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於倔成於笨美文
先看自己的能力
再發自己的脾氣
大躍進時期,朱東潤先生作為復旦中文系主任,被推上講臺作“多快好省”的宣言。可是老先生卻牙根緊咬,面色難看,簡直像要上刑場似的,支吾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原計劃五年完成的三本書,現計劃三年完成!”話音剛落,臺下便是一片鬨笑之聲:“太慢了!”可是老先生的倔勁卻上來了,說什麼都不肯再讓步:“不行!不能再少了!最少三年!”
這若是被日碼萬字的當代作家看見了,怕也是要笑掉大牙的。何必這麼倔?何必跟效率較勁?簡直是一根筋!
的確,對於講求效率和智慧的當代人來說,這樣的做法,實在是不知變通,乃至於冥頑不靈了。三年,豈止是三本書,著作等身怕也不是問題。只要願意“坐家”,輕敲鍵盤,日碼萬字也能輕鬆搞定。只是,如此隨緣、如此寫作,其成果怕也如稀釋過的'咖啡,醇香不再,喝起來恰如變了質的白開水。
同樣“冥頑不靈”的,還有歷史學家江衍振先生。他曾一度聲名鵲起,然而他的出名,卻不是因為有多少的智慧,而是因為“笨”。十多年的時間,老先生統共寫了三本書,加起來不過七十餘萬字,平均到每天不過百餘字。然而,為了蒐集史料,老先生訪遍了各地圖書館、書庫,翻閱了兩千多萬字的史料,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如此辛苦如此笨,甚至要幾天幾夜不眠不休,最終才有了那麼一點老笨的結晶。然而,這樣的著作,定心讀來,方知是字字珠璣啊!
兩位老先生的作為,認認真真地昭示:真正的智慧,往往始於倔、成於笨,在於甘坐冷板凳,倔傲地向浮躁叫板,堅定地從“笨”處著手。古人吟詩“兩句三年得,一吟淚雙流”,方才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震撼。然而,這種精神離今天的我們實在變得遙遠了。在速度與效率所帶來的緊張與刺激中,精品之作也離我們越來越遠。我不敢說今天市場上的文學作品大多數流於平庸,但在利益的引誘下,可以肯定的是,有相當一部分作品,早已隨浮華而去!“流水落花春去也”,這流失了的春華,恰恰是我們最寶貴的智慧。
什麼時候,我們的作家能夠再一次手拍胸膛,咬牙切齒:“不行,最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