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頁
  2. 語文

以文學的方式找尋語文家園

以文學的方式找尋語文家園

語文有家嗎?它的家在哪裡?追尋語文的家園,言下之意是不是說語文迷失於異鄉的小路上?那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迷路的?為什麼會迷路?如果要去尋找,北斗在哪裡,燈光在哪裡,路徑在哪裡?

沿著追問,許多問題會被開啟,許多問題會變得明朗,當然許多問題也變得格外棘手,格外沉重。它關係到傳統語文教育與現代語文教育之歷史演變,關係到語文教育中許多內在的發展邏輯與學術理路。因此,所謂追尋語文的家園,其實只是一種意向,不是文章與言說可以擔當的。這裡我所說的,只是小學語文教育必由的路徑,以文學的方式追尋語文的家園。

一、語言文學:語文的家園

語言是語文的家,正如語言是存在的家。有這樣一個學術觀點,語文文字以語言的方式呈現,地理、歷史、數學乃至所有學科均以語言的方式呈現。兩種語言呈現之異何在?連篇累牘的論文乃至皇皇鉅著一再申述:地理、歷史、數學者云云,乃是學語言所承載之內容,即學習掌握語言表述了什麼內容;語文學科之不同處,在於它不是學內容,而是學語言本身,即學形式。且不說實質形式之爭乃屬於白話代文言之後,中國語文教育中的紛紜聚訟,剪不斷,理還亂。更為嚴重的問題在於,這種學理的本質,還是一種言語內容與形式的分離觀。亦即內容回答寫什麼,形式解決怎麼寫。內容形式之關係,果如是二元分離乎?

一般如何來理解語言呢?我們似乎都會說,語言是工具,是形式,是一套外在於我們的符號系統。思想、情感是內在的,語言、文字是外在的。當我們有了思想要表達,有了情感要抒發,才去找語言、找文字來“使用”。就是說,思想情感在先、在內,語言文字在後、在外。二者是分離的。這種分離式把握主導著我們的思想,於是我們老是在一套話語裡原地踏步,畫著理論上的圓圈:多少年了,我們走出過工具性與思想性、工具性與人文性這樣的話語框架嗎?我們何曾拋棄過這種非此即彼二分思維或既此且彼的“兩結合”思維?

且聽朱自清、葉聖陶、朱光潛三位於20世紀二三十年代關於語言文字的一些論述。朱自清:“只注重思想而忽略訓練,所獲的思想必是浮光掠影。因為思想也就存於語彙、字句、篇章,聲調裡。”葉聖陶: “真誠的作者寫一篇文章,決不是使花巧,玩公式,他的功力全在使情意與文字達到那個完美的境界。”朱光潛:“語言的實質就是情感思想的實質,語言的形式就是思想情感的形式。情感思想和語言是平行一致的,並無先後內外的關係。”

對於語言與思想、精神,形式與實質的關係,先賢們實在是說得太明白不過了。汪曾祺說給作家聽的一段話尤為明確:

“語言不只是一種形式,一種手段,應該提到內容的高度來認識……語言不是外部的東西。它是和內容(思想)同時存在的,不可剝離的。語言不可能像橘子皮一樣,可以剝下來,扔掉……小說的魅力之所在,首先是小說的語言。小說的語言是浸透了內容的,浸透了作者的思想……語言的粗糙就是內容的粗糙。”在我看來,真正理解思想與語言的同一性,必須要確立生命語言觀。即語言不只是符號,它是生命體。因為有生命,每個字、每個詞、每個句子,都是有溫度、有氣息、有質地、有呼吸、有靈性的。它們所傳達的都是生命力量與生命體驗。動詞之美,在於它體現了生命的.動感;排比之美,在於它彰顯出生命的氣勢;長句之美,在於它的舒緩與韻感;短句之美,在於它的激越與張揚。一個語詞的背後都是一種生命狀態,一種生命際遇,一種存在方式。語言是存在的家,亦是語文課程的家。最美麗的語言是文學,最美麗的文學是詩。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學是語文最美的家園。

二、文學發展:與生命成長同構

有一種觀點認為,文學教育較之一般的實用語文教育而言,更適合於高中或大學,而對於小學語文教育,不能太過於文學化。我以為,這種成人的臆料,至少忽略了文學與個體生命成長彼此同構的基本事實。

文學即人學。文學是發展中的,而人是成長中的。發展與成長,都是不同生命樣式的豐富與成全。我們知道,文學作品裡有著時代的滄桑與歲月的風雲,有著複雜而微妙的風俗與世情,有著深刻的悲憫、真實的人性和深切的終極關懷。因此,一切偉大的文學從來就是人類的心靈讀本。文學之力量是人格之力量、情感之力量、理性之力量。一言以蔽之,文學之力量乃心靈之力量。在文學的感召下,人生的境界得以由自然之境向道德之境與審美之境昇華。

