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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應物詩中的佛教思想

韋應物詩中的佛教思想

  引導語:韋應物是山水田園詩派詩人,後人每以“王、孟、韋、柳”並稱。在他的山水田園詩中,有一類是描寫遊賞佛寺的。今天我們就來欣賞一下韋應物詩中的佛教思想。

  韋應物(737—792)是唐代著名詩人。長安(今陝西西安)人。韋應物自幼聰慧絕倫,早年豪縱不羈,橫行鄉里,被鄉人所怨。15歲起以三衛郎為唐玄宗近侍,自由出入宮闈,扈從遊幸。安史之亂起,玄宗奔蜀,流落失職,始立志讀書,少食寡慾,常“焚香掃地而坐”。唐代宗廣德至唐德宗貞元年間,韋應物先後為洛陽丞、京兆府功曹參軍、比部員外郎、滁州和江州刺史、左司郎中、蘇州刺史。貞元七年(791)退職,閒居蘇州永定寺。世稱韋江州、韋左司或韋蘇州。韋應物於唐德宗貞元八年(792)初卒於蘇州。後運回長安,十一月歸葬少陵原祖塋。

  韋應物是山水田園詩派詩人,後人每以“王、孟、韋、柳”並稱。韋應物的詩歌以五古成就最高,風格沖淡閒遠,語言簡潔樸素,以善於寫景和描寫隱逸生活著稱,有“五言長城”之譽。流傳至今的作品有10卷本《韋江州集》、兩卷本《韋蘇州詩集》、10卷本《韋蘇州集》。散文僅存一篇。韋應物不僅是一個著名詩人和地方官,而且還是一位佛教信徒。在他的佛教詩歌作品中,有描寫遊賞佛寺的詩歌,有描寫與高僧情誼和讚頌高僧的詩歌,還有抒發修學體悟和感嘆世事無常的詩歌。

  一、遊賞佛寺詩

  韋應物是一位以描寫山水田園和隱逸生活而著稱的詩人,在他的山水田園詩中,有一類是描寫遊賞佛寺的。由於韋應物是一位佛教信徒,遊歷佛寺便成為他在公務之餘的一大樂事。每當他遊賞一處道場,都會描寫道場清淨莊嚴的景色,抒發自己遊賞佛寺的感受。他的《行寬禪師院》就是一首描摹佛寺優美環境的詩歌。詩云:

  北望極長廊,斜扉映叢竹。

  亭午一來尋,院幽僧亦獨。

  唯聞山鳥啼,愛此林下宿。

  詩歌中雖然沒有直接介紹行寬禪師,但從詩歌中,我們能夠感受到禪師禪院環境的清淨幽雅。禪院很大,長廊一眼望不到邊,行寬禪師的禪房則處於竹林掩映的山間。詩人中午時分來到行寬禪師禪院,感受到禪院的寂靜優雅。由於禪院處於山中,人跡罕至,行寬禪師常常獨來獨往。詩人在人事繁雜的官場中沉浮,偷得半日清閒時光,在禪院中感受一下無人干擾的清淨生活,覺得是莫大的享受。在詩人看來,雖然禪院中沒有世人往來,但卻能聽聞到山鳥自由鳴叫的和雅之音,使人彷彿置身於世外桃源,一切煩惱痛苦都一掃而光。最後一句“愛此林下宿”,真實地表達了詩人對這種清淨生活的喜愛。

  《登重玄寺閣》是韋應物另一首遊賞佛寺的詩歌。詩云:

