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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白居易《琵琶行》的藝術特色

淺談白居易《琵琶行》的藝術特色

  白居易《琵琶行》一詩,歷來膾炙人口。唐宣宗特示“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白詩不僅中原、西域一帶不脛而走,而且在日本、朝鮮、越南等地廣泛流傳,誠如元稹所說的“自篇章以來,未有如是流傳這廣者”。毛澤東也是非常喜歡白詩的。他在《註釋唐詩三百首》中《琵琶行》一詩的開頭寫下一段批註:“江州司馬,青衫淚溼,同在天涯,作者與琵琶演奏者有平等心情。白詩高處在此不在他處,其然豈其然乎?”並在詩題上連畫三個大圈,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句旁一路密圈。下面我們一同探討白居易詩中精品《琵琶行》

  《琵琶行》妙在哪裡呢?妙就妙在它將同在天涯海角的兩個不幸淪落人一體化,可謂主賓俱化,同聲同氣,“專一而又專一,感慨復加感慨”(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從知音之尋到幽怨之聲,從漂泊之淚到命運之嘆以至遷謫之意,無不充分說明這點。而在藝術上,則“順適愜當,句句如一,無爭張牽強之態”,真正達到“情致曲盡,入人肝脾”(王若虛《滹南詩話》)的境界。本文試圖將“作此詩之人”與“此詩所吟之人”二者如何相應相通、相映相親的特點分析出來,從中領會白詩高處所在。

  一、白居易簡介

  白居易,唐代著名現實主義詩人,字樂天,晚年號香山居士,又號醉吟先生。生於河南省新鄭,青年時家境貧困,對社會生活及人民疾苦有較多的接觸和了解。二十九歲中進士,官至左拾遺(諫官)。有“兼濟天下”的理想,屢次上書針砭時弊,寫下了《新樂府》、《秦中吟》為代表的“諷喻詩”,反映了勞動人民的痛苦生活,揭露了統治階級的腐朽和罪惡。由於得罪了憲宗和官僚集團,被貶官。著有《白氏長慶集》七十一卷,今存書近三千首。在文學上白居易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強調和繼承我國古典詩歌的現實主義優良傳統,反對“嘲風月,弄花草”而別無寄託的作品,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在文學史上有重要地位。作品以通俗流麗著稱。與元稹友誼甚篤,稱“元白“,晚年又與劉禹錫齊名,稱“劉白”。他的詩歌題材廣泛,形式多樣,語言平易通俗,有“詩魔”和“詩王”之稱。官至翰林學士、左贊善大夫。詞不多,但影響後世甚大。有《白氏長慶集》。代表詩作有《長恨歌》、《賣炭翁》、《琵琶行》等。白居易故居紀念館坐落於洛陽市郊。白園(白居易墓)坐落在洛陽城南香山的琵琶峰。

  二、寫作背景

  《琵琶行》創作於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為七言古詩。白居易任諫官時,直言敢諫,同情民間疾苦,寫了大量的諷諭詩,觸怒了唐憲宗,得罪了權貴。元和十年,宰相武元衡被藩鎮李師道派人刺殺。白居易情急之中上書請捕刺客,觸犯了權貴的利益,被指責越職奏事,貶為江州刺史;又進而誣陷他作《賞花》《新井》詩“甚傷名教”,再貶江州司馬。江州當時被看成是“蠻瘴之地”,江州司馬雖然名義上是刺史的佐史,實際上是一種閒散職務,這對白居易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嘲弄。他的被貶其實是一樁冤案,他連遭打擊,心境淒涼,滿懷鬱憤。次年(既元和十一年)送客湓浦口,遇到琵琶女,創作出這首傳世名篇。

