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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蜀道難》教學欣賞與解析

李白《蜀道難》教學欣賞與解析

  李白三十歲初入長安,賀知章要看他的作品,他就拿出這《蜀道難》來。由此可見《蜀道難》是李白早年的習作,是準備拿去晉見王公大臣的“行卷”。

  《蜀道難》是個古樂府題,現存的還有梁陳時代的幾首,其中以劉孝威和陰鏗的寫得較好。李白練習寫《蜀道難》,文字技巧方面學陰鏗。而選材方面,則學劉孝威,寫高山、急流、靈怪景物、特殊歷史人物故事。當然,李白之學是以超越為目的的。李白成功了。殷璠評論說:“至如《蜀道難》等篇,可謂奇之又奇。然自騷體以還,鮮有此體調也。”捉摸殷璠的意思,是說李白情感充沛,而體裁、想像力和語言都顯得特別有震撼力。

  盛唐審美傾向於“惟觀神采”,因為有這傾向,作者們便需盡力做到無拘無束地、盡情地、舉重若輕地揮灑自己的才識氣度,即展現其駕馭材料的才華,對世事、歷史和藝術規範的學養,熱情洋溢的、豪宕不羈的氣概和廣闊的胸襟。

  《蜀道難》的成功,從主要方面說,是展現了最足以代表盛唐時代精神的李白的神采。

  李白憑藉其學識和想像力,圍繞著“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意思,以豐富的材料組成紛至沓來的驚心動魄的場景。場景之繁多和視點轉換之急速,惟妙惟肖地浮現出抒情主人公的情態:面對(雖則只是假設著面對)令人眼花繚亂的壯美山川、神奇景物,只覺錯愕驚疑,應接不暇,心潮澎湃,浮想聯翩。即使用了些“坐長嘆”“凋朱顏”“不如早還家”等字樣,也只是為著扣住題中的“難”字必須用上的詞語。對於讀者來說,它們不起大作用。讀者的`注意力是被奇特的場景、繽紛的詞藻、奔放的語句和壯美的音響吸引住的。這些場景、詞藻、語句、音響,造成了強勁的運動感和略帶點神秘的氛圍,讓人感受到一股縱橫馳騁於古今、凌駕而排程萬物的無窮無盡青春活力,不由不湧上豪情。

  《蜀道難》場景之奇特,顯而易見。

  且看其詞語運用。這首二百多字的詩,除了作為主旋律的“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反覆出現過三次之外,絕沒有另一個片語重複出現過,連一般實詞也很少被多次使用。而李白對琳琅滿目的實詞並不滿足,還要在虛詞上大變花樣。一開頭來個“噫吁戲,危乎高哉”,就特別豁人耳目。中間又用上了“之”、“於”“以”、“也”、“而”、“乎”、“哉”等虛詞。一般人在詩裡都忌用虛詞,即使用也只敢偶一為之。而李白大量地用了,還用得一點也不傷害詩美。

  《蜀道難》的句式,長長短短,參差錯落,基本上使用一般五七言詩歌的句法,但中間隨時插入如“黃鶴之飛尚不得過”、“其險也若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這樣的散文句,“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這樣的賦體句,“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這樣的駢體長句,“地崩山摧”“天梯石棧”這樣的使人產生層疊勾連之感的當句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樣的成語翻新。一切都像是信手拈來,而一經運用便興味盎然,使人讀著如覺龍騰虎躍於高崖深壑之間,既可見巴山蜀水的雄偉壯麗,更可見李白精神的解放、才學的出眾。

  至於音響方面,我們更要佩服李白這位語言音樂大師。中華詩人老早就已經知道“聲含宮商,肇自血氣”,懂得了語言的音響和情感有相應的關係。從東漢以來,經過魏晉南北朝詩人幾百年努力,初唐確定了近體詩的格律,其目的就是利用語言的音樂因素輔助抒情(詳參《美在生命》下編第四章)。但格律猶如拳術之有套路,而套路嫻熟於胸的武術家卻更重視散手。李白之運用音響,就像武術家耍散手一樣,偏喜歡以無格律的形式來利用語言的音樂素質。《蜀道難》許多句子用了三平調,卻並無隔多少句要用一次的規定。宋代張炎說:蓋五音有唇齒喉舌鼻,所以有輕清重濁之分。此意李白想必早已明白。且看“青泥何盤盤”這句,雖然都是平聲字,但前四字的聲韻母差異都較明顯,而兩個“盤”字又是爆發唇音,有突然振起的感覺,讀起來於是順口而且有抑揚,不亞於講究平仄了。再看“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這長句,後七字都是平聲,其中“胡為乎”三字讀起來更覺含混,然而這含混又很貼合句意,顯出大惑不解的神情。又再看“捫參歷井仰脅息”,後五字全仄,而且其中“歷”“脅”“息”三字更是入聲,這就造成了一個透不過氣來的音樂形象。總之,李白極善於利用其語言音響方面的學識,因勢利導調配文字,造成了可以引起讀者幻覺的效果,如交響樂一般展現作者的精神面貌。

  正因為《蜀道難》最強烈地展示出李白全面突破舊規範的銳氣,所以同是盛唐人的殷璠便給了他“奇之又奇”的評價,表現出具有盛唐時代精神的人們對李白的審美認同。殷璠代表著盛唐文學觀念,絕不從反映現實的角度評詩,後人把許多政治觀念附會到這首詩上,是和實際情況相差很遠的。《蜀道難》的價值不在於政治認識,它只展現那個盛唐代表人物李白的才情氣度,讓讀者隨著他的盡情揮灑,沐浴在盛唐的時代精神裡,悄悄地領悟人生,尤其是領略生命得到盡情揮灑時那種不可言傳的痛快。

  中華文化傳統絕不是保守的傳統,“日新之謂盛德”,宇宙自然運化本就不斷創新。而人道要符合天道,所以人也應該不斷創新。但是創新也應該符合自然運化的法則,否則就得不到認同。因此,所有的創新都要有個根本的出發點。就詩歌創新來說,這出發點就是積澱著前人許多經驗的詩歌創作規範。成功的創新者絕不肯對舊規範無端蔑視,李白的成功是在“十五觀群書”、三度摹仿《文選》全書的基礎上取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