齊全。然而,就在這時節,被封建宗法制度和禮教禁錮、摧殘、迫害、虐殺的祥林嫂,卻一手提著空籃子,一手拄著下端開裂的竹竿,一步步地走上了生命的絕路。就在這喧鬧、熱烈祝福的氣氛中,悲慘地離開了人間!在魯迅的筆下,人們年終的境遇,竟如此懸殊!年終大典對一部分人來說,是熱烈地乞求福祉的時節;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則是年關,是百感交集、痛苦難熬的時節。因此那“震耳的大音”,“幽微的藥香”,連同那“畢畢剝剝”的爆竹聲響,對一部分人是愉快的欣喜的氣氛;對另一些人,則無疑是冷酷和殘暴的嘈音。這種情與景的映照,人與事的對立,使讀者愈加感受到現實的冷酷和不幸人們的悲慘命運,從而相反實則相成地揭示著作品的重大主題。

現實生活中是充滿了各種矛盾和鬥爭的。幸福和不幸,希望和失望,喜悅和悲痛,熱烈的祈願和冷酷的遭遇,總是曲折地反映著社會生活內容的。魯迅正是在“把日常的現象集中起來,把其中的矛盾和鬥爭典型化”的藝術概括中,才充分地顯示出其相反相成地藝術的思想力量。在《論俗人應避雅人》裡,魯迅曾明確地概括說:“優良的人物,有時候是要靠別種人來比較,襯托的,例如上等與下等,好與壞,雅與俗,小器與大度之類。沒有別人,即無以顯出這一面之優,所謂‘相反而實相成’者,就是這”。可見,藉助客觀事物的對立,比較,襯托,集中概括並使之典型化,對於展示形象和作品的主題是十分必要的。這種相互對立、相互排斥或相互鬥爭著的現象,在藝術上集中起來,可以造成鮮明的對比、映照,從而使真的善的美的東西和假的惡的'醜的事物,更加突出地顯現出它們的本質來,從而突現出作品的思想來。魯迅的創作,從不因襲舊路,不拘一格。他的相反實則相成的藝術,是從深切地反映生活的矛盾關係中產生的,而不是事先規定的格套。因此這種對比的方式,不僅自然,而且以多種的方式顯現出來。我們從魯四老爺和祥林嫂的對立而又聯結的關係中,可以明顯地看到相反相成方法的運用。

文學作品中的肖像描寫,較之美術作品來說,也許要自由得多。它不但可以看到人物性格特徵,而且也更便於揭示出隨著生活的變化在人物精神和儀表上所引起的變化。在魯迅的小說中,人物的悲劇命運,常常在幾幅肖像的更移中揭示出來。而且,由於不同的肖像,可以構成鮮明的對比、反襯,更有利於揭示矛盾,突現人物性格。在《祝福》中,祥林嫂第一次出現在魯四老爺家裡的境況是:“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臉色青黃,但臉頰卻還是紅的。”

第二次“站在四叔家的堂前”的境況是:“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只是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

最後和“我”相遇,那境況是:“五年前的花白頭髮,即今已經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彷彿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這裡,僅從肖像的更移、變化中,便足以想見祥林嫂不幸的遭遇。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這種裝束都是封建宗法社會給年青早寡的婦女所派定下的無聲的條律,而兩頰、臉色、眼睛的變化,則深邃地傳述著主人公不幸的心靈。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最後,走向絕路的祥林嫂,已經“消盡了先前的悲哀的神色”,“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這種近乎“物化了的人”,竟是怎樣地使人震驚和顫慄啊!想到造成這種命運的舊世界,這種可詛咒的時代和社會,這肖像便是無言的控訴。

俗話說,“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這話是不無道理的。不過,這不同之心,反映在各自不同的面上,也大有區別。這反映著事物的複雜性,反映著現象和本質之間真偽虛實的關係。魯迅經歷過辛亥革命、二次革命等一系列鬥爭,看盡了人間的嘴臉,因此行諸筆端,也遠為深刻得多。有些人物在魯迅筆下,即使是粗粗幾筆的勾勒,也經過了細心的揣摩和考究。如,《祝福》中的魯四老爺,作品只說他在我的眼裡“比先前並沒有什麼大改變,單是老了些,但也還未留鬍子”。這自然可以使人想到這個老監生安適的生活等等,彷彿這些年並未在他的顏面上留下什麼印跡。接下去在他的“儼然的臉色”和他“事理通達心氣和平”的對聯聯絡起來,才感到這人物的表面“和平”、“鄭重”是很有講究的。或者可以說他的“心氣和平”是和“事理通達”互相依存的。但是,這表面上道貌岸然的人物,終於要在眉目間露出他的滿腹“經倫”。細心體察就知道魯四老爺並不那麼“爐火純青”了。他的不斷皺眉,便是一個破綻。祥林嫂初來魯家時,他“皺了皺眉”,再次來到魯家時,不僅“照例皺過眉”,而且暗暗地告誡四嬸說:“這種人似乎很可憐,但是敗壞風俗的”。這無疑愈加體會到這個老監生在“和平”臉下的險惡用心。

環境,是人的活動天地。魯迅充分重視從環境描寫中展示出自己人物的性格特徵來。所以他那精心揣摩的人物境界,雖只寥寥幾筆,卻從許多側面突現出人物的特質。如《祝福》中對魯四老爺書齋的描寫:

“我回到四叔的書房裡時,瓦楞上已經雪白,房裡也映得較光明,極分明地顯出壁上掛著的朱拓的大‘壽’字,陳摶老祖寫的;一邊的對聯已經脫落,鬆鬆的捲了放在長桌上,一邊的還在,道是‘事理通達心氣和平’。我又無聊的到窗下的案頭去一翻,只是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錄集註》和一部《四書襯》。”

這一切都是透過“我”的視角,觀察和描寫出來的。然而,這散散亂亂的書房,卻極好地為魯四的精神和性格,作了註腳。它們在無言地訴說著這個寡言少笑、道貌岸然的老監生,不但讀書有限,而且知識淺陋。那掛在壁上的朱拓的陳摶老祖寫的大“壽”字,述說著他所追求的只是“富潤身,德潤屋,心廣而體胖”之類益壽延年的東西。而“事理通達心氣和平”,正是他老於事態,頗通封建宗法之道的座右銘。一部《近思錄集註》,是宋朝的理學家朱熹等編選的理學入門書,由清代的茅星來等作了“集註”;另一部《四書襯》,則是清代的駱培為四書所作的解說。這就可見,這個頑固維護封建統治的魯四老爺,是地道的假道學,念不了幾本書。他所讀的也不過是些理學入門,封建啟蒙課本之類。這從那一部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便可見了。這就是他的全部思想武庫的東西。貧乏、庸俗、簡陋、陳舊,給這個道貌岸然的老監生,做了很好的說明。這是魯四老爺生活的天地,是他的“陳設”,自然是他精神境界的貼切寫照。由此可見,在魯迅小說中從社會環境到具體環境描寫,雖然簡要,卻異常典型化。

在中國文學史上,魯迅先生以其高深的思想和精湛的藝術,為中國文學增光添彩。它的意義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有所減退,在新時代到來的時候,人們反而發現了他的更大的價值。他的作品是我們文學史上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