  《琵琶行》作於唐憲宗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秋天,時白居易四十五歲,任江州司馬。白居易在元和十年之前先是任左拾遺,後又任左贊善大夫。元和十年六月,唐朝藩鎮勢力派刺客在長安街頭刺死了宰相武元衡,刺傷了御史中丞裴度,朝野大譁。藩鎮勢力在朝中的代言人又進一步提出要求罷免裴度,以安藩鎮的“反側”之心。這時白居易挺身而出,堅決主張討賊,認為否則國將不國。白居易這種主張本來是對的,但因為他平素寫諷喻詩得罪了許多朝廷的權貴,於是有人就說他官小位卑,擅越職分。再加上有人給他羅織罪名,於是貶之為江州司馬。江州的州治在今江西省九江市。司馬是刺史的助手,聽起來也像是不錯,但實際上在中唐時期這個職位是專門安置“犯罪”官員的,是變相發配到某地去接受監督看管的。這件事對白居易影響很大,是他思想變化的轉折點,從此他早期的鬥爭銳氣逐漸銷磨,消極情緒日漸增多。

  《琵琶行》作於他貶官到江州的第二年,作品藉著敘述琵琶女的高超演技和她的淒涼身世,抒發了作者個人政治上受打擊、遭貶斥的抑鬱悲悽之情。在這裡,詩人把一個琵琶女視為自己的風塵知己,與她同病相憐,寫人寫己,哭己哭人,宦海的浮沉、生命的悲哀,全部融合為一體,因而使作品具有不同尋常的感染力。

  三、詩作主題

  《琵琶行》作於他貶官到江州的第二年,作品藉著敘述琵琶女的高超演技和她的淒涼身世,抒發了作者個人政治上受打擊、遭貶斥的抑鬱悲悽之情。在這裡,詩人把一個倡女視為自己的風塵知己,與她同病相憐,寫人寫己,哭己哭人,宦海的浮沉、生命的悲哀,全部融和為一體,因而使作品具有不同尋常的感染力。

  四、內容賞析

  詩前的小序介紹了長詩所述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以及琵琶女其人,和作者寫作此詩的緣起,實際上它已經簡單地概括了後面長詩的基本內容。左遷:指降職、貶官。湓浦口:湓水與長江的匯口,在今九江市西。京都聲:首都長安的韻味,一方面指曲調的地域特徵,一方面也是指演技高超,非一般地方所有。善才:唐代用以稱琵琶演奏家。命酒:派人整備酒宴。憫然,傷心的樣子。恬然:安樂的樣子。遷謫意:指被降職、被流放的悲哀。作者說他被貶到九江一年來,每天都很快樂,只有今天聽了琵琶女的演奏,才勾起了他被流放的悲哀。這種說法是寫文章的需要,讀者當然不會相信他。長句:指七言古詩。

  詩題又作《琵琶引》。琵琶,彈撥樂器,原流行於波斯、阿拉伯等地,漢代傳入中國。發展到隋唐,已成為非常流行的樂器,上至宮廷樂隊,下至民間演唱,都常有它。作為文化範疇內的琵琶,從它問世之日起,就往往與傷悲事件相聯。“行”和“引”,都是古樂府的詩體,與“歌”體相近,故常稱歌行體。

  《琵琶行》全詩共分四段,從“潯陽江頭夜送客”到“猶抱琵琶半遮面”共十四句,為第一段,寫琵琶女的出場。其中的前六句交代了時間,這是一個楓葉紅、荻花黃、瑟瑟秋風下的夜晚;交代了地點,是潯陽江頭。潯陽也就是今天的九江市;潯陽江頭也就是前邊序中所說的湓浦口。交代了背景,是詩人給他的朋友送別。離別本身就叫人不快,酒宴前再沒有個歌女侍應,當然就更加顯得寂寞難耐了。這裡面“主人下馬客在船”一句句法稍怪,其意思實際是主人陪著客人一道騎馬來至江邊,一同下馬來到船上。“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這裡的景色和氣氛描寫都很好,它給人一種空曠、寂寥、悵惘的感覺,和主人與客人的失意、傷別融合一體,構成一種強烈的壓抑感,為下文的突然出現轉機作了準備。其中蹬後八句是正面寫琵琶女的出場:“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聲音從水面上飄過來,是來自船上,這聲音一下子就吸引了主人和客人的注意,他們走的不想走、回的不想回了,他們一定要探尋探尋這種美妙聲音的究竟。“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這裡的描寫非常細緻。由於這時是夜間,又由於他們聽到的只是一種聲音,他們不知道這聲音究竟來自何處,也不知演奏者究竟是什麼人,所以這裡的“尋聲暗問”四個字傳神極了。接著“琵琶聲停”表明演奏者已經聽到了來人的呼問;“欲語遲”與後面的“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相一致,都表明這位演奏者的心灰意懶,和慚愧自己身世的沉淪,她已經不願意再拋頭露面了。這段琵琶女出場過程的描寫歷歷動人,她未見其人先聞其琵琶聲,未聞其語先已微露其內心之隱痛,為後面的故事發展造成許多懸念。

