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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在未明時優美文章欣賞

天在未明時優美文章欣賞

  你剛出生的時候,是冬天,外公找人給你算了命,說你將來絕對是個人物。他特意叮囑家裡人不要到處宣揚,一宣揚就不靈了。這是後來媽媽在你長大的時候告訴你的,那個時候你不明白什麼是人物,媽媽說外公的意思就是你以後會很有錢。你暗暗高興,以致於後來每次聽外公說話的時候,總覺得他話裡充滿了玄機,又彷彿全部都是天機不可洩露。

  奶奶不喜歡你,因為你是女孩,她在你面前毫不忌諱的說女孩天生就汙穢。你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你覺得它一定是對的,因為大人說的話都是對的。何況是奶奶,她比爸爸媽媽還要大。你總記得奶奶抱著表哥的時候一臉甜蜜,你開始討厭表哥,他那麼大了還要叫奶奶抱。而且常常拿出一些好吃的糖果在你面前炫耀,說奶奶給他的。他高興的時候會丟給你一顆,你會飛快的從地上撿起那顆他扔給你的糖立即往嘴裡放。你有時候會特意討好表哥,希望他多扔幾顆糖給你。媽媽知道你撿表哥扔的糖,總會狠狠的教訓你。

  你常常做著一個夢,夢中的大火在熊熊燃燒,時而太遠,時而太近。後來越來越近。刺得你睜不開眼,每次你總是憂心忡忡的同媽媽說你夢到了大火,媽媽問你是什麼大火,而你又總是說不出。你總覺得這夢一定有他的玄機,然後你心裡就會開始幻想各種不存在的事情。這不是你第一個夢。你記得第一個夢是夢到一條大蛇,那蛇也是模模糊糊。夢中的你很怕很怕,想要喊卻也喊不出來。

  妹妹出生那年,奶奶給你們分了家。

  一間柴房式的茅屋變成了你的家,家裡除了兩張用木頭做成的床和幾個殘缺不全的罐子並無他物。爸爸經常外出打工,只有媽媽帶著你們。

  那時的你未知世事,不知什麼是貧窮,你只記得,每天早出晚歸,媽媽揹著妹妹牽著你下地,她插秧挖地,你就坐在一旁,戴著不適你年齡的草帽,那草帽因日曬風吹,早已黑得看不出是用草編織出來的。太陽火辣辣的照在你小小的身體上,你只覺得熱。但又不敢喊出來。你後來開始站在田埂上看著媽媽插秧,跟著她的步伐,你只希望她快一點插完,然後就可以回家吃飯,想到那白花花的米飯,再配上一小撮鹹菜,你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很多次,由於想得出神,你從田埂上掉了下去,掉到田裡,喝了很多泥巴水,那苦澀的味道,你一直記得,後來便不敢在田埂上跟著媽媽走了。你總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她總說快了快了,但一直會等到天黑。你覺得媽媽是騙子,便開始每天盼著天黑,盼著回家。每個夜晚你總害怕睡覺,害怕一爭開眼就是清晨,你害怕伴著露水跟媽媽下地,每次回來,你的膝蓋以下全溼透了。

  後來,妹妹會走路了,媽媽不帶你下地幹活了,讓你在家帶著妹妹。妹妹比你小兩歲。你總覺得她太小,什麼也不知道。白天,你不敢出門,在家裡也覺得很害怕,你害怕“公安兵”突然到來,總感覺他們要來一樣,因為你聽大人們說“公安兵”會抓人。

  你家的屋子和奶奶家的屋子相連著,她那時候常常不下地幹活,你很想跑過去和她待著,但她就是不理你。唯一會理你的時候,就是讓你幫她幹活的時候,你很開心,雖然是幹活,但你總是很樂意。你就想著,在奶奶的身邊,“公安兵”就不會來了。

  那時候家裡沒有足夠吃的糧食,常常用米混著土豆一起吃,有時候,淨吃土豆。時間久了,只要一揭開鍋,你聞到土豆的味道就跑了,跑去奶奶家門口張望。在你的印象裡,奶奶家裡有吃不完的米飯,還總有肉吃,而且每次煮肉都會讓你聞道。你總會不自覺的聞著那個味道走去,看到你,正在吃飯的奶奶和叔叔總會把門關上,你在門外站著,去輕輕叩她家的門,但那扇門從來沒給你開啟過。你不明白,為什麼奶奶和叔叔總是關著門吃肉。有一次,被爸爸看到了,他把你拖到家裡,抽了一跟竹杆,把你狠狠的打了一頓。從那一後,一看到那扇門,你就會想起爸爸的竹杆。