  時暇陟雲構,晨霽澄景光。

  始見吳都大,十里鬱蒼蒼。

  山川表明麗,湖海吞大荒。

  合沓臻水陸,駢闐會四方。

  俗繁節又暄,雨順物亦康。

  禽魚各翔泳,草木遍芬芳。

  於茲省氓俗,一用勸農桑。

  誠知虎符忝,但恨歸路長。

  詩人在任蘇州刺史時,每逢閒暇時就會到蘇州佛寺燒香禮佛。這首詩歌是詩人遊覽重玄寺時所作。詩中的重玄寺,即今天的蘇州重元寺。寺院始建於南北朝時期的梁代,距今已經有1500多年的歷史。詩人在清晨到重玄寺遊覽,在寺內登閣望遠,四面吳都鬱郁蒼蒼,才感覺吳都之大,令人難以想象。看著遠方吳地山川秀麗,湖海無際,詩人心潮澎湃。吳地風調雨順,節日繁華,池中之魚悠然自得地遊動,草木充滿了芬芳之香,這些欣欣向榮的景象令詩人留戀。詩人對官場的紛爭感到厭倦,轉而產生對民眾的關心。詩人認為,只有像平民百姓那樣的農桑為業的生活才值得我們羨慕。詩句結尾“誠知虎符忝,但恨歸路長”,表現了詩人自己對做朝廷命官的愧疚之情,詩人很想歸隱像重玄寺這樣的世外之境,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因此感嘆自己歸隱遙遙無期。從這首詩歌中,我們能夠看到詩人由對在重玄寺所見風景的留戀,轉向對官場生活的厭倦,嚮往佛門的清淨生活,並進而有了歸隱的願望。

  韋應物的遊寺詩數量眾多,諸如《莊嚴精舍遊集》、《遊開元精舍》、《遊靈巖寺》、《曇智禪師院》、《法師西齋》等,都是描寫遊賞佛寺的佳作。

  二、與高僧的情誼

  作為一個佛教信徒,韋應物不僅遊賞佛寺,而且還經常與高僧談禪論道,藉以提升自己的信仰。在詩人眼中,但凡所見之景,所思之事,都會與佛門高僧的修道相聯絡。高僧恆璨禪師是詩人的方外好友,詩人經常與他往來談詩論道,並寫有很多表達對恆璨師之間友誼的詩歌。如其《寄璨師》雲:

  林院生夜色,西廊上紗燈。

  時憶長松下,獨坐一山僧。

  這是一首思念並頌揚高僧的詩歌,詩人雖然沒有與恆璨禪師在一起,但卻常常思念著這位高僧。每當夜幕來臨之時,詩人就會想到處於深山中的恆璨禪師。此時,詩人在想:林間的蘭若夜幕來臨,恆璨禪師的走廊已經點上了紗燈。此時此刻,在上人蘭若的長松之下,恆璨上人一定在閉目坐禪了。詩中未見恆璨上人,但詩的字裡行間充滿了詩人對禪師的無比崇敬之情,以及難以言表的深厚情誼。詩歌雖然很短,但一個苦行高僧的形象躍然紙上,在古代的苦行生活中,樹下坐是其中的頭陀行,恆璨禪師經常將長松下坐禪作為重要的修行方式。

  韋應物的《起度律師同居東齋院》一詩是詩人與高僧起度律師往來的詩歌。詩歌描述了詩人一次與起度律師一起到東齋院投宿的所思所感。詩云:

  釋子喜相偶,幽林俱避喧。

  安居同僧夏,清夜諷道言。

  對閣景恆晏,步庭陰始繁。

  逍遙無一事,松風入南軒。

  詩人與起度律師相聚非常高興,兩人一起來到沒有塵世喧鬧的東齋院。在那裡,風息林靜,鳥雀無聲,起度律師同詩人一起像僧人結夏安居一樣在東齋院住宿。夜晚山林寂靜,兩人就佛教的各種問題展開討論。夏日的夜晚,戶外的景色怡人,庭院之內樹蔭繁茂。詩人在東齋院忽然覺得自己將一切俗事都放下了。時時來一陣風從窗戶吹入僧房內,使詩人感到分外的清涼舒爽。從詩歌中,我們不僅能夠感受到詩人與起度禪師來往的頻繁與關係的密切,而且還能感受到詩人對律師的尊敬和愛戴。

  三、讚頌高僧德行

  在與高僧的往來中,韋應物不僅得到佛理的指點,也得到為人處世方法的點播。在長期與高僧的往來中,詩人對這些高僧的淡泊名利,清淨苦行的品格深為讚歎,對高僧的敬意油然而生,表現在其詩歌中,是對高僧的讚頌。詩人的《神靜師院》即是讚頌高僧的佳作。詩云:

  青苔幽巷遍,新林露氣微。

  經聲在深竹,高齋獨掩扉。

  憩樹愛嵐嶺,聽禽悅朝暉。

  方耽靜中趣,自與塵事違。

  神靜師是詩人尊崇的一位高僧,詩人有一次到神靜師院中,見到到處佈滿青苔,樹林中還有露珠的痕跡,這些景緻襯托出寺院環境的清幽。在這個人煙稀少的隱居之所,詩人遠遠地聽到了神靜師在深竹之中清脆的誦經之聲,原來禪師此時正一個人在柴扉之中靜室誦經呢。在禪院中的樹上可以安然休息,在清晨的朝陽中還能聽聞山中飛鳥的鳴叫,這種世外桃源般的'悠閒生活,令詩人十分舒心。想到塵世許多俗事的煩心與無奈,詩人深深體會到令人沉醉的靜中情趣。詩人不僅在詩歌中描寫了神靜禪院環境的寧靜怡人,還讚頌了禪師刻苦修道的苦行生活。在讚頌高僧的同時,詩人還對神靜師的修行道場由衷地讚歎,由此也足以表明禪師遠塵離垢,自甘淡泊的高風亮節。

  恆璨禪師是詩人關係最密切的方外之友,詩人不僅與恆璨師往來問道,還對恆璨禪師的修道功夫,隨緣處世的品格深為讚歎。他的《寄恆璨》即是讚歎恆璨禪師的詩歌之一。詩云:

  心絕去來緣,跡順人間事。

  獨尋秋草徑,夜宿寒山寺。

  今日郡齋閒,思問楞伽字。

  詩人眼中的恆璨禪師心無妄念,清淨無染,亦不執著,凡事都能做到任運隨緣。只要能夠令眾生歡喜,禪師都願意隨緣而做。一次,詩人夜宿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忽然想到禪師。平時自己遇到修行問題,想向恆璨禪師請教,想必禪師應當有空閒時間,詩人很想去詢問一些關於《楞伽經》的問題,並求得解答。詩中既讚歎了禪師的人品,也讚歎了禪師對佛理的通達,以及其高深的修證功夫。

  韋應物還與唐代著名詩僧皎然有密切的往來。詩人在《寄皎然上人》一詩中,讚頌了皎然上人的詩歌才華和其精進修道的苦行精神。詩云:

  吳興老釋子,野雪蓋精廬。

  詩名徒自振,道心長晏如。

  想茲棲禪夜,見月東峰初。

  鳴鐘驚巖壑,焚香滿空虛。

  叨慕端成舊,未識豈為疏。

  願以碧雲思,方君怨別餘。

  茂苑文華地,流水古僧居。

  何當一遊詠,倚閣吟躊躇。

  在詩人眼中,不僅皎然詩才無人能比,而且其道心的堅固,修行的用工更勝於詩才。詩人不僅表達了對皎然上人的讚歎和崇敬,更表達了對上人的無限思念之情。

  四、學修的體悟

  作為佛教信徒,韋應物對佛理的探究並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及時弘揚佛法,還運用所學的佛法知識指導自己的真修實證。詩人在《善福精舍示諸生》一詩中,就表達了自己對佛教義理的領悟,以及運用佛理來勸化弟子的良苦用心。詩云:

  湛湛嘉樹陰,清露夜景沉。

  悄然群物寂,高閣似陰岑。

  方以玄默處,豈為名跡侵。

  法妙不知歸,獨此抱沖襟。

  齋舍無餘物,陶器與單衾。

  諸生時列坐,共愛風滿林。

  詩歌描寫了詩人夜晚在善福精舍開示弟子的情況。精舍林木圍繞,夜晚萬籟俱寂,大眾正好在此放下一切,制心一處,學修並重。詩人認為,在這種難得的修道環境中,弟子們都忘卻了世間名利,為了聽聞妙法,竟然忘了回家。在這個精舍中,除了陶器和單薄的被子之外,並沒有可用之物,但眾弟子還是畢恭畢敬地有序而坐,聆聽詩人講說佛法,享受這種清風為伴、白雲為友的世外純樸生活。在詩歌中,詩人沒有直接例舉自己所講說的佛理,但從大眾聽講的專注與忘卻回家的情形,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詩人對佛理掌握的深邃與精深。