  從“轉軸撥絃三兩聲”到“唯見江心秋月白”共二十二句為第二段,寫琵琶女的高超演技。其中“轉軸撥絃三兩聲”,是寫正式演奏前的調絃試音;而後“弦弦掩抑”,寫到曲調的悲傖;“低眉信手續續彈”,寫到舒緩的行板。攏、捻、抹、挑,都是彈奏琵琶的手法。霓裳:即《霓裳羽衣曲》,唐朝宮廷中製作的一個舞曲名。六:當時流行的一個舞曲名。從“大弦嘈嘈如急雨”到“四弦一聲如裂帛”共十四句,描寫琵琶樂曲的音樂形象,寫它由快速到緩慢、到細弱、到無聲,到突然而起的疾風暴雨,再到最後一劃,戛然而止,詩人在這裡用了一系列的生動比喻,使比較抽象的音樂形象一下子變成了視覺形象。這裡有落玉盤的大珠小珠,有流囀花間的間關鶯語,有水流冰下的絲絲細細,有細到沒有了的“此時無聲勝有聲”,有突然而起的銀瓶乍裂、鐵騎金戈,它使聽者時而悲悽、時而舒緩、時而心曠神怡、時而又驚魂動魄。“東舟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這兩句是寫琵琶女的演奏效果。大家都聽得入迷了,演奏已經結束,而聽者尚沉浸在音樂的境界裡,周圍鴉雀無聲,只有水中倒映著一輪明月。

  從“沉吟放撥括弦中”到“夢啼妝淚紅闌干”共二十四句為第三段,寫琵琶女自述的身世,自述早年曾走紅運,盛極一時,到後來年長色衰,飄零淪落。沉吟:躊躇,欲言又止的樣子。斂容:指收起演奏時的情感,重新與人鄭重見禮。蝦蟆嶺:即下馬嶺,漢代董仲舒的墳墓,在長安城東南部,臨近曲江。從“十三學得琵琶成”以下十句極寫此女昔日的紅極一時。她年紀幼小,而技藝高超,她被老輩藝人所贊服,而被同輩藝人所妒忌。王孫公子迷戀她的色藝:為了請她演奏,而不惜花費重金;她自己也放縱奢華,從來不懂什麼叫吝惜。就這樣年復一年,好時光像水一樣地很快流走了。教坊:唐代管理宮廷樂隊的官署。第一部:如同說第一團、第一隊。秋娘:泛指當時貌美藝高的歌伎。五陵:指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五個漢代皇帝的陵墓,是當時富豪居住的地方。五陵年少:通常即指貴族子弟。纏頭:指古代賞給歌舞女子的財禮,唐代用帛,後代用其他財物。紅綃:一種生絲織物。鈿頭:兩頭裝著花鈿的發篦。雲篦:指用金翠珠寶裝點的首飾。擊節:打拍子。歌舞時打拍子原本用木製或竹製的板,現在興之所至,竟拿貴重的`鈿頭雲篦擊節,極言其放縱奢華,忘乎所以。等閒:隨隨便便,不重視。從“弟走從軍阿姨死”以下十句寫此女的時過境遷,飄零淪落。隨著她的年長色衰,貴族子弟們都已經不再上門,她僅有的幾個親屬也相繼離散而去,她像一雙過了時的鞋子,再也沒人看、沒人要了,無可奈何只好嫁給了一個商人。商人關心的是賺錢,從來不懂藝術和情感,他經常獨自外出,而拋下這個可憐的女子留守空船。人是有記憶的,面對今天的孤獨冷落,回想昔日的錦繡年華,對比之下,怎不讓人傷痛欲絕呢!“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其實即使不作夢,也是一天不知要想多少遍的。浮樑:縣名,縣治在今江西景德鎮北。紅闌干:淚水融和脂粉流淌滿面的樣子。

