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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集卷之三詩五言《戊申歲六月中遇火》

陶淵明集卷之三詩五言《戊申歲六月中遇火》

  引導語:《戊申歲六月中遇火》是晉宋之際大詩人陶淵明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此詩描述了作者“遇火”前後的生活情景和心情,很是真切,也很自然。詩人以隱耕為主線,襟懷婉轉明述,使詩臻於完美,下面是這首詩的原文註釋賞析,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說明]

  戊申歲是晉安帝義熙四年(408),陶淵明四十四歲。

  此時淵明居上京,六月中旬,一場火災將其居室焚燒殆盡,便只好住在門前的船中。至新秋之時,寫下這首詩。房屋焚燬,似乎並沒有使詩人感到更多的痛苦,他安居舟中,依舊悠然地生活。真正使他感到痛苦、憂傷的是生不逢時,沒能趕上古之太平盛世。因此詩人在表示要保持貞剛品性的同時,也更加強了他隱居躬耕的信心。

  草廬寄窮巷,甘以辭華軒(1)。

  正夏長風急,林室頓燒燔(2)。

  一宅無遺宇,肪舟蔭門前(3)。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將圓(4)。

  果菜始復生,驚鳥尚未還(5)。

  中宵佇遙念,一盼周九天(6)。

  總髮抱孤介,奄出四十年(7)。

  形跡憑化往,靈府長獨閒(8)。

  貞剛自有質,玉石乃非堅(9)。

  仰想東戶時,餘糧宿中田(10)。

  鼓腹無所思;朝起暮歸眠(11)。

  既已不遇茲,且遂灌我園(12)。

  [註釋]

  (1)寄:寄託,依附。甘:自願。辭:拒絕,告別,華軒:指富貴者乘坐的車子。軒:佔代一種供大夫以上乘坐的輕便車,“華軒”在這裡是代指仕途之功名富貴。

  (2)當:時當,恰在。長風:大風。林室:林木和住宅。從此詩“果菜始復生”句可知,大火不僅焚燬了房屋,連同周圍的林園也一併遭災。頓:頓時,立刻。燔(fán煩):燒。

  (3)宇:屋簷,引申為受覆庇、遮蓋處。航(fáng仿):船。蔭門前:謂遮蔭於門前。林室皆焚燬,只有門前的航舟內尚有遮蔭處。

  (4)迢迢:遙遠的樣子。這裡形容秋夕景象的空闊遼遠。新秋夕:初秋的傍晚。亭亭:高貌。曹丕《雜詩》:“西北有浮雲,亭亭如車蓋。”

  (5)始復生:開始重新生長。驚鳥:被火驚飛的鳥。

  (6)中宵:半夜。佇(zhǜ往):長時間地站立。遙念:想得很遠。盼:看。周:遍,遍及。九天:這裡指整個天地。

  (7)總髮:即“總角”,稱童年時代。古時兒童束髮於頭頂。陶淵明《榮木》詩序:“總角聞道,白首無成。”孤介:謂操守謹嚴,不肯同流合汙。奄:忽,很快地。出:超出。

  (8)形跡:身體,指生命。憑:任憑。化:造化,自然。往:指變化。靈府:指心。《莊子。德充符):“不可入於靈府。”成玄英疏:“靈府者,精神之宅也,所謂心也。”

  (9)貞剛:堅貞剛直。自:本來。質:品質、品性。乃:卻。這兩句是說,我的品質堅貞剛直,比玉石都更堅貞。

  (10)仰想:遙想。東戶:東戶季子,傳說中上古太平時代的君主。《淮南子。纓稱訓》:“昔東戶季子之世,道路不拾遺,耒耜餘糧宿諸田首。”宿:存放。中田:即田中。

  (11)鼓腹:飽食。《莊子。馬蹄》:“夫赫胥氏之時,民居而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遊。”無所思:無憂無慮。

  (12):此,指東戶時代。遂:就。灌我園:澆灌我的田園。這裡指隱居躬耕。

  〔譯文〕

  茅屋蓋在僻巷邊,遠避仕途心甘願。

  當夏長風驟然起,林園宅室烈火燃。

  房屋焚盡無住處,船內遮蔭在門前。

  初秋傍晚景遠闊,高高明月又將圓。

  果菜開始重新長,驚飛之鳥尚未還。

  夜半久立獨沉思,一眼遍觀四周天。

  年少守操即謹嚴,轉眼已逾四十年。

  生命託付與造化,內心恬淡長安閒。

  我性堅貞且剛直,玉石雖堅遜色遠。

  遙想東戶季子世,餘糧存放在田間。

  飽食終日無憂慮,日出而作日入眠。

  既然我未逢盛世,姑且隱居澆菜園。

  [賞析]