  你一跑去奶奶家,奶奶總是有很多理由罵你,你看著她那生氣的樣子,不敢出聲。有一次,你回了嘴,奶奶說,和老人頂嘴是會被雷劈的,你心裡突然害怕起來。在心裡默默的懺悔。一想起來就一陣哆嗦,你一直在提醒自己,你還小,不是有心的。希望老天爺不要怪罪於你。

  春天的時候,看到你在家,奶奶會讓你幫她去摘茶,她說如果去了晚上讓你在她家吃飯,你很高興的跟著她去了。你看著茶地裡長出來的野生魔芋開出來的花,紅紅的一小串,豔得美麗,你忍不住的把它的果挖出來想看看長什麼樣,看到它結的果,用手剝去了皮,看著那雪白的肉,你忍不住咬一口,這一咬,讓你疼得合不嚨嘴,你的舌頭開始發麻,開始腫起來了,你哭天喊地的大叫。被奶奶聽見了,她一邊罵你饞,一邊把你帶回家,往你嘴裡放了一把鹽,叫你一直喊著不能咽。奶奶說那玩意會毒死人的。後來看見那野生魔芋時,你就會遠遠的跑開,怕它追了上來。

  你常常覺得肚子很餓,開啟家裡的鍋,裡面什麼也沒有。你總會在家裡翻箱倒櫃,總覺得那裡面好像會突然冒出來一堆好吃的來,一大堆吃不完的白米飯。可是你翻了無數次,卻沒有一粒米掉了出來。媽媽回家看到一地被你翻亂的東西,毫不憐惜的往你腿上打上幾巴掌,媽媽的力氣總是那麼大,疼得讓你哆嗦。

  你看到別人院子裡的水果,熟得快要掉地了,總想偷偷地去摘。但你又怕被別人逮到,怕別人去爸爸那裡告狀。你一直怕爸爸的竹杆,怕媽媽的巴掌。總覺得那竹杆和巴掌離你那麼近。後來你帶著妹妹趁父母不在,悄悄的跑去別人的院子邊上看,天天跑去看,那個阿嬸好像明白你的心思,她說,你給她幹一天的活,她給你果子吃,後來你天天去給她挑柴,挑了一個季節,等那些果子沒有了。你才沒有去。這事被媽媽發現了,她那雨點般的巴掌又落在你的腿上。媽媽說你傻,被別人耍了都不知道。你心裡沒有被耍的感覺,只知道那果子很好吃。

  七歲那年,你上學了,媽媽到地裡幹活,讓你帶著妹妹去,你在教室裡,她在教室外,一直看著你。

  你不知道上學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好好學習是怎麼回事。考試下來,你經常倒數第一。常常受到老師的體罰,“金雞獨立”“舉凳子”“貼牆”“洗廁所”這些都成了你的專利。你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總喜歡在這個時候看著你笑,甚至連其他班的同學也很感興趣,爬在視窗指指點點。最讓你厭煩的是,妹妹居然那麼愛告狀,她把你的一點一滴一一上報給爸爸。爸爸用他那雙眼睛瞪著你,

  瞪得你全身戰慄。於是你開始討厭帶著妹妹,不是討厭,是懼怕。她後來變成了直接監視著你。只要你一受到體罰,她準會告訴爸爸,次數多了,爸爸又開始打你了。爸爸的竹槓,變成了你心裡的所有恐懼。

  你的臉經常都是粘滿粉筆灰,那是老師留下的的痕跡,你不明白老師為什麼會這麼愛揪你的臉,你常常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一陣刺痛驚回神。老師說你為什麼呆成這樣,怪不得回回倒數第一,再這樣下去幹脆別唸了,不如回家種地。老師一罵你的時候,你就忍不住哭,老師看看你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把你調到最後面一排去單獨坐一位。

  你沒有漂亮的衣服,你的衣服都是媽媽年輕時候穿的,你總覺得她的衣服漂亮,因為上面有數不清的細細小小的花。那些衣裳穿在你身上,一直拖到膝蓋。老師說你穿衣服像濟公,你不知道濟公是誰,後來你聽說濟公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大俠,你心裡暗暗高興,老師把你比做大俠。你一直自己補衣服,歪歪扭扭的針腳,東一塊西一塊。每次上級要來視察的時候,老師會特別提醒你要穿整齊一點。你不清楚老師對你的提醒是何意,只是連連說是。

  班裡的同學不喜歡你,她們說你長得醜,衣服又不好看。常常約起來在放學的路上圍著打你,你一放學就提著書包跑,卻跑不過她們,那麼多人,你跑不過。你索性給他們打一頓過後,自己屁顛屁顛的回家,媽媽看到你一身髒兮兮,全身是泥土,問你怎麼回事。你不敢說被人打,怕他們報復你,只說是摔跤了。