  從“我聞琵琶已嘆息”到最後的“江州司馬青衫溼”共二十六句為第四段,寫詩人感慨自己的身世,抒發與琵琶女的同病相憐之情。唧唧:嘆息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二語感情濃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淚,也為千古失落者觸發了一見傾心之機。自“我從去年辭帝京”起以下十二句,寫詩人貶官九江以來的孤獨寂寞之感。他說:“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地勢荒僻,環境惡劣,舉目傷懷,一點開心解悶的東西都沒有。其實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詩人自己的苦悶移情的結果,我們對比一下《水滸傳》裡宋江讚賞江州的一段話,他說:“端的好座江州,我雖犯罪遠流到此,倒也看了真山真水。我那裡雖有幾座名山古蹟,卻無此等景緻。”詩人的悲哀苦悶完全是由於他政治上受打擊造成的,但是這點他沒法說。他只是籠統含糊地說了他也是“天涯淪落人”,他是“謫居臥病”於此,而其他斷腸裂腑的傷痛就全被壓到心底去了。這就是他耳聞目睹一切無不使人悲哀的緣由。接著他以一個平等真誠的朋友、一個患難知音的身份,由衷地稱讚和感謝了琵琶女的精彩表演,並提出請她再彈一個曲子,而自己要為她寫一首長詩《琵琶行》。琵琶女本來已經不願意再多應酬,後來見到詩人如此真誠,如此動情,於是她緊弦定調,演奏了一支更為悲惻的曲子。這支曲子使得所有聽者無不唏噓成聲。多情的詩人呢?看他的青衫前襟早巳經溼透了。促弦:緊弦,使調子升高。青衫:八、九品文官的服色,司馬是從九品,所以穿青衫。

  這首詩的思想內容和結構都有其獨特這處.其一,他把歌詠者與被歌詠者的思想感情融而為一,說你也是說我,說我也是說你,命運相同、息息相關。琵琶女敘述身世後,詩人以為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詩人敘述身世後,琵琶女則“感我此言良久立”,琵琶女再彈一曲後,詩人則更是“江州司馬青衫溼。”風塵知己,處處動人憐愛。其二,詩中的寫景物、寫音樂,手段都極其高超,而且又都和寫身世、抒悲慨緊密結合,氣氛一致,使作品自始至終浸沉在一種悲涼哀怨的氛圍裡。其三,作品的語言生動形象,具有很強的概括力,而且轉關跳躍,簡潔靈活,所以整首詩膾炙人口,極易背誦。諸如“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別有幽情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等等都是多麼凝鍊優美、多麼叩人心扉的語句啊!

  五、藝術賞析

  《琵琶行》是白居易詩作中的精品,它以強烈的情感色彩和高超的藝術技巧,描述了一位歌女彈奏琵琶的精湛技藝與苦難身世,塑造了詩歌世界裡一個典型的藝術形象,也傾述了作者對自己屈遭貶官、大志難申的滿腔悲憤。此詩在藝術表現手法方面,具有同時代其他詩人作品“不能及”的獨特之處,因而使本詩成為後世學者寫作敘事詩時不可或缺的借鑑藍本。就其藝術特色有以下幾點見解:

  (一)、情節波瀾起伏、曲折動人

  這首敘事詩的情節並不複雜,但詩人精於構思,在敘述時能夠著意調遣,使之形成波瀾起伏、曲折動人之勢。譬如,詩歌首節寫到詩人送客時的情景就一波三折:剛要“醉不成歡慘將別”,卻又“忽聞水上琵琶聲”,致使“主人忘歸客不發”;描述琵琶女演奏結束以後,又寫她自敘不幸身世;詩人感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之後,又要請琵琶女重彈一曲等,使全詩具有一種跌宕多姿、委曲動人的情致。同時,全詩敘事寫人層次分明,諸如描寫琵琶女演奏音樂、自敘身世,描寫詩人自己引起的遭際感慨與情感共鳴,儘管有如此多的鋪敘內容,卻能做到上下關聯,前後照應,渾然一體。

