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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薩仁波切談《心經》與空性智慧

宗薩仁波切談《心經》與空性智慧

  《心經》可以指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是佛經中字數最少的一部經典著作,因其字數最少、含義最深、傳奇最多、影響最大。

  我肯定大家想要做這個和那個的,但總有某些事情會妨礙你。“喔!不,我應該做個好的新加坡人,我應該做個好公民,我應該做個好的中國人,我應該做個好兒子,好父親,好母親。”所有這些觀念都會阻止你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所以,不做任何事和做一切想要做的事都是困難的。因此現在的選擇是什麼?我們必須要做一些事情。這就是為什麼我說:“為了到達正常的狀態,我們應該修行不正常的狀態。”接下來就是剃髮、吃素等等看似儀式化的佛教法門出現了。

  例如,此刻我正好坐在大佛像前面。造佛像是一項傳統,即使只是觀看佛像,就有不可思議的功德,更不用說造一尊佛像了。然而佛在《金剛經》裡說,若以色見我,是人行邪道。我不是曾經說過嗎?佛教是很複雜的。真的,我們真的應該簡化佛教。例如,身為佛教徒,就應該不吃雞肉,一生中至少去菩提迦耶一次,我認為那聽起來還挺吸引人的,或者是午餐後必須要休息五分鐘,諸如此類的,這樣我們就會有很多跟隨者了。

  無論如何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所有這些看起來像是宗教形式的東西,燒香、剃髮之類的,都是不正常時所行之道。這些之所以有必要,是因為我們不知如何實修“不做任何事”。我們必須做一些事才行,所以才會得到這類的教法。

  假使剃髮不是儀式,而是最必要的,是究竟之道,那麼我們所有的人就要向吉利牌刮鬍刀頂禮了。那很容易,特別是在現在,也許還可以用程式化的方式剃頭,讓頭髮甚至長不出來。我所要講的是,佛的智慧是超越宗教、超越習俗、超越傳統、超越咒語、超越所有的唸誦、超越吃或不吃肉等等的規定;但為了教這一點,我們卻必須具足這一切形式。

  可悲的是來聽法的人們,並沒有真正地掌握到智慧的精要。剃髮之類的種種儀式只是得到智慧的方便法門,但人們卻被儀式衝昏了頭,而不去真正追尋智慧。當朋友問你“身為佛教徒你都做些什麼?”的時候,你不去談論智慧,反倒說:“身為佛教徒,我們吃素。”結果素食反而比智慧重要。

  順帶一提的是,我不是在發一個許可證。雖然我們西藏佛教徒吃肉,但我們並非在發許可證,允許我們佛教徒吃肉。大多數的西藏佛教徒吃肉,如果你問我,坦白說,我會說他們是不好的。他們不應該吃肉的,他們只不過是不精進,不自律而已。因此在佛教中真正重要的是,智慧超越一切。佈施、慈悲、持戒,這一切都是次要的。事實上,慈悲、精進、佈施等概念,如果沒有了智慧在,就變成是痛苦的折磨。你可以嚴守一個戒律,但如果你沒有智慧,那這樣的持戒就只會膨脹你的自我。這並不是我所杜撰的,我要引述寂天菩薩的一段話。

  他說:“所有這些菩薩的特質,譬如佈施、持戒等等,佛陀所教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瞭解智慧。”我們將會談論這智慧。經義從“如是我聞”開始,代表這實際上是後來由阿難尊者口述和由阿羅漢們所集結而成的。其中“如是我聞”的“我”在這裡是指阿難。而“一時”這個詞也有很多意思,因為他說的是“在某個時刻”,而不是“一切時刻”。他在其他的時候給了其他教法,但在這一次,他教了這部《心經》。

  《心經》是在哪裡教的`呢?靈鷲山。不要認為靈鷲山像是五星級旅館或一間綜合會議室,它只是個山峰,那裡甚至連瓦片都沒有整齊排放好。它看起來像一座被遺忘的花園,由一位差勁的園丁照顧著。但不管你喜歡與否,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對大乘的人而言,那裡就是一切事情開始的地方。

  在那時,不僅聚集了很多的出家僧眾,而且還聚集了很多的在家居士。那是個相當重要的論述。我不會講太多細節,因為太長了。

  無論如何,所有這些論述都有許多要點。你看,其中的一個原因……一般來說聲聞乘甚至很難相信大乘是佛的開示。而這些要點相當重要,因為記住教授而口述的人是聲聞乘的羅漢——阿難,並且還有出家眾以及在家眾這二眾作為證人。

  有件非常有趣的事,雖然《心經》被認為是佛的開示,但實際上這部經並非由佛親口宣說的,而是他兩位弟子之間的對話錄。舍利弗感到好奇,他有股衝動急著想要發問,真的很想問,真的很好奇。

  這是一種非常普通的講法。他很心急,出自於真正的好奇而發問。但從一個更深的層次上來說,那好奇心實際上是佛的加持,當時佛就坐在那裡入甚深光明的深妙禪定。這裡又是一則非常重大的訊息。記得嗎?我們剛才提到的:“不做任何事,甚至‘不說話’”。誰在“不說話”?佛本身。他坐著,處於禪定,無言無語。