  你看著高年級的同學吃著那個辣椒糖,你一直嚥著口水。居然還有同學有甘蔗吃,你不明白為什麼她們那麼多好吃的,而且往往只吃一半並扔了,你總是找得到他們扔的地方,你悄悄撿起來躲到沒有人看到的角落去吃,後來卻還是被看到了。他們覺得你每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麻,便跟蹤你,知道你撿東西吃,指著笑話你,你縮在角落裡不敢看他們,你總覺得世界那麼渺小,藏得那麼好居然被發現了。這事全校都知道了,所有人看到你的時候就好奇的盯著看,然後大笑幾聲,然後說著‘我今天在垃圾坑裡扔了很多水果糖。’你故意的跑去垃圾坑裡看看,卻再也不撿了,你總覺得只要你一撿,她們就會跳出來了。

  你被兩個高年級的同學帶到灌溉水田的`大溝裡,那溝有1米深,不怎麼寬,有兩根竹子搭起的橋,她們倆一邊一個,提著你的手,讓你雙腳懸空掛在水溝上面,你看著那緩緩流動的的水,頭暈目眩。她倆說讓你回去跟媽媽要錢,不然把你扔進溝裡去,你說家裡沒錢,她兩說你要還是不要,不要就馬上放手。你急得哭了。一雙腳懸空發抖。兩人估計是提不動了,其中一個放了手,另外那個抓不住,你便掉到水溝裡去了,她兩看著不對勁,就跑了,留下你一個人,你嗆了無數口水,還漂了一小段。你抓住了一根樹枝,一直抓著不放,嘴裡喊不出話,你開始擔心起父媽媽來。她們如果知道你不回家,一定會到處找的。你突然想到了死,會不會死?便害怕起來。最後被路過的叔叔給救了上來,他問你為什麼在這裡,你說不小心掉了下去。後來你再也不敢路過那裡。

  爸爸給你買了本字典,那是老帥要求必須買的,10塊錢。是賣了兩隻雞買來的。後來卻被人偷了,你一直不敢說。直到有一天爸爸說叫你幫他查個字,而那字你也恰好不認識,你拿不出字典來,便說是被人借了去,爸爸半信半疑。每隔幾天問一次有沒有還了,你說沒有。爸爸不再相信了。他厲聲的問你是不是丟了,你不敢說,只是站在那裡發抖。爸爸打了你,依然是那根竹杆。說你是敗家子。你一直記得那種疼痛,害怕爸爸的竹杆。媽媽撮了一瓢蠶豆到學校找老師,要她幫查一查。你不知道查了沒有,但那本字典,真的回不來了。

  那兩個把你扔進溝裡的同學,又在路上堵著你,她們要你去偷四嬸家的黃瓜,你不敢去,怕四嬸家的大黃狗,也怕碰到四嬸家黃瓜上面的老鼠藥。四嬸一直對別人說,她們家的黃瓜是擦了老鼠藥的,你害怕跟毒藥有關的所有東西,你以為一碰到毒藥就會死去,你怕死,怕自己一不小心的就死了。後來她們倆用手一直掐你,說你不去就掐死你,你告訴她們,那黃瓜上面有毒藥,她兩告訴你那都是四嬸騙人的,怕人家去摘才那樣說。你半信半疑的去摘了,四嬸家的大黃狗瘋狂的叫著,還好有一根鏈子栓著,你看著那狗好像想把鏈子掙斷跑過業把你吃了。你匆匆忙忙摘了兩大個,抱著到她倆跟前。她們兩一人拿一個走了,也沒叫上你。你突然有一點難過,難過自己為什麼不多摘一個。晚上,四嬸來了,在你爸爸面前告了你的狀,四嬸一邊說一邊還叮囑爸爸,不要多想,只是叫爸爸以後好好教育你。四嬸走後,爸爸拿起那根竹杆使勁打你,身上,腳上,嘴上,嘴上打到出血了。那是最疼的一次,你哭得沒了知覺,全身麻木,不能動彈。看著自己不能動彈的手和腳,你忽然急了,怕自己死了,就再也不敢哭了。那樣的麻木感持續了老半夜才消失。從那天開始,你悄悄給那兩個同學起了個外號——大灰狼。