  (二)、細節描寫,成功刻畫人物待徵

  本詩成功運用細節描寫,刻畫人物心理情致,突出人物性格特徵,塑造人物鮮明形象。從“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到“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逼真地表現了琵琶女心事重重、滿腹淪落之恨,以及她不願見人、更不便明說的複雜心理特點;“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二句,透過一系列細微動作與表情描寫,把女主人公在開始訴說身世時的矛盾、遲疑、欲說還休的心理,刻畫得惟妙惟肖;特別是從“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至“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六句,使讀者腦海裡自然會感知出琵琶女以聲傳情的演奏技藝和滿腹愁怨的鮮明形象。可見,詩人把琵琶女的高超的彈奏動作與樂曲所傳達的思想情感和它在聽者中產生的藝術效果三者自然融合,立體描繪,因而起到了相互輝映、突出人物形象的極大作用。

  (三)、比喻生動,巧繪樂聲

  詩中對琵琶女演奏的樂聲的摹描繪新奇美妙。表現在:一是大膽想象,巧拈普通而常見的自然聲響作為喻體,透過豐富多彩的生動比喻,把樂聲的無盡美妙與節奏的無窮變化描繪得至純至真,把難以捕捉的音樂形象摹畫得立體可感。如“大弦嘈嘈如急雨”至“四弦一聲如裂帛”一層,詩人以其天才的想象,藉助各種比喻,準確、具體、生動地描繪了音樂急與徐、強與弱、高與低、起與止等變化狀態,成功地化聽覺形象為視覺形象,動人心魄,嘆為聽止。二是透過側面描寫,表現音樂的聲情並茂與無限魅力。其一,詩作透過對聽者感受的描寫,將音樂情聲並茂的特點充分表現出來了。如“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既細緻地描寫了琵琶聲壓抑低迴的旋律,又傳達出女主人公失意悲苦的心緒,從而為完成“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一主題的表達,起到了有力的鋪墊作用。其二,透過景物描寫與環境烘托,生動表現音樂的動人魅力。詩中寫當“曲終收撥”時,四弦像“裂帛”般戛然而止。“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透過江上月色的點染描寫,營造特定環境下四下悄然的意境,襯托出琵琶樂聲不絕如縷、餘音嫋嫋的藝術魅力,同時,它又收到了加重全詩抒情氣氛的藝術效果。

  (四)音樂之中顯真情

  音樂是人類共通的語言。古今中外有不少因音樂而相識、相知、共情的佳話。高山流水覓知音,說的是古代一個叫俞伯牙的琴師,遇上了樵夫鍾子期。無論伯牙彈奏什麼,鍾子期都聽得出他的音樂所寄託的思想感情。伯牙彈奏表現高山的樂曲,鍾子期說:“多麼好啊,你的心志就象那巍峨的泰山!”伯牙彈奏表現流水的樂曲,鍾子期說:“多麼好啊,你的心志就象那奔騰的江河!”從此以後,兩人成為莫逆之交。後來,鍾子期死了,伯牙摔壞了曾經心愛的琴,並且終身不再彈琴,來紀念這個知音。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的確音樂是一種不需要翻譯的語言,不論今古,不論中外,不論年齡大小,只要心境相似,都能產生共鳴。沒有經歷過生活的困苦,我們也能感受《二泉映月》的辛酸;沒有經歷過愛情的痛苦,我們也能感受《梁祝》的悲歡。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汪倫臨別時的踏歌,讓李白感受到友誼的溫暖、深厚。琵琶女所彈出的音樂是在傾訴‘平生不得志’,也好象在述說‘心中無限事’。‘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是詩人的肺腑之言。這句詩能成千古名句,是因為它道出了世代不幸者的共同心聲。當人們吟誦這詩句時,總有一種惺惺惜惺惺的感覺。”

  前奏――琵琶悠然到心頭

  “千呼萬喚使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這是一段低沉、壓抑的琵琶,似乎在訴說心中的苦悲,又象是在傾訴一段隱情。或許,低沉、壓抑的並不是這琵琶聲,而是詩人的心境。詩人被貶作九江郡(今江西省九江市)的司馬,成為一個碌碌無為的政客(注:司馬在當時是一個閒職);時值秋季,詩人送友人遠行於渡口。此情此景,不免會產生一絲悲涼的情愫。

