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西屋記敘文
走在如今這個繁華的街市,看著身邊鱗次櫛比的的豪華大廈,這邊是米黃色的教育局,那邊是銀白色的醫院,前邊是紅褐色的市政府,後邊又是藍白相間的公安局……我的四周都是由琉璃色的外觀充斥著現代文明的印記。看著這些,我的心總會產生莫名的驚慌,不由地加快了前行的腳步。每當此時,我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故鄉那個破破破爛爛的小庭院和庭院西邊的小土屋。矮矮的,舊舊的,用土坯壘成的牆,上面是舊木頭搭建起來的屋頂,絲毫沒有一點兒現代的意味。雖然它沒有現代樓房的牢固挺拔,寬敞明亮,但它卻帶著淳厚的時代色彩和濃郁的人文情懷。;;那種安逸恬靜的色彩是世間最好的畫家也難以描摹出來的,那種情人心脾情懷,是我沒法用笨拙的筆頭寫出來的,它僅僅是屬於我的,是屬於我兒時那段美好而艱苦的記憶。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家的西屋早就消散在歷史的氤氳裡,取而代之的則是具有現代意味的廳堂。但是兒時的記憶,兒時對西屋的依戀情懷,依舊繚繞在我的心頭。
我的家鄉被稱作“西部旱碼頭”,歷史上曾是有名的茶馬互市。我家就坐落在緊靠茶馬互市的小土塬上。開眼望去,天朗氣清,幾朵白雲在天空中輕輕地漂浮著,田間地頭,都是忙碌的身影。田野盡頭,幾十間農家院落稀稀散散地排列著,看起來有點荒涼。從村頭往裡走,第二家院落便是我家。庭院很大,幾間低矮的小屋散落地分佈在庭院周圍,看起來比村內其他庭院更為破爛,更為荒蕪。在這個庭院當中,最為“起眼”的建築靠近西面院牆的那間屋子,這便是我家的西屋。裡面載滿了我兒時的記憶,載滿了我的身影,載滿了我生活的'辛酸,直到現在,過去的時光如電影鏡頭般,一幀一幀地回放在我的心頭。
我家的西屋,我們尚且把它稱之為“建築”吧,可它一點也沒有任何現代建築的意義可言,充其量只不過是能遮風避雨的土坯屋!只能在某些人看來,還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建築”罷了。土坯塊壘成的牆,上面裹著一層大草泥(在我家鄉,人們往往把切碎了的麥秸稈加到和成的稀泥中,為的是砌成的牆更牢固一些)。用十幾根爛木頭搭建起來的屋頂,先是在上面稀稀拉拉地放上用爛木頭劈成的釺子,然後就是一層一層的大草泥,再用抹子抹平,就成了屋頂。經過時間的雕琢,上面長滿了雜草,像是在給我們訴說著時間的滄桑,同樣也在向我們訴說著年華的老去。小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外邊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總以為自己的家就是最好的,自己家的房子也是最好的。隨著年齡的增大,也隨著家鄉經濟的發展,我漸漸發現情況不是這樣的。由於父親身體的緣故,我家缺少一個強有力的勞動力。儘管田間地頭,屋裡屋外,母親帶著兩個姐姐操持著,但家中終究缺少一個能“搞副業”,能賺錢的頂樑柱。正因為如此,當別人家都蓋起寬敞明亮的大瓦房,或蓋起二層小洋樓時,我家還蜷縮在幾間七八十年代的土坯房子裡。俗話說“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居鬧市無人問”,更何況我們這個窮家遠離了鬧市,門前的冷落完全可以用“門可落雀”來形容。在我兒時的記憶裡,左鄰右舍很少來我家串門,當他們經過我家門前時總是自覺地加快了腳步,眼中流露出的則是鄙視和不屑。親朋好友由於路程的限制,更是不想“千里迢迢”來我家做客,就連每年春節的拜年都像“歷行公式”一樣,匆匆地來,匆匆地去,根本沒有留在我家吃飯的意思。好像在他們眼裡,我家給他們的視覺感受就是落後和貧窮,彷彿一踏入我家,就會粘上悔氣和不幸。這就是我在兒時對家的影響,對西屋的記憶。
