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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黔之驢》的再思考

柳宗元《黔之驢》的再思考

  柳宗元作為中唐時期的大作家,詩詞歌賦的成就頗高。

  當真驢就如此不堪,落得個被世人嘲笑的形象?再讀這篇文章,從作者寫作此文的時代背景及其個人遭逢出發,不禁產生了新的思考。

  柳宗元早年性格剛正不阿,處事正派,執著於“勵材能,興功力,致大康於民,垂不滅之聲”。

  為了排遣內心的鬱悶和不平,他把悲慟的觸角伸向貶地的自然山水,在這些作品的字裡行間,又不免透露出寂寞孤憤、高懷傲物的情感。

  充滿痛苦的貶謫生涯,使作者人格明顯發生了變化。荒蠻之地,生存環境惡劣,加上政敵的造謠誹謗,人身攻擊,殘酷的政治迫害,嚴重損傷了他的健康,著實令人可嘆。他落魄於苦悶的現實,頻頻以罪人自居。憂傷與痛楚溢於言表。即便如此,他仍對朝廷抱有幻想,“雖萬受擯棄,不更乎其內”,甚至為了重返仕途,他寫了很多求援信,乃至在信中寫了很多阿諛奉承的話。因而,此時的.柳宗元,壓抑、困頓,山水不足以解其優,此外又沒有東西可供寄託,只有讓精神在悽愴哀怨、酸楚無助中孤獨漂泊。他不免對朝廷、對自己都有了新的審度,重新定位。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作者創作了《黔之驢》這一代表性寓言。

  至此,我們再讀文字,虎驢相鬥,到底寓意何在?

  首先,驢是平原川道百姓家中的日常家畜,它的用途多為拉磨和駝人載物。它雖趕不上馬的快捷俊美,但也是踏實耐用的工具。百姓愛它唯恐不及。驢本不是“黔”地之所產,唐朝之時的“黔”地所轄範圍乃現在的湖南西北部分,包括湖北西南及貴州東北一小部分。這些地區山高路遠,陰雨連綿,驢,的確沒有在此生存的本領。驢的本事也不在與打架鬥毆,爭搶閒遊。驢的生存環境變化了,它的功用也消解了,由“有用之物”變作“無用的廢物”。當真給了驢一記悶棍。顯然好事者乃是罪魁禍首,但是人們卻把罪名扣在了“驢”的身上。

  且讓我們再看看在虎驢爭鬥的過程中,驢的反應。

  首當其衝,“鳴”。公驢又名“叫驢”。驢的鳴叫是不一般的。曾經震撼過世界的義大利歌唱家卡盧索,要求他的學生向驢子學習發聲,因為在他看來,驢的發聲是最合理的。公驢四蹄叉開,驢頭高昂,肚子一鼓一扇,聲音遠至幾十裡開外;驢叫又是最科學的,口腔、胸腔、腹腔產生了共鳴;驢叫很投入,大叫之後,往往體力消耗很大。有別於先秦諸子的手法,柳宗元的寓言中缺少人物的問答,虎驢接觸的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對話,多是心理描寫,“驢一鳴,虎大駭”,虎聽到驢高亢響亮的叫之後,的確非常害怕。試想,虎乃百獸之王,什麼陣勢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還真是被驢這一鳴嚇得夠嗆,可見驢鳴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可見,驢的叫聲也是具有一定的威懾力的。

  俗話說“只有盡其用,方可顯其能”。看得出來,驢是有絕招的。但是“好事者”不盡其用,任其被害,實在可悲!所以,透過表面的結論――老虎是個“敢於鬥爭、善於鬥爭”的英雄,黔之驢是個徒有其表罪有應得的“龐然大物”,更深沉悲憤的,也即作者真正的寓意是――黔之驢是個有才而不得用的典型,正如作者自己,老虎是個殘暴的兇手,地頭蛇,像極了當地的惡勢力,好事者是有眼無珠的愚昧者,當朝皇帝以及那些守舊派。

  寫作此文時,作者二度被貶,在貶謫途中再次遭貶,其內心的落魄、酸楚又有誰能讀懂。像驢一般,可謂短暫的虛張聲勢、短暫的得勢,暫時贏得上風之後,還是免不了要在被觀望之後迎來虎的反撲。再怎麼垂死掙扎,最後都無力反抗。驢死,是作者心力交瘁之後的心死。柳宗元參與變革時是32歲,其後王叔文被賜死,他有近十年時間在永州度過。從三十而立至四十不惑,本該是人生中最得意最風發的時段,作者一落千丈,跌落谷底。貶謫期間,山高路遠,朝中無人,皇帝不念。改革之時,位越高,這樣的貶謫所帶來的心理落差就越大。改革之時所期望的越大,此時心中的失望就越強烈。作者遠離朝廷,無法也無力再度返回,無法企及,沒有出路,看不到出路,希望之光已然暗淡,預見了個人悲劇性結局。

  《黔之驢》中為什麼作者沒有讓虎驢展開對話?因為說了,也無法改變事實,任何的辯言都是無力的、蒼白的,都是無法改變事實。

  《黔之驢》中的驢,縱然滑稽、縱然可悲,卻恰恰是作者的真實寫照。驢且做了一個驢該做的事情,現了驢該現的本領,他且做了一個臣子該做的事,何來諷刺“外強中乾”之說。與其這樣說,還不如說是柳宗元看透看穿了朝廷、改革和自身,試圖用一種辛辣而又令人痠痛的嘲諷,用“驢”這樣無奈的荒誕的自我形象來勸誡他人警示同僚,表達內心的悲憤。就像驢,縱然有“鳴”“蹄”這樣的技能,也無奈“好之者”隨意棄之,也無法阻擋更強大的虎撕咬、吞噬自己,在好事者與虎的合力之下,終究會被“吃”,落得個慘死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