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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青雲驛》

元稹《青雲驛》

  唐元和十年(815)三月,中唐著名詩人元稹再度入蜀時,離開京都長安,沿秦嶺古道西行,途經河池(今甘肅徽縣)南境青泥嶺,寫下了一首五言長詩《青雲驛》。一千多年來,研究元詩的古今學人對“青雲驛”究竟在何處,均含糊其辭,眾說紛紜。近代著名學者蘇仲翔選注的《元白詩選》(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年2月第一版),對“青雲驛”的註釋亦無定論:“青雲驛,青雲喻高位。驛在青雲嶺,青雲嶺所在高山往往有此名,此不知何指。或在藍田山,或在荊楚,皆不可知”。

  關於“青雲驛”這一地名,其實元稹在詩中早埋下伏筆,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定位:

  昔遊蜀關下,有驛名青泥;

  聞名意慘愴,若墜牢與狴;

  雲泥異所稱,人物一以齊。

  詩人在其《酬翰林白學士代書一百韻》詩“戲誚青雲驛,譏題浩廟祠”句下注雲:“餘途中作《青雲驛》詩病其雲泥一致,作四浩廟詩,譏其出處不常。”“有驛名青泥”、“雲泥異所稱”兩句對青泥驛作了很明析的註腳,也就是說,青泥驛為青雲驛之本名,青雲驛只不過是青泥驛的異名而已。到這裡,這個令人莫衷一是的話題,應該就此廓清了。原來,歷史上的青泥驛在河池(今甘肅徽縣)南40裡,古為旅人往返隴蜀的必經之地。史籍記載:其地“懸崖萬仞,上多雲雨,行者多逢泥淖,故號青泥。”《元和郡縣誌》早在唐初這裡就已經建驛,有不少因仕途失意的名士曾經過青泥驛。

  那末,元稹緣何要將青泥驛表述為青雲驛呢?這得從元稹坎坷的仕途和累遭貶謫的境遇說起。

  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河內(今河南洛陽市附近)人。貞元十年(794)以明經擢第,十七年(801)中拔萃甲科。十九年(803)授秘書省校書部,元和元年(806)授左拾遺,翌年授監察御史。在御史任上因彈劾貪官,觸恕權貴,遭到貶謫。繼起任工部侍郎,拜相,出為同州刺史,改授浙東觀察使,又官鄂州刺史,武昌軍節度使。元稹在中唐詩壇上,和白居易是同負盛名的現實主義詩人,互相唱和較多,詩風也較接近,世稱“元白”。他們二人交誼甚篤,在仕途上同樣有遭逢貶謫、天涯淪落的經歷。元和五年(810),元稹奉使東蜀,使還分務東臺,為監察御史,期間,因彈劾和懲治不法官吏,觸怒宦官,被辱驛門,被貶為江陵士曹參軍。白居易上疏論救,偽善的的統治階級有意疏遠白氏,以照顧其貧困為藉口,囑其自便,改授京兆府戶曹參軍。元白在尖銳的政治鬥爭中,遭受到致命的打擊。元和十年(815)三月,元稹又改授通州(州治在今四川達縣)司馬。是年六月,白居易上疏急請嚴緝刺殺宰相武元衡的兇手,遭到當權者的忌恨,被貶為江州司馬。這時候,元白二人都被貶斥離京,遠謫異地,在政治上極不得意,身心倍感交瘁。面對人世間的屈辱沉淪,元稹在入蜀中百感交集,萬般愁思一齊湧上心頭,於是寫下了“青雲驛”一詩:

  岧嶢青雲嶺,下有千仞溪。徘徊不可上,人倦馬亦嘶。

  願登青雲路,若望丹霞梯。謂言青雲驛,繡戶芙蓉閨。

  謂言青雲騎,玉勒黃金蹄。謂言青雲具,瑚璉並象犀。

  謂言青雲吏,的.的顏如珪。懷此青雲望,安能復久棲?

  路途信不易,風雨正悽悽。已怪杜鵑鳥,先來山下啼。

  歸家塵霧暗,忽遇蓬蒿妻。延我開蓽戶,鑿竇宛如圭。

  逡巡來敘別,頭白顏色黧。饋食頻叫噪,假器仍乞醯。

  向時延我者,共拾藿與藜。乘我牂牁馬,蒙茸大如羝。

  悔為青雲意,此意良噬臍。昔遊蜀關下,有驛名青泥。

  聞名意慘愴,若墜牢與狴。雲泥異所稱,人物一以齊。

  復聞閶闔上,下視日月低。銀城蕊珠殿,玉版金字題。

  大帝直南北,群仙侍東西。龍虎儼隊仗,雷霆轟鼓鼙。

  元君理庭內,左右桃花蹊。丹霞爛成綺,素雲輕若綈。

  天池光灩灩,瑤草綠萋萋。眾真千萬輩,柔顏盡如荑。

  手持鳳尾扇,頭戴翠羽笄。雲韶互鏗戛,霞服相提攜。

  雙雙發皓齒,各各揚輕袿。天祚樂未極,溟波浩無堤。

  穢賤靈所惡,安肯向黔黎。桑田變成海,宇縣烹為齏。

  虛皇不願見,雲霧重重翳。大帝安可夢,閶闔何由躋?

  靈物可見者,願以諭端倪。蟲蛇吐雲氣,妖氛變虹霓。

  獲麟書諸冊,豢龍醢為臡。鳳凰佔梧桐,叢雜百鳥棲。

  野鶴啄腥蟲,貪饕不如雞。山鹿藏窟穴,虎豹吞其麛。

  靈物比靈境,冠履寧甚睽?道勝即為樂,何慚居稗稊。

  金張好車馬,於陵親灌畦。在梁或在火,不變玉與鵜。

  上天勿行行,潛穴勿悽悽。吟此青雲諭,達觀終不迷。

  這首詩用比興的手法和隱悔的語言描繪了作者被貶謫之後,貴賤等觀,當朝得意之群小氣焰縱橫,興雲佈雨,朝廷冠履倒置,世事變化無常的景象。作者正是透過對“虎豹”、“蟲蛇”、“雷霆”、“妖氛”、“貪饕”等人外之物和自然現象的描寫,不加一句褒貶,而寓意自顯。點到而不說破,並非由於內容貧弱而故弄玄虛,而是由於含蓄豐富,片言不足以盡意,詩有諷有慨,寓慨於諷,旨意並不單純。詩人筆鋒所指,顯然是當時現實中那些不顧民生,不任賢才的封建統治者。在喻諷的同時,作者又寓有詩人自已懷才不遇的深沉感慨。詩人“夙懷”願登青雲路的壯志,但偏遭衰世,沉淪下僚。詩中每生髮出“路途信不易,風雨正悽悽”、“復聞閶闔上,下視日月低”之慨。元稹對青雲驛的描繪同李白《蜀道難》似如出一轍,元稹此時的遭遇與李白貶謫後的情形大致相同,兩人的詩,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封建統治階級對人才的壓抑,正如白居易所言:“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白居易《太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