記憶中的西屋是由三小間組成的一個大間屋,一個雙扇門,兩邊各是一扇可裝十二塊玻璃的小窗。門窗都是橘黃色的,只是日久天長,上面留下了很多時光的腳印,早已顯示不出昔日的輝煌。屋子並不小,只是一盤通間的大炕佔去了三分之一。炕的西頭是被填實了的“實臺子”,燒炕時燒不熱,於是,父母就把他們當年結婚時的大紅箱子放在了上面。炕的東頭,是父母的酣睡之地。在正對房門的地方,在挨著房子的後牆擺著一個暗紅色的寫字檯,寫字檯的兩邊各擺著一把暗黃色椅子,一樣的暗色,一樣的油漆斑駁,一樣的滄桑。在寫字檯頭頂的那片牆壁上,是一副用行書寫成的條幅,白底黑字。直到現在,我還能很流利的的吟誦上面的內容:“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來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寫字檯的左邊是一個很大的板櫃,由三個隔室組成的。農村的朋友可能都見過板櫃,它是一種比較大的傢俱,兼有“糧倉”和“傢俱”雙重功能。直到秋收時節,農民們便把大把大把的糧食裝進去。裝得慢慢地,然後蓋上板櫃蓋兒,平平整整的,看得讓人舒服。因為板櫃蓋上蓋兒之後就顯得很是平整,上面可以放一些瑣碎的東西。我家的板櫃比較特別——可能是當年沒來得及刷上油漆,直到現在顯現給人們的是一種暗白的灰色。和別人一樣,我家也喜歡在板櫃上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板櫃的東頭,靠近寫字檯的這邊放著一臺十二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褐色的殼、銀色的屏,一家人都是靠它來了解外邊的世界的。電視機的左邊,是一臺小型的錄音機,兼有收音機的功能。這臺錄音機還是我移居遠方的大姑送給我父親的紀念品呢。板櫃很大,從靠近寫字檯那頭一直延伸到西屋最南邊的山牆。在靠近板櫃南頭的東手地方,擺著一架和寫字檯一樣顏色的暗紅色的櫃子,櫃子很高,從地上一直伸到屋頂。櫃子分為上下兩個門,每個門都有三隔,在上面的三隔中,我們通常將一些比較常用的東西放在裡面。櫃子下面的三隔中,父母通常將一些對我們而言比較重要的東西放在裡面。在櫃子的前面——靠近南面窗子地方,擺著一口烏黑色的生鐵烤箱,一到冬天,全家人就靠這個爐子取暖。在烤箱和板櫃之間的空地上,放著一張暗紅色的圓桌,以便我們姐弟三人吃飯和學習。暗紅色的圓桌,暗紅色的大櫃子,暗紅色的寫字檯,給西屋增添了幾絲憂鬱的色調。一年四季,西屋中縮放的物事就只有這些,只是在冬天,屋子裡多了些瓶瓶罐罐罷了。
現在,兒時記憶裡的西屋早已隨著歷史的氤氳飛散。憑弔西屋,只能憑藉著兒時點點滴滴的記憶來拼湊。拼湊兒時的記憶,描繪記憶裡的西屋,來點綴這份沉甸甸的記憶。記憶中,每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母親就悄悄地爬起床,躡手躡腳地穿好衣服,深怕吵醒正在她身旁熟睡的父親,然後就利索地走出西屋,開始了她一天的忙碌。掃院、餵豬、餵羊、喂牛、燒茶……等母親為我們姐弟三人準備好早點之後,才把我們從暖烘烘的被窩裡趕起來。每當我們姐弟三人圍著西屋裡那張暗紅色的圓桌吃早點時,母親總是一邊看著我們吃,一邊忙著給父親洗臉、刷牙,等一切收拾好之後,在把早已準備好的早點送到父親的跟前。而她自己的早點,因為忙而很少顧得上吃。當我們姐弟三個揹著書包踏出家門的時候,母親也總會扛起農具,走向自家的農田……
