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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頭只為柴米鹽散文

蓬頭只為柴米鹽散文

  又要過年了,天空依舊陰沉得世界末日似的。

  又困又乏,卻又無眠。不知怎的,總是不經意間想起從前的許多事情,或者,這就是衰老的一個重要標誌吧。又或者,回憶從前,無論清醒時,睡夢中,也是努力延緩衰老的一種方法呢。真的,就如同服飾與化妝。

  午夜夢迴,照例有一段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思維信馬由韁。今夜,毫無緣由的回憶起少年時獨自持家的一些感傷。

  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此話委實不假呢。也就十歲,八歲的時候吧,我就嘗試做小小主婦了。記得家中每年要買二十多隻小雞雛,不會飼養,到長大,能存活十隻八隻已經算不錯的了,而且母雞很少,養大的公雞要賣了換錢的。雖然留存不多,可一年年下來,院子裡散跑著的花色各異的母雞總也有十幾二十幾隻。

  每天,最歡喜的事情就是跑到雞窩前撿拾微熱的雞蛋。那時,老母雞咯咯咯的叫聲該是最動聽的音樂了。聽到它們報功的高歌,只要在家,是要迅速跑去檢視的,因為有一些不合格的母雞,對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不懂得珍惜,居然會啄食的。儘管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不多,卻不能不防範。

  撿來的雞蛋放在一隻瓦紅色的口小肚大的陶罐裡,攢存起來,可以派上很多用場的。每天撿的雞蛋要細細數過,如果一連幾天數量減少,就會知道不定哪一隻雞丟蛋了。當時的雞都是散養,院子裡,大街上隨便溜達,到了晚上各自須回各自家門。或是鑽進雞窩,或是棲息樹上。偶爾,會有一些不成材的,吃自己家的食,去別人家下蛋,就是俗話說的“野蛋”便是。無疑,那是最讓人著惱且無計可施的事情。

  可是,忽然有一天,你去院外抱柴禾,要生火做飯,發現柴草下面有十幾只雞蛋乾乾淨淨的躺在那裡,那一份歡喜真的不可言說呢。而今,那樣純粹的歡喜卻是很難找到了。不是嗎?

  農家日子,除了在庭院中養一些雞鴨之類貼補家用,都是要養一頭肥豬的,一來積肥,二來換錢。院落的一角,照例都是要有一個豬圈,儘管簡陋,儘管骯髒。那是一個長方形的形狀,三分之一的地方用散碎磚頭壘出一個小屋遮風擋雨,鋪一些麥秸乾草,或者隔些日子換一些淨土。在靠外邊的一面砌一個豬槽,是吃食與休息的地方。另外三分之二是要挖出一人多的深坑來積肥,然後一階一階再砌出上下的通道。

  對一隻小豬崽來說,無疑可算得一個樂園了。不是嗎,有吃的睡的地方,風吹不到,雨淋不著,吃飽睡足,下到豬圈中踩踩糞,玩累了,躍上去繼續吃,週而復始。到了年下,一般的都長足了膘。或是尋人捉了去換錢,或是逢著好年景,便自家央人宰了,過一個結結實實的肥年,好不快樂的。

  記憶中,我自己是認認真真的養過幾年豬的。卻不像人家說的那麼輕鬆,什麼每天不就是倒幾盆剩飯泔水而已。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我每天簡直是如臨大敵一般戰戰兢兢,隔三差五,還要恨恨的落幾滴淚。印象中,那是一隻面目有些猥瑣的.豬,一點兒不假。而今想來,一頭豬的外貌與人其實也是一樣的,有的面目可親,有的形容可憎。真的,那豬長得,簡直凶神惡煞般。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就像人長了絡腮鬍子般讓人看了說不出的不舒服。面目可憎倒也罷了,安安靜靜的吃飯幹活,本本分分的踩糞長膘也就是了。

  可是,世間事最怕的就是這“可是”。唉,你聽我說。

  每天,我刷完鍋碗,再在灶膛內加一把火將泔水燒熱,澆在一個視線拌好麥麩,米糠,草面的大盆裡,用力拌勻。然後,費力端到豬圈前,緩口氣,再將大盆內的豬食倒一半進豬槽內,不能一次倒完,否則那看了蠢蠢笨笨的傢伙吃完了稠的就會等你加餐,你要等它吃淨再倒入另一半,這也是老人們的傳授。

  心下尋思,我這般辛苦,你倒是狼吞虎嚥般吃個乾淨,也算是一種起碼的禮貌吧。可是,不。呼嚕呼嚕吞一陣子,賊眼一轉,那牲口就又開始拆牆挖坑。豬圈炕上已經挖的慘不忍睹,猶自不解氣,那分明是肉做成的嘴巴,居然可以拆磚,哪怕磨出血來,偏是不肯停歇。不消一會兒工夫,那面牆便有了大大的豁口,它是要理直氣壯地竄出來的。

  那時家貧,破舊的小柵欄門不堪一擊,根本無力阻止那粗野的牲口,而一任它竄上街,以自己之弱軀,根本無力束之回來。而那豬,是一家人柴米油鹽之所在,斷乎丟不得的。所以,我養它養得小心翼翼。

  可是,如同世界上許多事情一樣,不是你曲意逢迎便能順心應意。聽村中老人說,逢著養了不守本分愛拆圏的豬,只須將殘埂斷牆處用圏糞做泥砌好,便不會再拆。父兄俱不在家中,央了鄰人幫忙補好,歡歡喜喜指望從此相安無事。誰又知,牆泥未乾,那可惡的牲口三下五除二,拆除故障,大搖大擺在院中溜達。急忙忙追出來,揀根棍子往圏裡轟趕。你向左追,它往右跑,你向右追,它往左跑,橫豎是不肯進去。你不追時,還挑隙般用那賊眼斜了你哼哼幾聲,端的讓人無法不怒將起來。持棍一陣亂打,那豬居然拼了命竄將過來,一時嚇得哭了,返身忙向屋內跑。回頭看時,賊豬已經衝出院外。哭也顧不得了,尾隨追去,喊了街上行人幫忙攔截,千萬千萬丟不得的。

  究竟那頭豬後來怎樣,已經記不清了。只是記得小女孩家學會了用圏糞七歪八扭砌圏牆,不能每天求人幫忙的。只是記得滿身泥點兒在豬圈旁與賊豬大打出手......

  而今想來,頗是有些有辱斯文,又頗是有些心酸。可是,家貧哪管嫻與蠻,蓬頭只為柴米鹽。農家兒女,在那逝去的年代,有幾人,有幾天能夠衣著光鮮呢!時過境遷,衣食無憂的日子裡,很願意使自己溫柔嫻雅起來。可貧寒歲月的點點滴滴,還是會不經意間闖進來,不羞不惱的溫習一番。

  也不知,究竟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