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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看愛情的樣子網路散文

我想看看愛情的樣子網路散文

  當我來到這個世界,如果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一輩子你要經歷難以想象的病痛,無數焦慮、失望、離別的折磨。你還去嗎?

  我會如頑石般點頭,我要去。我想看看愛情的樣子。

  天氣漸漸冷起來了,空氣裡夾帶著一股清冷的寒氣,葉子也散落了一地,是冬天要來了。

  這大半年裡一直跑醫院,車窗外的景色從櫻花開一直到楓葉紅,很快就要變成冬雪飄了吧。月初結束了今年第八次化療,我的腦袋也終於掉毛掉成了個削皮土豆。頭髮是早就掉光了,現在連眉毛和睫毛也掉得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根。看看鏡子,我連自誇“就算光頭也還是眉清目秀呢”都不能了。眉清目秀起碼要有眉吧?

  記得你第一次跟我回家。火車晚點得厲害,我們帶的吃的不夠,到半夜的時候快餓死了,又一心想著我媽包的餃子。後來你就在車上買了一個碗裝泡麵給我,好像是紅燒牛肉麵。你去幫我接了熱水泡好。我說,一起吃吧。你說,你都吃了吧,我不餓。於是我就真的全吃了。之後,你說,你還真的全吃了啊?怎麼不給我留點兒……接著很哀怨地把一碗麵湯都喝了,然後說,飽了。

  你看,哪怕是泡麵這種東西,因為承載了記憶,也變得無比浪漫美好起來,多神奇。

  研究生畢業以後,你來日本讀博士,再後來,我也來日本讀博士。

  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求婚嗎?是在本科畢業散夥飯的那一天。那天我有點醉了,你也有點醉了,我們一群人都有點醉了。走在回學校的路上,一路上咋咋呼呼的。我和你落在隊伍的最後邊,你牽著我的手說:“嫁給我吧,嫁給我吧。”我白你一眼說:“求婚是要拿戒指的。”你暈乎乎地說:“戒指這玩意兒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感情。我現在沒有錢買戒指,可是我有感情。”於是我想了一下,就暈乎乎地答:“嗯,那好吧。”那一刻,我想象了一下我們很老很老的樣子。如果是你的話,生活一定不會無聊,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怕老,也不怕死。

  我小學的時候啊,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想到,要是我突然死了怎麼辦?然後就這個問題反覆思考,最後害怕得睡不著覺。第二天,我就非常憂鬱地問我的同桌思:“你說,要是我死了怎麼辦?”她抬頭看看我,笑著敲著我的腦袋說:“小小年紀,說什麼死不死的,沒出息!”

  後來,我就立志要做個有出息的孩子。所以,我從來沒想過,生死考驗來得這麼快。

  去年二月末的一個晚上,我突然肚子疼得要死。你和兩個同學連夜把我送到醫院,折騰了整宿沒睡。醫生說,可能是卵巢癌,但要手術後才能確診。

  第一次手術結束的時候,醫生把我從麻醉中喚醒,只對我說:“結束了哦。”我覺得醫生的口氣聽起來並不輕鬆,獨自在重症監護室忐忑了一夜。

  第二天,你把我從重症監護室接回普通病房。我著急問你結果,你支吾了好久,才艱難地告訴我,是癌症。

  即便是已經做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覺得,很失落。

  可是我怕你更難過,於是我掩蓋住失落的心情,指著自己的肚子笑著對你比劃:“你看,大意失荊州。”你趴在床邊看著我,不說話。

  大意失荊州。先失了南陽郡,以後,荊州九郡,也都會盡數失去。

  早就明白了的,不是嗎?無論多壞的事情,都必須面對它,承認它。只有這樣,之後所有的作為才能對改變現實狀況有所助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世上的事情不都是這樣。

  所以,我親愛的你,不要問為什麼。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為什麼。

  第一次化療的時候,肚子裡像火燒一樣,又疼,好像被人插了把刀,還時不時左右扭轉一下。我渾身是汗,心裡又害怕,還以為自己要死了,鬼哭狼嚎得半層樓都能聽見。醫生不得不把我關到樓層一角最大的單人間病房去。護士一直握著我的手輕聲安慰我,我一邊哭嚎一邊跟護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實在是太疼了。”淚眼朦朧裡恍惚看見你站在人群的外圍,手足無措,一臉慌張。就像第一次看見我哭的那天一樣。