  那兩個大灰狼好像一直喜歡纏著你不放,或許是因為你從來沒揭穿過她們。所以會一直想著你,她們叫你跟她們一起去背地裡的蘿蔔,說是她們家的。後來,蘿蔔主人當場在地裡把你們三人捸住,說是要通知大人來。你一急,趁主人不注意,悄悄的跑了。天已經完全黑,你不敢進家門,悄悄的躲在路上,你聽見父母在大聲地叫你,卻不敢答應。最後你悄悄的跑進了奶奶家,在那裡坐了好久,聽著隔壁的動靜。爸爸在奶奶家看到你的時候,叫你回去。你不敢,後來他把你拖回去了。但這一次,他沒有打你,而是改成罵,那背蘿蔔的事爸爸也知道了,主人早就來過了。爸爸說那兩個都不是好人,不要再跟她們一起,你那字典肯定就是她們倆偷的。你沒有說話,只是一直低著頭。

  聽說你去偷人家蘿蔔,同學之中又多了一層討厭你的。她們當著你的面叫你三隻手。在放學後追著打你,包括那兩個帶著你去偷蘿蔔的同學。於是你害怕放學,害怕下課。害怕老師看不到的學校操場。你的脊背,到處傷痕累累。終於,你再也不敢去學校了。你依然早早的起來,在離家不遠的一顆樹下坐著,一直坐到放學的時間,才慢慢回去,也不敢太快,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居然想到這麼好的方法,可以不去學校。只到後來的一天,你看到老師坐在家裡,便嚇得軟倒了。爸爸去打工了,只有媽媽一人在家。她聽說你一個星期沒去學校,就問你是怎麼回事,你不敢說,媽

  媽把你打了一頓。你又揹著書包戰戰兢兢回到學校。

  有男同學在路上把你圍住,要脫你身上的衣服,你害怕的蹲在地上大聲哭了起來,媽媽或許是聽到你的哭聲,遠遠的抬著一根竹杆飛跑過來。那些圍著你的男孩見狀撒腿就跑。媽媽追了他們好長一段路才罷休。那天,你跟著媽媽一起回家,她牽著你的手,你看著她,覺得媽媽那麼高那麼大。

  你漸漸的長大了,別人再叫你窮鬼的時候,你就和他們打架,打得頭破血流也不放手。他們說你不怕死,再也沒人敢和你打架了。

  你的學習異常的進步了,一直衝到了班裡的前茅。爸爸高興了,他給你定了一個目標,每學期必須在前三名,有時候你會突然的落後,不到前三名的時候,就膽怯的迎接著爸爸的厲聲呵斥。你害怕爸爸的嚴厲的眼神,一直不敢掉隊,一直保持在前三。你的獎狀越來越多,本來就狹小的屋裡已經貼不下了。你的名聲傳開了,你成了許多人羨慕的物件。

  六年級那年,媽媽嫌住的地方風水不好,執意要搬家。媽媽的所謂風水寶地。是在高山的半坡上。說那裡前有山後有山,是一塊前人贊不決口的風水寶地。你知道,這些是外公的意思,媽媽沒有文化,她自小受外公這些風水思想的影響,越陷越深,自個兒痴迷。那是父媽媽第一次意見出現了分歧,爸爸說那地沒人住,不安全,隔村裡太遠了。怕萬一有什麼事沒什麼照應。媽媽說只要是風水好,會有神關照著的,哪會有什麼事。爸爸覺得媽媽走火入魔不可理喻。那是兩人第一次吵架,吵得昏天暗地。媽媽一直在哭,說爸爸沒良心沒覺悟。最後,爸爸犟不過媽媽,家還是搬了。

  剛開始的時候,你是有點暗自高興的,聽外公說,那風水寶地好得不得了,不出三年,便可飛黃騰達。你只想著你以後定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東西。

  你不知道為什麼,就從這一年開始,父媽媽開始了無休無止的的爭吵,不知道是吵些什麼,但越吵越厲害。這裡慌無人煙,沒有電,沒有燈,什麼也沒有。黑夜的時候,只聽見那簌簌的風聲,你不敢外出,生怕那黑夜裡會跳出個什麼東西來。你也不敢往黑夜裡看,生怕看到個什麼東西,你天還沒黑就會睡覺,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敢睜著眼睛。但最讓你害怕的就是雷雨交加的夜晚,不管什麼時候,只要颳風下雨,全家必須得起來。因為怕風把瓦片吹下來打到人。雨下得大的時候,由外到內,把整個屋子浸溼,屋子四周只用籬笆圍著,用不了多久,屋裡就得撐傘了。這樣的日子已經變成了家常便飯。不下雨的時候,所有蚊子圍著你,不管春夏秋冬,那裡的蚊子好像從來沒有少過。沒有蚊子沒有下雨的時候,又有那越來越大的吵架聲。那聲音大得漫無邊際,久久縈繞在你的耳邊。

