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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子家族散文

廚子家族散文

  中國人的烹調技術,外國人是很難領會的,比喻少許(調料),少許就是恰如其分,是經年累月目測心算的精確表達,與數字無關,是技術活,也是藝術活。

  一些朋友嘗過我做的菜,說我很有天份,我笑說是遺傳的。如果要追溯我的家庭背景,我確實是有遺傳基因的,因為我們家族是名符其實的廚子家族。

  從我有記憶起,爺爺算是一個廚子,因為爺爺能燒得一手好菜,所以村民家裡做酒席時,就喜歡請他幫忙。工錢是沒有的,管飯,或者完成任務之後給一瓶水酒或一塊豬肉什麼的。後來,村民的經濟環境好了一點,就流行包一個紅包道謝,紅包當然也不大,估計夠酒微菜薄的一頓飯錢。但那個時候爺爺還是很快樂的,隔三差五像過節一樣,喝得醉悠悠的回來,還提著酒,唱著歌:人到洛陽花似錦,我到洛陽不是春。爺爺中年喪妻,沒續。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些歌詞的'意思,那些歌謠分明是唱給自己聽的,那些快樂分明是如影隨形的悲傷。

  對一個廚子的最高獎賞,依我看就是嚐遍美食。我曾對爺爺說:等我有錢了,就買一輛摩托車,帶你逐一間酒樓一間酒樓的嚐遍每個廚師的手藝。這曾是一個夢,逗得我們爺孫倆還著實樂過好一陣子,但我踏入社會多年,仍然是窮得叮噹響。這個夢還未實現,爺爺就離開了我們,離開前在病床上掙扎了兩個多月,直至骨瘦如柴髮膚死灰。現在想起來,不知是否他還惦記著這個承諾而戀戀塵寰。但爺爺從來沒託過惡夢給我,出現得最多的是逢年過節,爺爺在庭園的芒果樹下做香噴噴的美食,滿園飄香。醒來之後物是人非,心神悵惘。

  一直以來,爺爺沒有刻意引導,但我們家族的廚子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先是我爸爸,爸爸曾經是一名軍人,轉業回到村。70年代初,百廢待興。爸爸先是在鎮裡當時有名的機壓磚廠幹了幾年,我出世後,回家,做回了農民。接著以他當過軍人的眼界,在改革開放的最前線當上了個體戶——他和媽媽開了一間燒鴨作坊,他那幾年兵總算沒白當。爸爸的手藝還可以吧,方圓十里的村民都指定他的檔口才買。他燒的燒鴨真是骨裡香啊,我常常吃得流涎吮指。後來沒吃過這麼香的燒鴨了,成了記憶中的絕版。是記憶回不去了?還是味蕾也曾經滄海?

  三叔繼成了爺爺的衣缽,就是幫村民做酒席;四叔有空時也幫村民做酒席,最後成了一名食品技師;大伯開了一間粥館;五叔繼大伯之後也開了一間粥館;六叔幫過爸爸的手;七叔雖然不以掌勺為生,但他們每個拿起鍋鏟都能手上生香。

  我們家族擺酒,當然不用請廚師了,個個爭顯身手,像廚師大會。話題三句不離本行,比喻雞的幾種做法,鴨的幾種做法,蝦蟹的最新做法等等。有的說最重要的是掌握味道,有的說最重要的是掌握火候;我說我做得色香味俱全,他說他結合村民的口味最受村民追棒,還舉例說明某時某地的某道菜你確實不應該這樣做。交流學習,總結經驗,洋洋灑灑,熱熱鬧鬧。一度成為村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第三代就是我弟弟,我親眼見過弟弟兩分鐘之內將一隻鴨子骨肉分離,取出骨架,以作琵琶鴨之用,那是村民很喜歡的一道菜。弟弟曾在大酒樓裡呆過十年,立志做一名出色的廚師,曾叫我抄過幾本厚厚的菜譜。

  爸爸七兄弟中,只有七叔例外,不是掌勺的,他去海南島當了十幾年兵,好不容易熬了個處級回來,是我們家族唯一的一位仕子。但回到鎮裡,依然是淹沒在職場人事裡。他努力想改變廚子家族的命運,肩負起振興家族的重任。他所付出的努力和艱辛,我們都懂。他一直能將家族和諧融洽地緊密團結在一起,已是這個家族的最好福祉,其它的富貴榮華只是錦上添花的裝飾。七叔的仕途我很少過問,就算他只是一個小職員,他依然是我一直尊敬的七叔。

  廚子雖然卑微,但在艱難歲月裡,我們生活得踏實而紅火,食物的溫暖熨貼讓我們對生活的希望不滅。現在,我們家族已經不再是廚子家族了,後一代對職業觀念的選擇,在時代的風雨和人生的際遇裡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我們的生活也無疑是越來越好了,遙望廚子家族的歲月,溫暖而熱烈。

  現在三代中只剩下弟弟仍然堅守舊業,生生不息,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