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詞的“園林情調”
晏殊【yàn shū】(991-1055)字同叔，著名詞人、詩人、散文家，北宋撫州府臨川城人(今江西進賢縣文港鎮沙河人，位於香楠峰下，其父為撫州府手力節級)，是當時的撫州籍第一個宰相。晏殊與其第七子晏幾道(1037-1110)，在當時北宋詞壇上，被稱為“大晏”和“小晏”。
晏殊詞的“園林情調”
摘 要：本文引用金學智先生的“園林情調”的概念，對晏殊詞進行新的闡釋。認為一方面晏殊詞中有大量的園林建築，山水，花木的描寫，另一方面詞人也將自己的內心感情注入到了亭臺樓閣，曲闌低檻之間，情語即景語，景語即情語。
關鍵詞：晏殊;“園林情調”;風格
金學智先生在《中國園林美學》一書中對“園林情調”這一概念作了界定：“園林情調”，它包括主客體兩個方面：主體情致，園景是引起這種情致的因素之一;客體景緻，除了山水，泉石，花木而外，除了亭臺樓閣，高榭低檻而外，還包括園內著意構成的掩映藏露，週迴曲折的境界，是“大中見小，小中見大，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或藏或露，或淺或深”……“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不但建築與花木連為一體，而且小中見大，實中有虛，或藏或露，或淺或深……以上種種。是之謂“園林情調”。[1]47-48
晏殊，字同叔，諡元獻，江西臨川人，被稱為“北宋倚聲家初祖”。不僅是北宋前期的詞壇領袖，更是宋詞發展的開路人之一，著有《珠玉詞》，今存140首。[2]38透過梳理他的詞作，發現晏殊詞裡描寫園林建築的頗多，比如闌干，簾幕，窗，樓閣亭臺，檻，小徑等。像“蘭堂簾幕高卷”，“朱簾細雨，尚留遲歸雁”。晏殊的《蝶戀花》：“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 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這分明是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園林圖畫，碧樹和海燕等自然景物與闌干、簾幕等園林建築，還有詞人悠閒舒緩的心態互相映襯，融合無間。另一首《木蘭花》寫道：“玉樓朱閣橫金鎖。寒食清明春欲破。窗間斜月兩眉愁，簾外落花雙淚墮。 朝雲聚散真無那。百歲相看能幾個。別來將為不牽情，萬轉千回思想過。”這首詞中有豪華的玉樓朱閣，有窗和窗間斜月，有簾和簾外落花，透過這些園林建築和景物的描寫，使得景與情二者水乳交融，委婉曲折的將詞人濃摯沉鬱的相思表現得淋漓盡致。再看晏殊另外一首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詞中的意象有亭臺，小園和香徑園林景物，也有夕陽，落花和燕子自然景物，詞人將它們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表達了心中對美好事物消逝的惋惜惆悵，卻只能在獨自徘徊沉思中更加珍惜生命和時光的感情。當然無水之園則不足成園，除了亭臺樓閣，詞人還對園林的水做了細緻的描繪，像“金風細，玉池波浪文生”，“綠池波浪生”，“湖上西風斜日”，“湖上綠波平”，“玉池波浪碧如鱗”等。這些富有情調的描寫彷彿山水也帶了笑意，有了水的園林建築才有了靈韻和生氣。
除了園林建築和山水之外，還有很多對園林花木的描寫。比如芙蓉(或是蓮，荷)，梧桐，蘭，梅，菊，柳，楊，杏等，除了花木之外，還喜歡寫燕和鶯這兩種動物。比如“樂秋天，晚荷花綴露珠圓。風日好，數行新雁貼寒煙”，“芙蓉花發去年枝，雙燕欲歸飛”，“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簾幕風輕雙語燕。午醉醒來，柳絮飛撩亂”，“湖上西風斜日，荷花落盡殘英，金菊滿從築顆細，海燕辭巢翅羽輕”，“梧桐葉上蕭蕭雨”，“梅蕊雪殘香瘦，羅幕輕寒微透，多情只是春楊柳”等。有了這些園林花木的襯托，這些詞在讀者的眼裡已經成了一幅幅流動著的美麗畫面，也映襯了作者閒適恬靜的心態和雍容富貴的生活。再看這首著名的《清平樂》：“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這首詞中有梧桐、紫薇、朱槿等花木，有小窗、闌干園林建築，還有金風、雙燕、斜陽等自然景物。這些悠閒美麗的景緻自然地組合在一起，流露出了詞人風流富貴的.心態。唐圭璋先生在《唐宋詞簡釋》中評論：“此首以景緯情，妙在不著意為之，而自然溫婉。”