  伴著吵架聲,第一次姨媽來了,你嚇得哭了,本想同媽媽說,但她只顧罵人,你欲言又止。那玩意一直在流,你穿了很多條褲子,再用衣服圍著腰,不敢坐。但它還是出來了。你整天不停的換褲子,洗褲子。這舉動被妹妹發現了,她在床底下翻出那些褲子,指著上面的印跡笑個不停,媽媽聽到了,也跟著笑了起來,她給你買了一包那玩意,叫你墊上,就不會出來了。第一次墊的時候,把它墊反了。你不知道,只是覺得那東西不好用,後來,你是在別人開玩笑的時候才知道,那東西原來不是那樣用。媽媽在那時告訴你,那個來了,你就是大人了,你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真的長大了。

  你上了初中,進入了那個夢寐以求的中學。這個學校在你的眼中,美得像一座城堡,還有那些穿著漂亮的女孩子,她們就好比童話裡的公主,美得跟你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

  入學的新鮮感幾天就過去了,你才發現,這裡好像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同學們總是議論著你的穿著打扮,她們問你是不是故意想搞特殊,是不是想拿要學校的助學金,你無言以對,只得一旁走開了。你的走開變成了預設,她們有事沒事會在私底下悄悄數落裡,你聽到了裝作沒聽到,任憑她們去說。到後來,她們很快知道了你的家,其實他們早知道了,只是以前不知道是你的家,鄰近幾個村,只要在自家門口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半山腰上的你的家。她們有時候會問你你那裡沒有電沒有燈什麼也沒有怎麼生活,你什麼也不說,她們互相有些會意的笑了,那種笑,深深的刺痛著你。像一根插在你心裡無法拔去的刺。

  她們的話題永遠都是超級女生,范冰冰。而你,永遠插不上話,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每個萬家燈明的晚上,你只有無盡的黑夜。

  你總是吃很多飯,你吃飯的時候,很多人都喜歡看你狼吞虎嚥的樣子。你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的餓,暗暗覺得自己沒有骨氣,你曾發誓要少吃,不讓別人笑話你,可是飯到嘴邊又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後來,看你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你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吃飯了,找一個無人的地方悄悄的吃。

  你為了湊學費,把長長的頭髮剪了賣了,那剪頭髮的是個四川人,本來說給你留個齊肩的,到剪完的時候,你一摸,那頭髮都扎手了,拿鏡子一看,那一頭的頭髮因為太短全都豎起來了。同學們一看到你的頭髮,就笑個不停,說你像刺蝟,後來頭髮一點一點的長了,便又開始打卷,這時候她們給你起了個外號叫大猩猩。

  平時上課下課,你就孤身一人,沒有人願意同你一起,她們也不是刻意的去詆譭你恨你,但就是有一段距離,這距離對離來說像萬重千山,像無邊的海洋。你在這頭,她們在那頭。

  初二的時候,班裡組織去春遊,走了一半突然下了大雨,老師說沒帶傘的和帶傘的一起走,你暗暗高興,自己帶了一大把傘,這是外婆送的,她們那個年代的大大的黑黑的傘,可以容納五六個人。起先有一個男生過來和你一起了,大傢伙看看他又看看你,就嘩嘩大笑,那個男生就不和你一起了。他在外邊淋著雨,你這才發現,有很多人淋著雨,你叫他們,他們說不用。不知道是雨還是淚,你的臉上溼了一大片,眼睛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前方的路。你慢慢的縮到了最後,一個人走著,沒有人發現。沒有人注意,連老師也沒注意。

  宿舍裡有人丟了錢,大家把目光投向了你,她們什麼也沒說,只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你。有一次你不小心聽到寢室裡有人議論,說要盯著看你最近有沒有花錢。你一著急,趕緊把外婆給的那十元錢好好的藏了起來,不敢花。

  宿舍有人泡泡麵,你也跟著泡,那個倒水的女生往你的泡麵裡滿滿的倒了一盆水,你說水太多了不好吃,那人說怕你不

  夠吃,全宿舍的人笑了。你沒有說話,把泡麵裡的水倒掉一大半,自己一個人吃了起來,那是你吃過的最苦澀的泡麵。

  你一直覺得自己有一個好的班主任,因為他總是照顧班上的每一個同學,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尤其是她們生病的時候,他二話不說開車帶去醫院,掏錢給他們買藥,虛寒問暖。其他班裡的學生都說羨慕你們班的同學,碰到那麼好的一個老師。你那次生病,本想回家,可是一想到家裡並無分文,你沒有回,平時生病就算不吃藥也能好的,這次不知怎麼了,一到那個點就全身發抖,站都站不穩,在宿舍裡裡睡了兩天,全身發冷,一直在抖。第三天的時候,他來了。一臉不高興的大聲叫著你的名字。你睜眼一看,是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叫你起床去醫院,那聲音又冷又硬。你沒有去,謊稱怕打針。他更不高興了,誰說去醫院要打針的。你不說話也不起來。幾個女同學下來把你連拖帶扶的帶到醫院。你看到班主任一臉發綠,一句話也沒有說。你想著的只是要花多少錢,又該怎麼和家人說,又該去哪裡借錢。後來那醫藥費是班裡每人捐一塊錢幫你交了,一共36塊錢,你從來都不會忘記。然後你偷偷的哭了。你不知道自己哭什麼。你看到班主任笑了,還是一臉慈祥。而你卻笑不出來。

