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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杏黃時隨筆

又是一年杏黃時隨筆

  每年夏季,總能看到小販們推著載滿杏子的板車,在大街小巷吆喝。一個個飽滿圓潤的杏子,金黃金黃的顏色中流露出淡淡的清香——那種誘惑,讓我想一下都會饞得涎水直流......

  說不清為什麼,我對杏子有著不一樣的情結。兒時,我們村沒有杏子樹,同鄉一個名叫者底的x族村子應該算得上“杏子之鄉”吧。因為每年夏季,總能看見者底村的男女老少們或人背或馬馱,把熟透了的杏子運到各村各寨,一籃籃一筐筐的,金黃金黃的顏色裸露在金燦燦的陽光下,瞅上一眼就感覺無比炫目,簍筐裡溢位的陣陣清香,飄進深深的小巷,不知曾誘惑了多少個與我的記憶一般五味雜陳的童年。

  記憶中,杏子是論個賣的,個大的是一分錢2個,個小的是一分錢3個。賣杏子的大嬸們喜歡把裝滿杏子的竹筐或竹籃擺到小學校的門口,下課的鈴聲響過,我便追隨著小夥伴們朝著校門口的杏子筐奔去。一瞬間,竹筐旁擠擠攘攘的。但由於囊中羞澀,我們總是圍觀的多,購買的少。那個年月,成年人能掏出五分硬幣的人不多,小孩子如果不是偷拿了家裡的錢,多半是沒有零花錢的。一大群孩子圍著竹籃看過聞過之後,並又舔著乾裂的嘴唇,吞著饞透了的口水,在一陣急促的上課鈴聲中奔跑回教室。夏季的每一天,我們的生活大都如此。我十分盼望能吃上一個杏子,以至於每天夢裡,我總是兩隻手抓住數不清的杏子,大口大口的'啃,一直啃到笑醒了才罷休。

  三舅媽的二兒子也就是我的二表哥,幸福得讓我們羨慕嫉妒恨,因為他想吃杏子就可以自己買,而且想買幾個就買幾個。三舅媽是全村人公認的人精,她偷偷經營著一個百貨攤,雖說賺不了大錢,但似乎總有花不完的零錢,所以二表哥從來不愁吃不愁穿。有一天,二表哥買了3個杏子,我們一群孩子把他圍得水洩不通,所有的小夥伴都把手伸向了二表哥,嘴上不停地吵嚷著:“分我點——分我點——”。二表哥得意地拿出一個杏子,輕輕掰成兩半,把另一半放進衣兜裡,用塞滿了汙垢的指甲,一點點掐著杏子肉,逐一地放到每一個小夥伴的手裡。輪到我了,我有些按捺不住的高興,我期待著二表哥會把剩下的一小半杏肉都給我。二表哥看著我說:“手抬高點”,我幸福地把手抬過頭頂,二表哥低下頭對著我的手心呸了一聲,嘲笑地說:“滾!你從來不買東西給我們吃,還好意思來要東西吃!再這麼小氣,大夥都不跟他玩!”這時,小夥伴們都站到了二表哥一邊,看著我哈哈大笑起來。從此,我非常希望能買一個杏子送給二表哥,因為我很擔心他真的會約上所有的夥伴不理我。

  一次,堯告訴我,他上學的時候,低著腦袋走路,在小路的草叢中撿到了一個面值二分的硬幣。於是,他買了6個杏子,還在我的書包裡放了一個,我非常羨慕他。從此,每天上學放學,我總喜歡低著腦袋走路,而且眼睛都不敢眨巴一下。然現實出奇地悲劇,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硬幣,給二表哥買杏子的夢想就這樣殘酷地變成了泡影。

  用糧食可以換杏子吃,這個驚天的秘訣是我從堯那裡學會的。杏子黃了的季節,課間休息的時候,他會帶著我悄悄爬上他家的小樓,把玉米棒子往草叢裡扔,然後再下樓,悄悄拾起來藏在懷裡,一個大玉米棒子可以換3個大個兒的杏子。只要換了杏子,堯總是一大口先吃掉一個,然後把剩下的兩個杏子平分給我一個。那杏子又黃又大,我吝嗇地咬上一小口,酸酸甜甜的,那味道棒極了!