  與一般的文人信佛不同,韋應物在探究佛理的同時,還親自坐禪實修,體味禪悅之味。他的《寺居獨夜,寄崔主簿》即描寫了詩人獨居佛寺坐禪修道的體悟。詩云:

  幽人寂不寐,木葉紛紛落。

  寒雨暗深更,流螢度高閣。

  坐使青燈曉,還傷夏衣薄。

  寧知歲方晏,離居更蕭索。

  詩人在深秋的夜晚到佛寺中投宿,夜深人靜之時,卻難以入睡。在這個秋雨綿綿的夜晚,詩人聽到室外樹葉在秋風秋雨的吹打下紛紛飄落的聲音。詩人無眠,於是便在夜晚坐禪習定,直坐到凌晨天色拂曉。在坐禪的過程中,由於秋夜天涼,而詩人還穿著夏天的衣服,感覺到有些單薄。作為一個地方長官,韋應物在坐禪修行的同時,還想到國事人民,感嘆國家雖然剛剛太平,但是離群索居的生活,有時會使人感到有些淒涼。詩人雖然沒有在詩歌中描寫自己坐禪的體驗,但從其徹夜坐禪的描述中,我們可以了知詩人是一位長期堅持坐禪習定的真修實證的人。

  韋應物晚年隱居蘇州永定寺,在寺中由於沒有官場的繁瑣事務,詩人終於可以靜心修學了。“眼暗文字廢,身閒道心精。即與人群遠,豈謂是非嬰。”(《寓居永定精舍》)是詩人對自己永定寺閒居修行生活的寫照。詩人晚年,視力下降,看經感到費力,但對於禪修卻從不放鬆,他感覺到自己已經適應這種遠離人群、精進修行的生活了。

  五、感嘆世事無常

  無常思想是佛教的重要思想之一。詩人在詩歌中全面描寫了世事無常的無奈與感思。詩人的《淮上喜會梁州故人》表達了對人生無常的嘆息。詩云: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

  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

  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

  詩歌中的故人是詩人的好友,他們在以前曾經常聚會談心,飲酒賦詩。但因各自事務所纏,兩人一別竟是十年之久。十年之後再次相聚,兩人歡情依舊,笑顏依舊,所不同的是兩人均已兩鬢斑白。時光的流逝,將兩人從青年帶入到了老年。在詩人看來,十年時光,短暫一瞬間。時光如流水,稍縱即逝,人生即便百年,也不過白駒過隙。最後留給我們的只是對人生易逝,事業無成的嘆息。《寄李儋元錫》一詩,表達了詩人對世事無常的無奈嘆息。詩云:

  去年花裡逢君別,今日花開又一年。

  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裡,邑有流亡愧俸錢。

  聞道欲來相問訊,西樓望月幾回圓?

  花開花謝,年去年來,流年似水,世事茫茫,面對著時光的迅速流逝與人生的苦空無常,詩人感慨萬千。儘管自己身多疾病,但心中還是想著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作為父母官,詩人感到自己有責任讓民眾過一種安居樂業的生活,可是因時局所迫,仍有很多人居無定所。詩人因自己沒有讓百姓過上幸福生活而無限愧疚。

  韋應物的許多詩歌都是感嘆世事無常的作品。如“今朝為此別,何處還相遇。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初發揚子寄元大校書》)“昨別今已春,鬢絲生幾縷。”(《長安遇馮著》)“斯人既已矣,觸物但傷摧。”(《傷逝》)這些詩句都描述了世事的無常和別離的傷悲。

  韋應物的詩歌從不同方面描寫了遊賞佛寺的歡樂,與高僧之間的深厚情誼,讚頌了高僧超越常人的德行。詩人還在詩歌中描述了自己弘揚佛法的樂趣與坐禪修行的體驗。也表達了對人生苦空無常的無奈與感嘆。讀誦韋應物的這些佛教詩歌,我們不僅得到藝術美的享受,還能從中受到佛法與人生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