  你又回到座位上開始上課了,依舊一樣,很少人跟你說話。

  學校開家長會,你特意叮囑爸爸,去的時候一定要穿上衣,不穿人家會笑話的。爸爸回了你一句,怕什麼。你苦口婆心的說了半天,叫他一定要穿,還特意把他舊舊的上衣重新洗了一遍。可是那天,爸爸依舊沒穿那件上衣,班主任看了你爸爸一樣,嘴角有一些笑意,全校同學都盯著你們父女兩看,你很生氣,什麼話也沒跟爸爸說。那天,你爸爸是唯一一個班主任沒同他講話的家長。

  每次班主任一臉怒火的在班上大聲說,沒交學費的舉手的時候,全班只有你一人舉了起來,隨後班主任不高興的說,沒交的趕緊交,不要拖班上的後腿,這學期先進班集體又拿不到了。接著又說運動會要到了,沒買校服的舉手的時候,也是隻有你一個人。你隱隱約約感覺到,班主任已經對你恨之入骨,因為你每次都拖他的後腿。

  班主任被學校選上了優秀班主任,由於他對學生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師德很好,得到了許多家長的好評。他給班裡每個人發了一張紙,說學校要求寫評語。看著周圍的同學刷刷地在。你看著那一張A4紙,覺得很長很寬,不知道要寫什麼。最後只寫了幾個字,老師很好很好很好。你去交這張紙的時候,他特意多看了幾眼,看到你那短短的一句話,他一臉發黑,將你那張紙塞在最下面。那天你值日,去倒垃圾的時候,在垃圾坑裡看到了那張紙。

  殺年豬的季節到了,班裡的同學開始互請,她們的名單裡從來沒有你。全班都去了。只剩你一人。沒有人注意到你一個人在角落。你只記得班主任跟著那些同學去吃肉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很開心,和那些同學是無比的親密,你羨慕那種親密,也討厭那種親密。

  家裡好不容易養大一頭小豬,你十分歡喜。想改善一下和同學的關係,你認真的邀請了每一個人,她們要麼有事,要麼忙。沒有答應你的要求。最後有兩個人答應了,一個是你悄悄暗戀的人,另一個是你的同桌。兩人到了你家,一直反覆的問你,這是你家?然後皺了一下眉頭,這些都被你瞧見了。總之那天,他倆很少說話,也吃得很少很少。

  後來,那個你暗戀的人,再也沒有同你說過話。

  你心裡很委屈,很難過,很孤獨,覺得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所有人都想欺負你。記得小時候,別人一欺負你,媽媽就會跳出來保護你,你很想告訴她,現在有很多人欺負你。可是現在,媽媽似乎只知道沒完沒了的追著全家人罵,你不知道她罵些什麼,就一直無中生有的一個人在那裡罵,你不敢說話,怕偶爾說不對的一句話,會讓媽媽罵一天。媽媽罵人不分白天黑夜,你越來越奇怪,媽媽為何變得這麼愛罵人,有時候從早到晚,晚上睡著睡著突然又開始罵。她所罵的,就一直重複。不管有人沒人,她總是罵得那麼自然,白天那些路過的人,看著一直在罵不停的媽媽,顯示出一臉鄙視。你覺得無比的羞愧,想阻止媽媽的罵聲,卻又無法阻止,她罵得正盛的時候,你越同她說,她罵得越起勁。後來,你想到了一個方法,遠遠的跑開了。

  你無數次想過,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看到山崖,或深一點的小河,很想一躍而下。有一次媽媽罵得天昏地暗,你哭著跑了,跑到山上。一直坐在那裡,你不想回去了,想遠遠的走了。但你看到媽媽在四處找你的時候,你又悄悄從山上下來,回了家。爸爸把你狠狠的罵了一頓。

  你開始偷偷的幻想,父媽媽離了婚,然後爸爸娶了一個後媽,後媽對你很好很好。一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泯滅天良。又悄悄的雙手合十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懺悔。

