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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魯迅《故鄉》談起的對話記敘文

從魯迅《故鄉》談起的對話記敘文

  對話(包括一人獨白,兩人或眾人對談等),是記敘文中經常運用的一種表現手法。對話這種形式看來很簡單,似乎人人都會用,都會寫,但是要用得好,寫得活,深刻動人,卻頗不容易,需要費一番苦心。

  試以魯迅的《故鄉》為例。《故鄉》用的是第一人稱寫法,全文主要是透過“我”敘述故鄉的變化和“我”的感受。其中運用了許多對話:有“我”與母親的對話,“我”與閏土的對話,“我”與楊二嫂的對話,以及“我”與宏兒的對話等。作者是怎樣設計和安排這些對話的呢?在寫作上可以給我們一些什麼啟示呢?

  魯迅自己曾經說過,作品中寫人物對話,應該做到即使不描寫人物的模樣,也應該使讀者看了對話,“便好象目睹了說話的那些人”。《故鄉》中的人物對話正是如此。請看少年閏土的那些對話: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鳩,藍背……”

  “……我們日裡到海邊檢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也有……”

  情色彩和濃烈的抒情氣氛,而且安排穿插也比較自由。

  “……月亮地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這些對話生動、形象,從內容到語氣都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徵。讀了這些話,確實可以不必藉助其他描寫,便好象目睹了那天真活潑、聰明伶俐、知識豐富而又純樸熱情的農村少年閏土的形象。

  怎樣才能寫出人物個性化的語言呢?魯迅在介紹他自己的經驗時說,他寫人物對話“決不說到一大篇”,而總是要經過精心的提煉和加工,“刪除了不必要之點,只摘出各人的有特色的談話來”。如“我”和少年閏土有一個多月的交往,談的話一定很多,但作者在寫少年閏土時,只選擇了他介紹如何捕鳥、檢貝殼、看瓜、刺猹的幾段話。因為這幾段話,最能顯示少年閏土的個性特徵。寫楊二嫂,則選擇象“貴人眼高”、“闊了”、“三房姨太太”、“八抬的大轎”、“阿呀呀”、“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放鬆……”等這樣一些特定的詞語和句式,以充分揭示其尖酸、刻薄和貪小、勢利的小市民習氣。

  為了使人物語言個性更鮮明,作者還採取了對比、烘托等多種手法。如寫少年閏土,除了直接摘引出他介紹怎樣“捕鳥”、“刺猹”等的對話以外,還穿插了“我”的問話:“管賊麼?”、“他不咬人麼?”並寫了“我”聽了閏土的介紹以後的`反應和心情:“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希奇的事……”等等。這些都不是可有可無的,對突出閏土的對話有對比和烘托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還善於從人物的性格變化中來描寫人物的對話。如少年閏土說話滔滔不絕,語氣明快流暢;而中年閏土說話斷斷續續,吞吞吐吐,三句離不開“老爺”、“規矩”、“磕頭”,談起生活,則是“非常難”、“不太平”、“收成又壞”等等。這些都深刻地反映了中年閏土的痛苦、麻木和遲鈍,從前後對比中使人感到少年閏土和中年閏土簡直判若兩人。又如寫“我”見到閏土,興奮地喊道:“阿,閏土哥,──你來了?”閏土卻恭敬地回答:“老爺……”這一問一答,深刻反映了“我”與中年閏土的關係的隔膜和變化。

  此外,在對話的形式上,有的分行排列,有的不分行排列,有的註明說話人,有的則不註明。註明說話人的,或前,或後,或中,形式也不一樣。這些並不是隨意寫來的,都和表達對話的內容、效果密切相關。最明顯的是寫楊二嫂出場一段話:

  “我們坐火車去麼?”

  “我們坐火車去。”

  “船呢?”

  “先坐船……”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麼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

  這裡先是“我”和宏兒的“閒話”,說到“先坐船”,突然出現一聲“哈!這模樣了……”這是誰說的,沒有交代,讓你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從“聞其聲”再去猜度其人,這就比先交代說話人,再寫人物對話,效果更好。在形式上,前後兩個人的話並列寫出,“先坐船”後面用了刪節號,表示說話已被打斷,這樣寫,可以更顯示出來人的“突然”、傲慢和無禮。下面再寫“我吃了一嚇”也就有根據了。

  由此看來,要寫好人物對話,不論是主要人物還是次要人物,都應力求做到個性化,都能從不同角度反映人物的思想、遭遇和命運。當然,對話的作用並不侷限於此(雖然這是最主要的),在記敘文中,對話還有交代人物、事件,推動情節發展以及在文章表達上的調節和舒緩語氣等作用。如“我”與母親的對話,“我”與宏兒的對話,很明顯的有承上啟下的過渡和交代作用。

  前面說過,記敘文一般總是以敘述為主。敘述性語言概括性強,容量大,節奏快,能在較短的篇幅裡清楚扼要地介紹出較多的事實和內容,但它一般缺乏形象性和立體感。一篇文章,如果敘述性語言過多,往往會顯得呆板、單調。而對話則比較具體、形象,有時更能直接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動和思想變化,在形式上也比較自由。因此,在大段敘述性語言裡,如果適當插入一些對話,往往能起到調節和舒緩語氣的作用。如《故鄉》一開始,便透過“我”的敘述,描繪了故鄉的破敗景象和“我”的失望心情,還交代了“我”回故鄉的目的,“我”與母親的會見等。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但是,文章如果就這樣一直敘述下去,未免會顯得平淡、枯燥。於是,文章寫到“我”和母親談搬家的事時,便插入了一段對話:

  “你休息一兩天……”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

  三言兩語家常式的對話不僅使文章的表達方式有了變化,而且很自然地引出了閏土,並點明瞭“我”和閏土的關係,又引起了“我”對少年閏土的回憶。

  回憶閏土的文學較長,如果都用敘述性語言,也會顯得冗長和累贅。作者又把敘述、描寫和對話等多種手法結合起來,交替使用,這樣就使得文章顯得有起伏,有波瀾,文氣活潑而富於變化。

  總之,敘述是作者在說話,對話是作品中的人物在講話,這是兩種不同的表達方式,但也不是相互對立的。有時,為了文字的簡潔和有變化,也可以把人物對話改成敘述,或者把敘述改成對話。如《故鄉》寫“我”和母親談搬家的事,是這樣寫的:“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俱,此外須將家裡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這些內容和“我”回故鄉的目的有關,應該交代,但對全文來說,這不是主要的,因此只在敘述中一筆帶過了,如改成對話的形式,反而會喧賓奪主。又如,寫中年閏土的景況,先是透過閏土的對話來敘述,接著又透過“我”和母親的敘述加以補充,這樣變換著寫,效果就比單用一種寫法好。當然,寫人物對話,方法是多種多樣的。在什麼情況下運用對話的形式,怎樣寫人物對話,怎樣處理好對話與敘述、描寫等各種表現手法的關係,都要根據具體內容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