  我們的村子很大,我住村頭,堯住在村尾,屬於不同的生產隊,所以週末的時候,我見不到堯,也吃不上他給我的杏子。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天,賣杏的大嬸揹著一滿筐杏子,吆喝著進村來了。聽到吆喝聲,孩子們一窩蜂的向大嬸圍攏了去。我跑到媽媽身邊,吵著鬧著要媽媽買杏子。媽媽幾聲訓斥後,我不敢再作聲,但我的的確確很想吃杏子。於是就悄悄跟在二表哥後面,週末的時候二表哥是我們的頭兒,小夥伴們是極其聽他的擺佈的。看到我跟著他,他用滿是汙垢的指甲給我掐了一小塊杏肉,然後神氣地說:“來!再分你一次,下午你再不買杏子給我吃,我們大夥都不許和你玩!”聽二表哥這麼一說,小夥伴們都跑離了我。我再次想給二表哥買一個杏子,因為他答應過我,只要給他買杏子,他不但可以讓我跟著他,還有他那本掉了皮的《延安保衛戰》小人書就歸我。

  無助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堯,想起堯,情不自禁就會冒出用玉米棒子換杏子的念頭。那天下午,我悄悄溜回家,屏住氣爬上小樓,撿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玉米棒子,藏在衣服裡...... 賣杏子的大嬸很慷慨,她給我換了3個杏子,而且是最大的,當我快樂地把杏子裝進衣服口袋的時候,卻不巧被那個喜歡多嘴的二姨媽逮了個正著。我用玉米換杏子的事,被她報告了生產隊長。就這樣,我被媽媽叫到生產隊長的面前。媽媽生氣地把我的杏子仍在地上,責問我玉米從哪裡來的。當時,我非常害怕媽媽知道我偷了家裡的糧食,會打斷我的腿,因為這是她常常告誡過我的,於是就撒謊說,是從生產隊倉庫的牆角撿來的。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謊言卻給父親和母親惹了大禍,我模糊地記得,隊長說:“放縱孩子偷拿生產隊的糧食,要罰款,看在我只拿了一個包穀棒子,而且是第一次,就扣發一天的工分。”( 生產隊的群眾勞作一天記8到10分工分,年底按工分多少分配錢糧)當媽媽著急得有些歇斯底里般地問我,玉米究竟從哪裡來的,我再也不敢開口說話。那一次,媽媽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狠狠地揍我,相反,我看到她的眼眶裡滿是委屈的淚水。事情過去已經幾十年了,這件辛酸的往事卻成了我對生產隊唯一的記憶。如今,年邁的父母和我閒聊的時候,總會說:“小時候你可愛吃杏子了,可惜那時候窮吶,連給孩子買個杏子的錢都沒有......”聽著這些話,我心緒跌宕,久久難以平靜......

  當二表哥把我從家裡偷玉米的事情“洩密”後,媽媽覺得被扣工分很委屈,想找生產隊長理論,父親說死也不允許她去,因為父親是一個不喜歡爭執的人,但這件事對父親來說多少是有些刺痛的。從此,他喜歡上了種果樹,屋前屋後只要有一小塊空地,他就會種上果樹。有核桃、桃子、李子、蘋果、梨、桑葚,當然也少不了杏子,記憶中,我們家的果子可以從春天吃到冬天。杏樹是父親從者底村扛回來的,是一棵已經掛果的半大樹,種下去不久,杏樹就開花了。春去春回,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看著杏樹開花——打癟果——長出果芽,然後一天天圓潤起來,黃起來。杏子黃了的季節,我就會無比開心,因為我可以爬上高高的枝頭摘下又大又黃的杏子,塞滿了我的衣兜,然後塞滿我的褲兜,再塞滿我的嘴......上學的時候,我也會把掉到地上的杏子撿起來,擦去塵土,把它們送給二表哥和堯,但更多的是向二表哥換小人書、子彈殼......

  改革開放以後,杏樹在我們村也是極其稀奇的。自從父親種下那棵杏樹後,杏黃時節,我就會理所當然地成為孩子們的頭兒。小夥伴們必須按我的吩咐去放牛,按我的規則玩遊戲......誰要是不聽話,我就會剝奪他爬上杏樹的權利,哪怕是爬上去玩一會兒也不允許。很多年了,那棵掛滿童年的杏樹已經枯老腐朽了,但童年的記憶卻仍舊那樣鮮活。每當杏子黃了的季節,我仍然特別的想念,因為它有著和其他果子不一樣的味道——那味道可以收藏,酸酸甜甜的還夾雜著清香。咬上一口,眯著眼細細地品嚐,——這酸的回憶,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