  你害怕回家,那段原先對你來說太長的回家的路,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短。

  每次回家,你多希望一轉彎看到的那所破爛的小屋變成一所漂亮的房子,父媽媽嘻笑顏開的站在家門前等著你吃飯。可是每一次,你看到的只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黃狗坐在家門前的那個小山包上等著你,看著老黃吃力的搖著尾巴在歡迎你,你心裡覺得有一點安慰。老黃常常沒有東西吃,經常被媽媽栓在地裡,媽媽在那裡蓋了間小茅屋,說那裡風水好,那裡才是她的家,要老黃守著。有一次,你去地裡,看到老黃,它的後半身已經站不起來了,但還是搖著尾巴,你分明看到老黃的眼睛裡滴出了眼淚。那天,你哭了,哭得很傷心。後來,老黃消失了,你心裡有一些安慰,它可以自由了。可是後來,有人說看到死去的老黃的時候,你心裡像掉了個什麼東西。覺得這一生都對不住老黃。希望老黃泉下有知可以原諒你。

  家裡把那頭犁地用的母牛老灰賣了,要給你做學費。它伴著你長大,已經十幾年了。剛剛生了一隻不到兩月的小牛。買牛的人來了,老灰似乎不想走,它用腳踢買牛的人。買牛人給了它一鞭子。老灰不敢動了,你悄悄躲在門後,看著老灰被人牽走,它一邊叫一邊回頭,不知是看它的小牛還是在看什麼,那叫聲聽起來令人腸斷天涯。你又忍不住偷偷的哭了。開始討厭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這麼愛哭。爸爸過來勸你不要哭,說老灰跟著我們吃了很多苦,我們勞動力少,照顧不好它,它現在要去過好日子了。你心裡才好受了一點。默默的祈禱,老灰一定要好好的。

  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

  祈禱了,小黑被人拖走的時候,你勸爸爸說不要賣好不好,爸爸說這狗不聽話,老是偷雞蛋吃。那幾個買狗的來了,你認識,他們是專門殺狗的。小黑就這樣極不情願的被他們拖走了。你給小黑立了墳頭,墳前插了幾株野花。希望它來生不管做個什麼,一定要幸福。

  你常常在想起老黃老灰和小黑的時候,哭個不停。你不知道自己為何哭,後來你想,就把這個當作一個想哭的藉口吧。

  爸爸和媽媽之間的戰爭從未停歇,你已經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到底是什麼。她們在吵的時候,你就在一旁哭,你的哭聲他們也已經習慣了,就像你習慣了他們的吵架聲。爸爸往往在吵不過媽媽的時候起身出去了,媽媽就把所有的氣撒在你的頭上。你的所有周末變成了無休止的爭吵。沒有任何溝通,任何交流,只有冷冰冰的對話。你以為媽媽恨透了爸爸,但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記得有一天晚上,爸爸很晚都沒回來,這荒山野林的,不知道媽媽是害怕還是擔心起爸爸來了,她把躺在床上的你叫了起來,說要去找爸爸,她一個人不敢去。你跟著媽媽走在大路上,沒有燈,一片漆黑。你不敢往四周看,生怕看到了什麼,一直盯著自己的雙腳,低著頭走著。媽媽似乎特別著急。在路上,她跟你說,她找人幫你爸爸算過命,說你爸爸活不到49歲。你那顆心頓時好像被什麼東西振碎了一樣,滋滋的疼,突突的好像跳到了嗓子眼。半響說不出一句話,好像有個東西卡在裡面,你全身開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越抖越厲害。你想起老師說算命是迷信,你不信迷信,但身體還是拼命的抖。在半道上遇到正回家的爸爸,他問你和媽媽要去哪裡,媽媽這次什麼話也沒說。你說媽媽帶我去找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你去哪裡了,爸爸說去幫人忙了,喝了一點酒,人多,就聊得晚了。之後三人就一路默默的走回了家,誰也沒多說一句話。

  你爸爸那年46歲。從那個晚上開始,你的生活裡多了一個惡夢,常常半夜驚醒,你會不由自主的叫一聲爸爸,只到他答應你,才安心的睡去,爸爸一直問你為什麼老在大半夜的叫他。你說沒什麼,做了惡夢。

  媽媽罵人的行為越來越不可思議,一些好事之婦七傳八傳,隔壁幾個村都知道媽媽的事。

  有很多人開始偷偷的說你媽媽是瘋子,你很生氣,一個勁的咒罵那些你認為壞透了的人。常常臉紅肚子粗的和別人爭論不休。

  別人看你的眼光又多了層異樣的色彩。你又羞又惱。媽媽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繼續罵她的,沒完沒了,沒日沒夜。你忍無可忍,開始大聲的呵斥她,她在你的呵斥中越發罵得瘋狂,便開始逢人就說你沒良心,見一個說一個。你的名聲傳開了,所有人都說你沒良心。你覺得自己都要爆炸了。無處可說,同學對你的疏遠又多了無無數。她們說沒良心的人都不是好東西。