誰能說小學教育可以不要悲憫與關懷,可以不要“心靈的在場”?誰能說小孩子就不是以文學的方式來涵養情感、養成人格、發展思維、豐富語言?兒童天生是詩人。

能說出“圓珠筆在紙上快樂地蹭癢”的詩句的孩子,能說她的心靈離文學很遠嗎?其實,我們說文學是人學的時候,還有一層內蘊:即文學發展與生命成長之間富有同構性。事實上,人的一生幾乎一直與文學相伴、與文學結緣。美麗的童年從哪裡開始?從背誦“床前明月光”開始,從神奇的童話、美麗的傳說、雋永的寓言開始。故事是童年的乳汁。如果說無憂的童年屬於純真的童話,那麼,飛揚的青春屬於浪漫的詩歌,如日中天的中年和夕陽滿天的晚歲屬於睿智的散文與散淡的小說。文學教育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包括學校文學教育與社會文學教育,而學校文學教育又可大致分為中小學文學教育與大學文學教育。在不同種類、不同層次的文學教育形態中,哪一種是最根本的呢?肯定是中小學時期的文學教育最具根本性。道理很簡單,按照現行的學制,中小學階段共有12年,這是個體生命成長中至為關鍵的12年,是在萬道霞光中為生命奠基的時期。從六七歲的孩子到十八九歲的青年,中小學生正處於想象蹁躚、心思繽紛、情意繾綣的季節,這些心理特點與主情的文學之間存在著高度的契合關係。在感性與理性、形象與抽象之間,文學以其詩性的悠遠、聯想的輕盈和體驗的細切,深深地融入中小學生的青春生命裡。

三、文學教育:從小學奠基

小學文學教育是文學教育的“重中之重”,如果拓開一點說,也是整個基礎教育裡一個根本性的教育論題。環視快餐文化湧動的當下,我們不得不承認:中國當下的基礎教育存在著太多的問題與失衡。在理性教育與情感教育上,我們長期偏向的是理性,而忽略情感;我們信仰著科學與應用的力量,而忽略了對人類自身精神世界的關注。在一味崇尚“實用”的教育語境中,學生似乎越不情願選擇讀文科,更沒有多少人會對“無用”的文學投去青睞的目光。人文教育的危機亦即文學教育的危機。我以為,現代中小學生之所以在整體上出現思想浮躁、情感粗糙乃至語言粗鄙的問題,與他們缺乏必要的文學滋養,特別是經典文學滋養有著很大的關係。

因此,語文教育中的許多問題都可以追問到文學教育上。最基本的語文就是語言與文學。離開文學教育來談語文教育,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從“詩書教化”的悠久傳統到近現代語文教育中的“文學教育研究”乃至中小學語文課堂裡的文學作品教學,文學教育從來就是語文教育研究中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不老論題。我認為,一個有文學敏感的教師,他的語言感覺一定非常敏銳。而語文教師的語言感覺決定著他的語文教育智慧如何。何為文學敏感?且隨手舉一例。嶽麓山進山的大門邊有這樣一副對聯:“學正朱張一代文風光大麓,勳高黃蔡千秋浩氣壯名山”。有語感的人,或許一看就知道上下聯是“名山大麓”。

當下,我們的語文課恰恰出現不重語言、不重文字、不重文學的三不現象。一是不重視,教師發現不了語言的好,無視地從語言的花樹下走過。二是假重視,看到的不是語言的生命性,而只是語言的符號性,因為搞訓練,練填空,問“這”指代什麼?問“感恩”與“感激”的區別在哪裡?三是錯重視,教得很死,讓學生抄解釋,抄賞析,不去經典裡學語言。閱讀教學中,習慣於以“意義抽象”替代“語言品味”。四是淺重視,教師缺乏相應的鑑賞基本功。發現不了語言的美麗,文學的魅力。小學語文之重視文學教育,當務之急,一是高揚生命語言觀,以教師的語感去喚起學生的語感。二是在讀寫中豐富師生生命的感受,提升師生生命的境界。三是重視校園語文生態建設,讓校園成為語文學習的文化公園,文學公園,優美的語言公園。

文學語言與文學教育

“文學語言”不完全就是文學作品的語言。作為現代教育的主體內容, “文學語言”實際上可以寬泛地理解為“文學性語言”。科學作品中可以有文學成分,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們可以說,梁衡的《晉祠》是實用的說明,但又何嘗不是文學?我們可以說法布林的《昆蟲記》是文學作品,但它更是科學研究的結果。按照後現代理論家所持的“文學性擴張”的說法,當下許許多多的言語作品都不自覺地運用著文學的調子與文學的手段。一則廣告,可能正是一個妙不可言的文學構想;一句詩歌,可能成為絕妙的廣告。應當指出的是,雖然“文學語言”可以理解為文學性語言,但對於“小語文”教育來說,文學語言主要還是“文學作品的語言”。對於中小學來說,文學教育在根本上就是“文學語言”的教育,而“文學語言”不只是形式、不只是工具,它就是文學內容,就是文學思想,就是文學情感。重視文學教育者,沒有不重視文學語言的。對於文學教育充滿深情的蘇霍姆林斯基這樣說過:“我對於語言詩歌般的愛戀之情,如同矚目一位絕色女子時的感覺一樣:她像太陽,照得你的每一根線條都清晰明亮,使你看清了自己,你也會希望變得美麗,你一想到自己身上尚有不當之處時,也會在內疚中感到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