  歡樂曲――對往事的回憶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虹》後《六么》。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怨泉水冰下難。”這是一段歡快、明朗的旋律,從詩中可以感受到它的清脆動聽、婉轉悅耳。這是琵琶女在回憶美好的往事,回憶火一般紅豔的青春,如花似玉的青春。或許,這曾是她人生最燦爛的時刻,也是她最得意的時刻。自然也成了她記憶裡最深刻的烙印。

  沉思曲――對青春流逝的感嘆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是肝腸寸斷的感嘆,感嘆歲月的流逝,青春已一去不復返。往日的歡樂、輝煌早已逝去,留下的,只有悔恨交加、痛不欲生。

  悲憤曲――對命運的控訴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弦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此時的琵琶聲,變得高亢激昂、急促緊迫。這像是一種控訴,是對上天的不公平對待的控訴,是對自己悲慘命運的控訴,也是對整個社會的控訴。

  江州司馬青衫溼――同情與傷感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一段,聽完了琵琶女含淚的自述,詩人嘆息不斷。為何嘆息?同情琵琶女悲慘的遭遇,同時也是在感傷自己。感傷自己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卻懷才不遇;不僅不得重用,反遭貶職,此時滿懷的悲愴、孤寂,紛紛湧上心頭來。回首一段心酸的記憶,詩人早已淚眼朦朧。於是,“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

  六、《琵琶行》中“入聲韻”的妙用

  《琵琶行》是一首傳誦千古的長篇敘事詩,白居易藉助流落江湖的琵琶女的飄零身世,抒發了對琵琶女的同情及對自己遭讒被貶的憤懣不平,寫出了“長安故倡”和“江州司馬”的天涯淪落之恨,悲憤之情貫於全篇。歷來的文人學者對《琵琶行》的主題、琵琶女形象、情景交融、精妙的音樂描寫方面多有論述,對精妙的比喻、頂針、雙聲疊韻、疊字、疊詞等語言特點也多有涉獵,但以古漢語讀音、尤其是以漢語音韻角度剖析,則是現有探討者常常忽略的不足。入聲是古漢語和現代漢語方言中重要的語言現象之一,唐朝漢語韻母的韻尾有陰、陽、人三種韻類,聲調的特點是有平上去人四聲。由於語言的變遷,人聲韻類和人聲調在普通話中都已經消失,但它在古詩詞中大量運用,形成平仄節奏,人聲韻腳,使得詩詞具有抑揚頓挫、聲韻迴環的音樂美,為古詩詞增色添彩。

  入聲是古代漢語和現代漢語方言的重要語言現象。古代音韻學家把漢字讀音按其韻尾的不同分為陰聲、陽聲和人聲三類韻。陰聲韻以母音收尾或無韻尾,陽聲韻以鼻音收尾。陰聲陽聲的共同特點是發音可以延長,又叫舒聲。人聲的韻尾則以塞音[p]、[t]、[k]收尾,短促、不能延長,人聲叫促聲。入聲的聲調是同平上去三種聲調形成區別的一種調。古漢語的平上去人四聲中,又分平聲、仄聲,上去入聲歸為仄聲,平聲平直高昂,聲調變化不大,仄聲短促低沉,聲調高低變化較大。其實,人聲調和入聲韻是一回事,一個人聲字以韻母看,有塞音韻尾,特點是氣流突然被截斷堵死,形成一種戛然而止、壓迫急促的感覺。以聲調上看,也有不同於平上去三聲的特性,特點是短促、低沉。