等我們中午放學回來的時候,母親還在田間地頭忙碌。於是,大姐帶著我和二姐開始做飯,我們姐弟三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飯端到那張圓桌上時,一看時間,呀!快到點了,於是,我們幾個就匆匆地扒幾口飯,便慌慌張張地跑向學校。母親總是我們快要去學校的時候,才拖著一身的疲倦回到家中,看著我們狼吞虎嚥地吃飯,母親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放下工具,拍拍粘在身上的塵土,便走到了西屋,將仍舊躺在炕上的父親(父親由於身體的原因,自己無法獨立的料理自己的生活)扶起、坐好,然後為自己和父親盛上早已涼透在鍋底裡的剩飯。每當父母嚼著我們做好的飯菜時,我們卻早已奔跑在去學校的路上。
吃過晚飯後,母親也忙完了手頭的活,坐在西屋的炕上,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父親聊著天。而我們姐弟三人,就圍坐在那張圓桌的周圍,寫著永遠也寫不完的家庭作業。昏黃的燈光下,父母的聊天聲,我們姐弟三人的翻書聲,再加上筆尖在作業本上劃過的沙沙聲,構成了一曲又一曲就連音樂家也無法彈奏的交響樂。
後來,情況有所轉變,在家境的壓力下,大姐二姐相繼輟學。大姐跟著村裡的姑娘到外邊打工,以微薄的工資補貼家用;二姐卻留在家中,幫著母親操持著家務。留在那張圓桌上做作業的也只剩下了我——一個孤獨的身影。當然,父親也不需要天天躺在炕上,透過狹窄的門和窗去張望外邊的世界——縣殘聯給父親送來了一輛嶄新的輪椅。每逢天氣好的時候,我和母親總會將父親抬上輪椅,然後由母親推著他到外邊去轉悠。當母親忙碌在田間地頭時,父親總會坐在地頭邊上的蔭涼處,看著母親勞動,看著過往的行人,看著天邊的群山……我不知道那時的父親心裡到底想著什麼?是沒能給母親過上幸福的生活而感到深深地歉意?還是對現實生活的無奈?或者是對兒女無限的期待?或者……這些,我就不得而知了。
每逢週末,我便推著父親到家裡家外去折騰——他總會找到一些母親和二姐乾得很不如意的活,然後指揮著我將它們一一做完,不管我樂意不樂意。有時,我也會推著他到田間地頭去看看,到我們附近的集市上去轉悠。這樣轉得多了,我便得到了周圍許多人的好評——這娃是個好娃。可是,這樣的生活,隨著我考入市裡的高中便慢慢地結束了。上了高中,我很少回家,即使偶爾回家,父親再也不會要求我推著他到處去轉悠。
正因為坐著輪椅,父親可以很全面地瞭解外邊的情況。在母親長年累月的操勞下,在父親高瞻遠矚地籌劃下,我們家的境況有所好轉——2004年,我們翻修了北邊的屋子(正屋),2007年,我們又翻修了我家的西屋,一律的寬敞明亮,一律的白牆紅瓦,甚是好看。
至此,我家的西屋,那個載著我求學的記憶,載著母親操勞的背影,載著父親深邃的眼神,載著兩個姐姐美好的期待,永遠的消失在時代的變遷中。卻也永遠地塵封在我記憶深處的相簿裡。
每當想家的時候,我想到的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家——那幾棟白牆紅瓦,寬敞明亮的廳堂。我所想起的是珍藏在我記憶深處一張張動人的畫面。記憶裡,父親總是跪在西屋土炕的牆角里,一手拄著板凳,一手拄著立起來的枕頭,不停地向院子裡張望。記憶裡,母親總是西屋前的院子了,不停地忙著她永遠也忙不完的碎瑣活。記憶裡,我總是趴在那張暗紅色的圓桌旁,寫著我永遠也寫不完的作業。記憶裡……
任時光穿梭,我怎麼也揮不去我對西屋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