  “草廬寄窮巷,甘以辭華軒。”起頭這兩句是寫他這幾年的平靜生活。居陋巷而絕功名之念,這樣的意思在歸田後許多詩中屢見陳述。這裡用一個“甘”字,見出他這種態度出於自覺自願,也顯見他心情的平靜自然。可是,“正夏長風急,林室頓燒燔。”天炎風息,叢集在一起的房子頓時燒掉了。著一“頓”字,見出打擊的沉重。“一宅無遺宇,舫舟蔭門前。”他的住宅沒有剩下一間房子,只好將船翻蓋在門前,以遮蔽風雨。“舫舟蔭門前”一般解釋為寄居在船上,似非確。《歸園田居》“榆柳蔭後簷”與這句結構相同,“蔭”也為覆蓋的意思。在陸地上以舟作棚,現時還常見著。以上可謂第一段,寫“遇火”情況。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將圓。”曰“新秋”,曰“月將圓”,見出是七月將半的時令,離遇火已近一個月了。“迢迢”則顯出秋夜給人漫長的感覺。“亭亭”是作者凝視秋月的印象。這兩句既寫出了節令的變化,又傳出了作者耿耿不寐的`心情。這是火災予他心理的刺激。“果菜始復生,驚鳥尚未還。”遭火燻烤的周圍園圃中的果菜又活過來了,但受驚的鳥雀還沒有飛回。從“果菜始復生”見出他生計還有指望,而後一種情況又表示創鉅的痛深。在這樣的秋夜裡,他的心情是很不平靜的:“中宵佇遙念,一盼周九天。”半夜裡他佇立遙想,顧盼之間真是“心事浩茫連廣宇”了。以上是第二段,寫“遇火”後心情的不平靜。

  下面第三段,所寫是“中宵佇遙念”的內容。作者先是自述平生操行:“總髮抱孤介,奄出四十年。”他說:我從小就有正直耿介的性格,一下子就是四十年了(作者此時四十四歲)。“形跡憑化往,靈府長獨閒。”形體、行事隨著時間的過去而衰老、而變化,可心靈一直是安閒的,沒有染上塵俗雜念。“孤介”、“獨閒”,都表示他不同於流俗。“貞剛自有質,玉石乃非堅。”這六句是對自己平生的檢點,自慰的口吻裡又顯出自信。他是在遭遇災變之時作如此回想的,這也表示了他還將這樣做,不因眼下困難而動搖。接著他又想起一種理想的生活:“仰想東戶時,餘糧宿中田。”“東戶”,指傳說中的古代帝王東戶季子,據說那時民風淳樸,道不拾遺,餘糧儲放在田中也無人偷盜。“中田”即田中。“鼓腹無所思,朝起暮歸眠。”這是說,那時候人們生活無憂無慮,人人都安居樂業。這些“仰想”,表現了作者的嚮往之情,他當時處於那種艱難境地作這種聯想,實在也是很自然的。但是,這畢竟是空想。“既已不遇茲,且遂灌我園。”意思是說:既然已經遇不上這樣的時代了,還是灌我的園、耕我的田吧。這表現了作者面對現實的態度。想起“東戶時”,他的情緒不免又波動起來,但他又立即回到眼前的現實,心情又平靜下來了。後兩句似乎還有這樣的意思:豐衣足食不能憑空想,要靠自己的勞動。這就與兩年後寫的《庚戌歲九月中於西田獲早稻》所表達的思想相一致了。

  這首詩寫詩人“遇火”前後的生活情景和心情,很是真切,也很自然。比如遇火前後作者心情由平靜到不平靜,是幾經波折,多種變化,但都顯得入情入理,毫不給人以故作姿態之感。火災的打擊是沉重的,不能不帶來情緒的反應,此詩若一味曠達,恐非合乎實際了。詩人的可貴,就是以平素的生活信念來化解災變的影響,以面對現實的態度堅定躬耕的決心,他終於經受住這次考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