詹安泰先生在也認為：“景象和心情融成一片，意境清新，耐人尋味。”[3]115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除了《清平樂》中的“斜陽卻照闌干”，晏殊詞中還有很多斜陽與園林景物組合的這一特別意境，如“斜陽卻照深深院”，“斜日更穿簾幕”，“池上斜陽籠碧樹”，“斜陽獨倚西樓”，還有《蝶戀花》中“斜陽只送平波遠”等。這也是《珠玉詞》所具有的一個特點。除了這點之外，還具有以下兩個特點。一是晏殊詞中的“望”、“倚”、“憑”、“傍”、“卷”等一系列的表現活動也是與園林密切相關的。如 “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百尺朱樓閒倚遍”，“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玉樓清唱倚朱弦”，“小檻朱闌回倚，千花濃露香”，“憑朱檻，把金卮”，“獨憑朱闌”，“更憑朱檻憶芳容”，“憑欄總是銷魂處”，“不如歸傍紗窗”，“天絲不斷清香透，卻傍小闌凝坐久”，“寶馬香車，欲傍西池看”，“珠簾不下留歸燕”，“繡幕卷波香引穗”等。透過這些與園林密切相關的動作性的用詞， 詞人那心物交感、天人合一的審美意識， 便得到了鮮活的反映。二是除了對園林建築，花木，山水的描寫之外，詞人還對園林景物的色彩做了精細的描寫。阿恩海姆指出“色彩能夠表現感情，這是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顏色一進入人的眼簾，除了引起人們產生冷暖、明暗、遠近、輕重、大小等物理感覺外，還能引起興奮、抑鬱、安適、煩躁、輕鬆、緊張等心理效果。”[4]195在整個《珠玉詞》中，晏殊使用得最多的色彩是紅色，還有與之相近的硃色，其次是金色、綠色、青色、翠色、黃色、碧色、紫色、銀色等非常華美明麗的色彩。比如，“朱闌向曉，芙蓉妖豔”，“玉砌朱闌，紫豔紅英照日鮮”，“紫菊初生朱槿墜……銀屏展盡遙山翠”，“金風細，玉池波浪文生”，“紅日永，綺筵開”，“綠池波浪生”，“碧紗秋月，梧桐夜雨”，“綠樹鶯聲老，金井生秋早”，“朱槿猶開，紅蓮尚拆，芙蓉含蕊”，“池上碧痕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林葉殷紅猶未遍，雨後青苔滿院”，“芙蓉金菊鬥馨香……紅樹間疏黃”，“玉池波浪碧於鱗”等。詞人所使用的這些華美明麗的色彩，一方面表現出園林景物複雜的色調層次展示出園林流動的生機中所產生的豐富色相，從而完成對園林美得再創造;另一方面讓他的詞裡行間充滿了濃郁豔麗的“園林情調”，形成詞中的新境界，同時也對晏殊詞之風流閒雅的藝術特色有著不可忽略的作用。
詞人細心捕捉景觀建築，除了常見的隨意點綴， 更擅長以細微小弱的修飾語捕捉建築的巧妙結構， 強化其細微的特徵。像“小徑紅稀， 芳郊綠遍”，“小徑朱闌回倚”，“珠簾不下留歸燕”，“小閣重簾有燕過。晚花紅片落庭莎”，“燕子歸來，幾處風簾繡戶開”等。詞句中的小徑、朱闌、風簾，重簾，在詞人細膩的詞心滋潤下， 似乎已失去佔空間的重量， 而如浮絮沾水， 靈動欲舞， 呈現出要眇宜修的姿態來。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晏殊的《珠玉詞》不僅有靜態的園林建築花木的描寫，還有動態的山光水影，花香鳥語等描寫，這說明“園林情調”的“客體景緻”在其詞中有著大量的反映;另外，詞人也將這些亭臺樓閣，山水花木與自己內心的感情融合無間。詞人精心巧構了一個個可居可處的園林空間。那樓閣亭臺間的詩情畫意，如“檻菊愁煙蘭泣露”;那庭院深深處的明月，如“畫樓殘點兩三聲，窗外月朧明”;那朱闌低檻中的四時光景，如“芙蓉金菊鬥馨香”……這些實已填補進亭臺樓閣、小窗庭院之內， 並延伸到了心靈深處，靈魂的深處，這就是“園林情調”的“主體情致”。總之詞中的景語就是情語，詞人筆下的園境就是詞境。以上所探討的就是晏殊詞中的“園林情調”。
參考文獻：
[1]金學智.中國園林美學[M].北京：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2005.
[2]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3]唐紅衛.二晏研究[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0.
[4]羅燕萍.宋詞與園林[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