  不同的韻調、具有不同的音響,會引起人聽覺上不同的的感覺,使人產生不同的心理聯想,進而引起情感上的共鳴,所以不同的韻調就具有不同的情感作用和審美效果。周嘯天在《詩詞精品鑑賞》中談到音情的配合時說:“古代詩人在創作中往往根據內容情緒的要求,選擇相宜的的聲音,不僅僅限於字義的斟酌。其高妙者,不啻能以語言聲響傳達生活的音響,最常見的是在選韻上,韻按洪亮、細微分若干級,表示歡快的每用‘江’陽’,抒寫怨愁的每用‘蕭’‘尤一’,慷慨激昂多用‘東’‘冬’,感嘆惋傷多用‘支’‘微’,當然,也有不盡然者,有不只此者。”袁枚《隨園詩話》說:“欲作佳詩,先選好韻。”所謂“好韻”,即選擇與詩情詩境相切的音韻,也就是根據詩詞作品表情達意的需要,選擇相應的韻腳,做到以聲傳情、聲情相諧。入聲有它自身的音響效果和情感表達特點,聲調的調值、調型直、短,念起來急促低沉,塞音韻尾[p]、[t]、[k]是子音,帶噪音成分,它們的阻礙使韻母的發音因受阻速告結束,念起來短促急收,也就使連續的語流顯示出強有力的頓挫,清晰響亮的主要母音不能延續,也就沒辦法造成明亮、高亢的音響效果,自然使語句顯得沉悶、壓抑。所以用人聲字來押韻,反覆迴環,句與句之間有顯著的頓挫梗塞感,句末的語氣凸顯沉悶、壓抑、悲切,有令人不快的感覺,也就適合表達孤寂、抑鬱、激憤、悲壯的思想感情。

  古詩詞多押入聲韻,不少詩人、詞人在表達悲切、壓抑、惆悵、激憤等波瀾起伏的心情時,表達景物、形象的轉換時,選擇入聲字做韻腳,都極大地豐富了詩詞的音樂性,增強了感染力。白居易的長篇敘事詩《琵琶行》、《長恨歌》在換韻時,也押不少的人聲韻,尤其是在《琵琶行》中更是關鍵處皆押人聲,形成規律性的迴環,由此形成整體音響上的和諧美。《琵琶行》共有十七處押人聲韻:“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傅雷在談到《長恨歌》和《琵琶行》時曾這樣說到:‘‘上星期我替恩德講《長恨歌》與《琵琶行》,覺得大有妙處。白居易對音節與情緒的聯絡悟得很深。凡是轉到傷感的地方,必定改用仄聲韻。”筆者認為,不僅如此,白居易在創設濃重的悲涼氣氛時,在情感衝突激烈時,在怨憤之隋壓倒悲涼之情時,在音樂形象是休止、終結時,必定選擇仄聲中的人聲。我們誦讀白居易《琵琶行》,對其中的人聲韻作深入的體察,就可體味其瀰漫著的悽切慘急。論文摘要“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當琵琶女第一次彈出哀怨的樂曲,表達心事時,作者為其掩抑幽咽的樂聲感染,發出了深長的嘆息聲,當琵琶女自敘身世時,更激起他的情感共鳴,為其浮沉的身世嗟傷。“息、唧”兩個人聲韻的強烈頓挫,道出了作者難以言傳的同情和苦痛。琵琶女的樂聲、陳詞引起詩人的隱痛,“是夕始覺有遷謫意”,他先“達”後“窮”的境遇和琵琶女異常相似。他的遭遇及思想感情的變化似乎也可分為得意、失意、悽苦難耐和遷謫意爆發這樣四個階段。江州之貶對白居易是個沉重的打擊,他感到憤懣不平。詩中就有直接敘述自己處境變化的詩句:“我以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進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