  你無心聽課了,上課下課都在想這些事情,都在想著用什麼方法別讓媽媽吵鬧,不,是不再讓她不停的罵。你試著心平氣和的和她講話,可是說不了幾句,她總能找個藉口又開始罵。你的方法又恢復到以前,遠遠的走開了。

  你想跟媽媽說的話,她也不想聽了,卻一直說著一些你不想聽也聽不明白的話,你發現,她的世界你真的不理解了,而你的世界她也不聞不問了。你,只是希望,在風吹雨淋的時候,她能夠說一聲,孩子,別怕,媽媽在這裡。

  你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和媽媽講話,也不是不想講,是不知道要講什麼了。你越來越不想說話,不想見人,有時候,看到遠遠的有熟人,你不惜繞幾個山頭避開了。你越來越喜歡沒人的地方,狹小,漆黑的地方,似乎只有在這種地方,你才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安全。你喜歡躲在衣櫃裡,把櫃門關上,一個人在裡面,靜靜的坐著。想象著這個美好的世界帶給你的所有。你喜歡用黑碳畫自己的臉,喜歡越畫越黑的感覺,黑到看不見一點肉色,只有兩隻眼睛一轉一轉的。後來你發現自己的皮膚好像越來越黑。便後悔自己的行為。轉用粉筆了畫了,但你,終於還是不白了。

  你不想呆在學校,因為不想看到那些眼神;也不想回家,去聽那些無休無止的爭吵聲。

  你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該去哪裡,有哪裡可以去。

  你的學習越來差,一直下降。老師說你一上課就發呆,常常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用粉筆頭扔你。你不敢跟家人說,你害怕爸爸的眼神,那個眼神,好像能穿透你小小的身體。

  中考的時候,你意外的考了個好成績,上了重點高中。爸爸很開心,因為給他爭了口氣,你也很開心,因為這個意外的幸運。但問題接踵而來,那學費要去那裡找,雖然每學期只是七八百,但對這個家來說,那是天文數字。後來,爸爸到學校找了校長,要他幫忙能否獲得一些照顧。校長答應了,最後給找了一個職業學校,說學費不用交每月有80塊錢的生活費補助,你聽了很高興。不管是哪個學校,只要能省錢,那就是最好的學校。可是父親一聽是職校就黑著臉,他說校長這是瞧不起人。你勸說爸爸,你的分數不是最好的那一等,在一中那肯定是享受不了什麼照顧的。爸爸一聽你的勸說,更加生氣了,他一直認為你想去職校的原因是想去那裡玩,因為那個學校一直被人說是戀愛學校。最終,爸爸四處借了錢,讓你上了一中。你是在一年後遇到語文老師的時候才知道,校長對這件事發了很大火的,因為職校那邊已經談好了,你沒去,所以那邊生氣了。你不知道怎麼跟老師說,只是一個人覺得過意不去。有幾次與校長同車,他像沒看見你一樣,冷著一張臉。你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上高中的時候,你把生活費省了下來給自己買了幾件衣裳。看上去不那麼和其他人不一樣了。學校離家很遠,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也沒人知道你有沒有錢,他們不會在你身後說三道四,也不會討論你家庭怎麼樣,因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你覺得自己的大好時光來了,最好全世界的人都不認識你。

  唯一讓你寢食難安的就是媽媽同你說過的那件事,你爸爸49歲那年,你常常一身冷汗驚醒,看著周圍熟睡的舍友,你閉上眼睛卻久久睡不著。課堂上的你聽著聽著又亂想起來,你的好成績隨著那些惡夢煙消雲散。

  高考跟運氣無關,考試結束後,你連一個專科都沒上線。但你很高興,全身鬆了一口氣,看著那分數,你笑了。這三年,你一直等的就是這天,爸爸已經50歲了,那就是說算命的不準,你的惡夢結束了。其他的,你已經不在乎了。

  爸爸知道你的成績後,整整罵了你一個

  晚上,那一晚,媽媽只說了一句,這算命的一點都不準,還說什麼以後會成什麼人物,大概就是個捏鋤頭的吧。你一直捂著被子哭,聽不清爸爸在罵些什麼,只聽見他說要和你斷絕父女關係。

  那晚下了很大雨,那似乎是你這十多年裡下得最大的一場雨,你不知它何時會晴,卻一直盼望著明天要升起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