  後來我哭累了,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見你和衣睡在病房裡的沙發上。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夢見你那次生病了嗎?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你有一次生病,拉肚子拉到渾身發軟,還發燒。我嚇得趕緊送你去醫院。之後兩天一下課就立馬跑去學校門口的粥店買粥給你送去。現在我生病了,換你照顧我了。只是,我這病和你的病不可同日而語,看起來,你很吃虧啊。哈哈。

  四月,我的頭髮和那年的櫻花一起落了。終於,我要剪去蓄了十年的長髮,曾經你最愛的長髮。第一刀剪下的時候,好像剪的不是我的發,而是剪在了我心上,眼淚一下子就噴湧而出。你安慰我說,別哭,剃光了頭髮也還是很好看呢,你怎麼樣都美。

  第二次手術的時候是夏天。我手術之後又併發了應激性十二指腸炎,結果硬是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你為了省路費,每天騎一個小時腳踏車來醫院看我,晚上再騎一個小時回家。曬得你手背和手指都不是一個顏色,腳上穿的洞洞鞋,腳背也曬成了波點style。

  接著又是化療。副反應最嚴重的時候,一整天幾乎什麼都吃不下。我會噁心,會嘔吐,會渾身疼,會手指麻痺,會幾天都爬不起床。有時候吃著飯我就突然皺著眉頭髮起呆來,你問我怎麼了,我都說,沒什麼。其實我是想到下一次的化療,就覺得好難熬。

  不過好在我慢慢地好起來了。結束了六個療程的化療,我滿心歡喜地開始期待新生活。那個長髮的姑娘,那個因為害怕沒有未來而獨自整夜哭泣的姑娘,我轉眼就快要把她忘記。

  我也忘記了,命運抽了我一耳光,它還會抽我第二個。

  回到學校還沒有六個月,我就復發了,還擴散到了肝肺。走出診室的時候,你的臉色難看得要命。我在朋友圈裡發:“就好像看見一整個未來的燈全滅了。”

  晚上,我絮絮叨叨地跟你說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好,不過人家說告別要趁早。如果我真的不幸紅顏薄命英年早逝,我已經想好了要在葬禮上放哪首曲子,你記著,我不要普通的哀樂,難聽。遺照要選我長頭髮時候漂亮的。你叫他們來看我的時候帶點啤酒還有下酒菜。不要哭,再陪我說說話。你可以忘了我,但不要太快忘記我。你可以娶別人,但她一定不能比我愛你少。你可以來看我,但不要帶別的姑娘來看我,我還是會不高興的。

  你從背後擁住我,滾燙的眼淚落進我的頸窩裡。這是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見你哭。

  你說,未來的燈滅了,我們趕快再去點亮些。

  可是,點燈的過程是如此艱難,好幾次我都覺得這條遍佈荊棘的路走到了盡頭。

  親愛的,我說過我永遠都不離開你。可是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長。

  “十年,”有個得了白血病的小姑娘對我說,“我不貪心的,只要十年。如果十年後我們還能這樣聊聊天,那就足夠了。”

  我笑了,十年那麼漫長,這可真是一個奢侈的願望。我只希望今天不那麼疼,反應不那麼大,可以安靜地等你從實驗室回來,看你笨手笨腳地做飯。炒肉片和豆腐湯,外加一大碗熱騰騰的米飯。晚飯後我們窩在床上看一會電視,然後關了燈,對你說晚安。

  我不知道愛是否可以生生世世,我只在乎這一生一世。有時我想提前了斷自己,以一種清醒的有尊嚴的方式,免得讓你看到我插滿管子大小便失禁的樣子。可我又那麼眷戀著你的溫暖。我害怕這一覺睡過去,醒來時忘了你的臉。

  命運是個不耐煩的監考老師,它一再督促我早點交卷。可我不,我會死皮賴臉地撐到最後一刻。

  青埂峰下,一僧一道告誡靈性已通凡心正熾的靈石:“凡間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樂極悲生,人非物換,到頭一夢,萬境歸空,你還去嗎?”頑石說:我要去。

  我想看看愛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