  謫居江州的生活對他來說是非常壓抑、鬱悶的。遭貶失意的心境,一直籠罩在詩人心頭,他深感孤悽。面對殘酷的現實,他努力剋制自己,儘可能地適應新的環境,他喝酒、下棋、寫詩,為了消愁,他還出外遊賞。然而白居易政治上不得志的抑鬱幽怨隋緒已越積越深,併到了-一觸即發的程度。元和十一年的這個秋夜,自居易送客潯陽江頭,忽聞舟中有人夜彈琵琶,問其人,知是過去的長安名妓,因年長色衰,今漂泊憔悴,轉徒於江湖之間。琵琶聲的幽怨,身世遭際的相似,引起作者強烈的共鳴,作者終於找到了發洩怨情的噴火口,於是以琵琶女淪落的悲涼遭遇為題材,抒發了自己的貶謫之恨。正如洪邁在《容齋隨筆》中評價的“樂天之意,直欲抒寫天涯淪落之恨爾。”一個人傾訴的不幸,成了兩個人共同的不幸,致使詩人忘卻身份的差別,產生同病相憐的認同感,唱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千古慨嘆,這也是全詩的主題句。其中“識”沿上句“息、唧”而出,也是入聲字,入聲韻本生的沉悶、壓抑特點強化了詩人心中強烈的天涯淪落之恨。如果把這種天涯淪落之恨與李清照《聲聲慢》作比,那該有太多的相似,原來《聲聲慢》的曲調韻腳是平聲,調子相應也比較徐緩,而李清照改押人聲,使舒緩變為急促,哀婉變為淒厲,人聲韻腳與那悽悽欲淚和難以言傳的痠痛相切相和。《琵琶行》這四句和《聲聲慢》用人聲押韻有異曲同工之妙,達到了聲韻和情感的相合相切,傳達出千古不變的天涯淪落之感。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坐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全文最後六句,共押四個人聲。詩人請她“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之時,她卻站在那裡很久說不出話來,感動至極。在琵琶女身上,“立,急”的頓挫可以感受到她有一肚子“天涯淪落”之恨。於是,琵琶女即興發揮,她把兩個人共同的悲愁都注入樂曲,彈出更為悽苦的音樂,愁腸千結,如哭如泣。“泣”字的壓抑可以感受到滿座為之動容,為之悵然若失,為之悲慼的場景。琵琶女的演奏更是激起了作者情感的共鳴,無論是琵琶女,還是詩人自己,都無力左右個人命運,琵琶女有“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的悽苦、“繞船月明江水寒”的寂寞。作者更有遠別京城“謫居臥病潯陽城”的悲傷,居住“黃蘆苦竹繞宅生”的偏僻,生活“終年不聞絲竹聲”的清苦,聽到這動人的曲調,怎能不動情,相同的經歷使作者尤為傷感,悲憤,作者熱淚縱橫,“坐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寄託了作者對一個女子深切的同情,也表達了作者對自己遭遇的怨憤。詩人與琵琶女的“天涯淪落之恨”在這裡得到了昇華。連續“立、急、泣、溼”的人聲,句句梗塞、句句壓抑,頓挫悽絕,如泣如訴,恰切地體現了作者心境的沉痛、悲涼,增加了壓抑悲憤的氛圍。而全詩以人聲韻開頭入境,又以人聲韻結尾人情,使整首詩瀰漫著無邊無際的愁緒、怨憤。

  白居易《琵琶行》中押的十七處人聲韻“客、瑟、別、月、發、絕、歇、畫、帛、白、息、唧、識、立、急、泣、溼”在情景交融、音樂形象、人物心理刻畫、悲憤情感的抒發中,無不起著相切、相和、相融的作用,可謂曲聲悠悠、心聲悽悽、句句入聲,韻韻人情。但普通話已沒有了人聲,這些人聲字在普通話中已有十一處讀陽平或陰平,沒有了仄聲的味道,更沒有人聲的短促、壓抑了。1932年出版的《國音常用字彙》前特地說明了下面這段話:“人聲的讀法還應該兼存。應為諷誦前代的韻文,尤其是律詩與詞,若將某某人聲字讀成陰平和陽平,或將一首詩中幾個押韻的人聲字讀成陰平、陽平、上、去幾個不同的聲調,必至音律失諧,美感消減,所以應該依舊音讀為人聲的。”普通話人聲的消失了,方言中入聲也正在快速演變和消失,我們現在讀詩詞,不可能、也不必保留人聲的讀法,這是語言進展的常態。同時這也是文化文學的遺憾,我們已經沒辦法以誦讀的韻律上感受人聲給詩詞帶來的美感,但至少應該知道由人聲表達的音響效果,情感色彩,這對更好地理解詩詞的內涵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對古詩詞押入聲韻的進一步探討,對於推動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和進展,無疑具有不可忽略的現實作用。

  七、結語

  總之,白居易《琵琶行》一詩的表現技巧極為獨特,其藝術成就是多方面的。特別是在唐人具體描寫音樂的詩歌作品中,此詩推稱為“壓卷”,絕對毫不誇張。還應該提及的是,在唐代,白詩特別是《琵琶行》等的影響極為廣泛,難怪白居易逝世後,唐宣宗特示悼念,併為其作詩稱歎:“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