  但如果他完全不說話,那麼我們就不會聽見任何教法,也不會有《心經》了。所以還是有一點談話,這是由觀世音菩薩和舍利弗進行的。後來,只有在最後,佛陀才從禪定中起來,說道:“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因為我們無法藉由做某件事而證得空性,也無法使用言語文字去傳授空性。因此佛的“靜默無言”就是我們在大乘中認為的“大哉說”。我想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如果我們明天仍然活著的話,將繼續教後面的部分。如果想發問,我今晚可以接受三個問題。

  問:您花了很多時間給智慧定義。然而有句諺語說“無知是福”,或許智慧不是人人想要的特質。

  答:非常好,的確,你提了一個非常好的論點。你說“或許這不是一個想要的特質”,這不是你所說的嗎?“想要的特質”,非常好的論點。但問題是,所謂“想要”的定義一直在改變。

  特別是在這些日子……人們至少需要花上一段時間才會對於什麼是可欲之物,以及可欲之物的特質何在形成一種概念。現在,說變就變。例如像音樂……爵士樂,突然又流行饒舌樂,然後又突然流行電子音樂,迷幻電音,嘻哈音樂,近來又蹦出嘻哈饒舌痞子天王阿姆的音樂。要定義什麼才是可欲之物是很困難的。當我們談論愛好時,我們就在使用一些參考點。可欲之物的特質是什麼?這也一直在改變。之前我所談論的美麗,那是人們想要追求的,但何謂美麗?這個概念也一直在改變。昨天令人想要追求的事物,今天已經不再一樣。這是為什麼……你是正確的!乍看之下,從煩惱的角度來看,從我們染汙的、煩惱的角度來看,根本看不出智慧有什麼值得人去追求的地方。真正想要依我們的標準所謂好好享受人生的人,有誰會想要……我們何苦要去想要有智慧呢?我們何苦要去證悟呢?你說得沒錯!舉個例子,佛教徒說當我們達到證悟,即最後我們真正擁有完全的智慧的時候,你就會有全知的能力,意味著你可以在剎那間知道過去、現在、未來的一切。那會是何等乏味的生活啊?你將永遠無法享受一部偵探片。你該如何看懸疑片呢?整個看懸疑片的樂趣就在於你得猜測,而你不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當知道最後結局的時候,你就有滿足感。但當你在剎那之間就知道過去未來的一切事情,那就沒必要去看恐怖片了。這就是為什麼它不具吸引力的地方,佛教的證悟是不具吸引力的。不僅佛教之道是不簡單的,它最後的結果也是不具吸引力的。

  當然也有相對教法,譬如《阿彌陀佛經》,經中描述阿彌陀佛淨土充滿蓮花,有著各種莊嚴,但這些都只是象徵性的教法。佛教甚至不能保證你上天堂後得到一個處女。重點是什麼呢?你開始稍微瞭解佛教了。一位偉大的禪宗大師說道:“如何是禪定?云何為法門?一切無為也。”

  這能有什麼好處?沒好處,沒任何好處。但如果你真正仔細去思考,這“沒有好處”和“一切無為”正是最大的解脫。開示中將會教到這一點。“無所得,亦無所失”

  問:仁波切,您說有出家僧眾和在家居士眾,他們都是菩薩嗎?

  答:是的。

  問:有關這個論點,像“一切無為”,我認為它值得更加清楚地定義。我認為西藏的哲學家和佛教聖者把這個題目變得相當複雜化,高度複雜化。有些人認為,一切無為有點像非肯定的否定,您們西藏人稱為〔mega〕。一些人認為,這是肯定的否定〔maiga〕。其他人大概認為,這是兩個的組合,或兩者都不是。您對於這個問題的觀點如何?

  答:嗯,這是一個非常難以表達的概念。但無論如何,它本身就已經非常複雜了,因此讓我們不要讓它更加複雜化。舉個例子,我們來談禪定。禪定實際上就是一個真正一切無為的好例子。

  想想,通常當你受到憂鬱、悲傷、憤怒或任何不安情緒折磨的時候。你會怎麼辦?你會立刻做一些事,像是看電視。如果無效,就看報紙,打電話給朋友,開一個轟趴派對等等。因為它的效果就像是注射止痛劑一樣,讓你的注意力由痛苦中轉移掉。基本上,那是一種欺騙。你的憤怒或嫉妒還是原封不動地在你心頭,而你只是放了一些瑪撒扭綜合香料在上面。

  在禪定期間,你做什麼?基本上你什麼也不做。憤怒來,您只是“觀照”著。我使用“觀”這個字眼只是為了溝通,好像你必須做“觀”這個動作。當然,你不用“做”……像看電視等等,你就只是坐著,什麼事都不做。此外,你也不介入自己正在想的事情。

  因為假如你介入其中——比方說你正在禪修,有個念頭出現了,然後你介入那個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這就是所謂的“做一些事”。你連那樣的舉動都沒有。如此就能讓你的念頭獨自靜下來,不被攪動,那麼你所有的情緒就會安定下來。通常我們並不是這樣,我們攪動情緒,一直在攪動它。實際上我們是自己的最佳攪拌器。而且我們是自制的最佳混合果汁。誰知道這杯混合果汁裡有什麼東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