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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頭的大槐樹散文

村頭的大槐樹散文

  大槐樹很大,究竟有多粗多高我說不上,但在我所見過的槐樹中它是最大的,我只記得我能記事時,它就那麼大。我小時曾問過奶奶:“大槐樹是哪年栽的?”奶奶說:“很早很早以前栽的。”我問:“有多早?”奶奶說,她也說不清,有一次,我把奶奶問急了,奶奶不耐煩地說:“去,問你生紫爺去。”

  生紫爺就住在村頭的大槐樹底下一間小房子裡,據說他當年演過秦腔戲,曾跟一個唱戲的女子好過,不知什麼原因,那女子嫁給了一個有錢的軍官。有人說是女子的父親貪財,逼著那女子嫁過去的;也有人說是軍官看上了那女子,採取不正當手段強娶的。究竟是什麼原因,生紫爺從來沒對人說過,只是其後他就一直獨身。

  他對古今中外的事知之頗多,尤其對一些古戲、古小說懂得多。他那乾瘦的身材有些像大槐樹的杆,他那飽經風霜的臉粗糙得就如大槐樹的皮,只是他那長長的睫毛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他那有些雜亂的鬍鬚,就如同他肚中的故事一樣多。

  他沒有孩子,但他特別愛孩子,常常在夏日的夜晚,搬一隻小凳子,手拿一把蒲扇,面前放一碗水,坐在大槐樹下,邊乘涼邊給我們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他給我們講秦瓊賣馬時的潦倒,講薛平貴發跡前的窮困無奈,講劉關張的桃園結義,講劉備的義、張飛的勇、關雲長的忠。他講得最精彩的是張飛三聲喝斷當陽橋,激動時他還站起來手舞之,足蹈之,有時也吼上一兩句秦腔。我記得最清的是有次講到張飛三聲喝斷當陽橋時,他激動地站起來比劃,竟忘了地上放的那碗水,一腳把碗踢翻,濺了我一身的水。

  生紫爺有時候也和我們開一點小玩笑,給我們在深夜回家前講一些神鬼狐怪一類的故事,常常嚇得我們不敢摸黑回家,回家後又整夜嚇得不能安睡。

  但我從所有的故事中,依然聽不到關於大槐樹的傳說。於是,我常在生紫爺講完一段故事後,提出大槐樹的問題。生紫爺說他也說不清,只是聽老輩人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從山西大槐樹下來的`,那時,有一位老人家帶了棵小槐樹栽在村前,就是今天的這棵大槐樹。

  隨著年歲的增長,我的知識也越來越豐富,但我依然記得兒時的大槐樹問題,也依然沒有弄清大槐樹的歷史。我曾查閱過許多歷史資料,翻過縣誌,只是想從歷史資料上知道我們村大槐樹的來歷,但資料告訴我,歷史上曾經有過六次人口大遷徙。第一次:發生在東漢未年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北方的遊牧民族遷入內地,與漢族混雜而居。顯然不是這一次,因為這次和山西大槐樹無關。也和關中平原聯絡不上。

  於是我又査資料,第二次:發生在唐朝中期的安史之亂時期,大批北方居民南下逃避戰亂,顯然這次也不是。因為我們村離長安城不遠,戰爭就在我們那兒,不可能有人從和平的地方,遷到有戰爭的地方,也不是這次。

  第三次:發生在北宋末年到南宋初年時期,隨著北方的女真民族建立的金國滅亡北宋、佔據中國大陸中北部,大批原來北方人口隨著敗退的宋朝統治者,遷居偏安江南;第四次:發生在明朝初年。官方歷史的記載中,這次移民之前,由於連年戰亂,北方的人口從全國戶數的四成降低到不足一成半,中國北方經濟衰敗,而江南則人少為患。比如揚州,這座位於長江以北、曾經最繁華的城市,在朱元璋的軍隊佔領之時,只剩下18戶人家。皇帝朱元璋不得不發動一次聲勢浩大的移民,命令他的百姓和士兵去人口稀少之地開墾、守衛。這次移民規模之大,空前絕後。經過明代初年的大移民,華北、華中地區的經濟得到恢復。在後來的記載中,往往可以看到“國朝初,人稀少”的記載,而到永樂年間,土地漸次開墾。北京、開封、河間等城市逐漸恢復了昔日的繁榮。第五次:發生在清朝康熙年間,比如當時的四川人口稀少,結果之一是四川境內老虎橫行,順治年間,南充縣招來500多人開墾定居,被老虎吃掉228人。向四川的移民在清朝政府鼓勵下開始了,政府制定了誘人的獎勵:入川移民可以入籍,可應科舉。一對夫婦,給水田三十畝,或旱地五十畝,有可作為丁壯勞力的兒子,再加撥四畝。每戶給銀十二兩,作為定居的置產費用。於是移民蜂擁而至,那一次浩大的移民,被稱為“湖廣填四川”。第六次:發生在清朝末年、民國初年,主要有闖關東,走西口,闖南洋事件。康熙年間,東北實行封禁,不許漢民進入;到咸豐末年,長達200多年的封禁政策解除,鼓勵移民墾荒,關內移民開始大批進入東北。山西北部的居民則困於頻繁的旱災和貧瘠的土地,被迫翻過長城,向今天的內蒙古進發,尋找活路。而福建、廣東一帶的居民,則一批批遠渡重洋,到東南亞謀生。

  大槐樹究竟是那次移民,我們的祖先從山西大槐樹底下帶來的,仍不得而知。

  “我們是從山西大槐樹來的”的確是事實。我們的民族博大精深,歷史悠久。有些事,豈是我們這些小民能探究清楚的。大槐樹的歷史,就是一個傳說,是一種象徵,是一個我們精神的家園。我們都應該是大槐樹的子孫。

  工作十年了,為生計為事業,為某個我追求的東西,我背井離鄉去外地工作。說背井離鄉,其實我工作的地方,離家鄉也不過幾百里地,在交通日益發達的今天,按說回趟家不算困難,但終日政務家務,雜七雜八的事情纏身,很少回家。有一次母親來我處小住,我禁不住問,生紫爺還健在嗎?母親說:“死了。”我不免有些悲涼,也不免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就更懷念家鄉的人和事了。我又問:“咱村頭的大槐樹還活著嗎?”母親說:“還活著。”她對我說:“你說怪不怪,人老了都死了,樹燒了還不會死。有一年,一戶人家,把包穀杆靠在大槐樹周圍,讓幾個不懂事的小孩給點著了,樹身半邊,已被燒焦,人們可惜啊!大槐樹被燒死了,可第二年春天大槐樹又發芽了,你說這樹是不是有靈氣?”我默然,我回答不了母親的問題。

  今年春節,侄子來看我,我問他大槐樹還活著嗎?侄子說:“活著。”

  現在戶外已是春光明媚,萬紫千紅了。我想,大槐樹沐浴在這和煦的春光裡,也許重又發出新芽,要是再有一場春雨,將會變得鬱鬱蔥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