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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李清照詠花詞中的女性意識

論李清照詠花詞中的女性意識

  李清照是中國古代文壇著名女性作家,其詞號為“易安體”。詞集名為《漱玉詞》,存詞約六十餘首。清照詞描繪了一個溫婉嬌媚,清秀多情的女性世界。生活閒適的前期,詞作熱情明朗天真;國破家亡、流浪生活後期,詞風纏綿悽苦傷感。

  清照作了大量詠花詞,用自己的筆描繪了一個獨特的女性眼中的百花王國。花是她少女生活的重要內容,也是她少婦情腸,深情相思的寄託,花是她晚年孤苦,歷盡創傷心靈的外化,花更是她女性意識和獨立人格的真實寫照。本文試以李清照的詠花詞為線索,追尋“花”意象背後蘊涵的女性意識。

  一、清照詠花詞舉隅

  百花中被清照採集於筆的往往是格高韻遠如紅梅、黃菊、雨荷者,清新淡雅。例如:

  詠梅有“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未。”(《玉樓春》)“莫根香消玉減,須倍道,掃跡情留。難言處,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滿庭芳》)“此花不與群花比。”(《漁家傲》)“不知蘊藉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玉樓春》)“夜來沉醉缺妝遲。”(《訴衷情》)“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清平樂》

  詠菊有“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醉花陰》)“秋已盡,日猶長,仲宣懷遠更淒涼,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天》)“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醉花陰》)“,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聲聲慢》)“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多麗》)

  詠梨花有“鞦韆蒼陌人靜,皎月初斜,浸梨花。”(《怨王孫》)“欲謝恐難禁。”(《浣溪沙》)

  詠桂有:“暗淡清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天》)。

  詠荷有“興盡晚回舟,深入藕花深處”(《如夢令》),

  還有:“醉裡插花花莫笑,可憐春似人將花。”(《蝶戀花》)“待得群花過後,一番風露曉妝新,妖饒豔態,妒風笑胃,長殞東君。”(《慶清朝慢》)“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天》)

  上例可管窺清照詠花詞之一斑。

  二、李清照詠花詞中的女性意識

  女性意識,相對男性意識而言。文學作品中,主要表現為女性作家以自己獨特審美視角對社會人生以及女性絢麗多彩的生活和內心世界的獨特把握和感受,是女性作家自我意識的流露和表現。“幾千年來訂定了種種規矩,壓抑束縛,蔽塞聰,使女子永無教育,永無能力,成為馴服的牛馬和玩物。”相應地在文學上,女性“謳歌的天才和能力,不容許表現出來,簡直可以說,她們的能力是受禮教的催殘而葬送了。”嘲清照出現以前,文學幾乎是男性的一統天下。清照以一部《漱玉詞》躋身於群星的宋代詞壇,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一道靚麗的風景。把李清照置於整個中國古代文學史審視發現,她具有極強的女性意識,她以鮮明的女性視角觀察記錄自己周圍的世界,應說正是這種獨特的女性視角使李清照的詞“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鬚眉”,贏得世人高度讚譽。

  (一)情景交融凸顯濃烈的自我意識

  王國維說:“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文學作品成功的`重要因素是作者應有真實情感,真切感受與自然表現。作家反映生活時,應據其內心愛憎,將自身感情溶人客觀事物,託物言志,求情景皆真的意境。李清照的詠花詞就是透過情與景的交融達到心靈的抒發。詠花詞中,詞人透過色彩的渲染來達到意境的深幽遠抒發人生理念,詞中突出完全自我的意識。

  如《孤雁兒》:“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沉香斷繼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在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蕭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作者將梅推至伴我的位置,梅成為我的抒情附庸和寄情之物。梅即“我”,梅心驚破即我心驚破,詞中借花自喻,抒發國破家亡後孤清、冷戚的心緒。

  《訴衷情·夜來沉醉卸妝遲》將“殘枝梅”的淒涼與自己漂泊思歸苦楚結合起來。“夜來沉醉卸妝遲,梅插殘枝,酒醒燻破春睡,夢遠不成歸。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更殘蕊,更餘香,更的些時。”這是南渡後的作品,流亡者孤寂纏繞內心。詞中“我”熔鑄其中,重在表現自己的苦悶和惆悵,表達對人生理想的追求。

  如《玉樓春·酥肯放瓊苞碎》:“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技開遍未,不知醞籍幾多香,但見包藏無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悶損闌干愁不倚。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上闕重詠花,對梅花的色與態重點描繪,渲染一幅色澤鮮豔,情調熱烈的梅花圖。下闕重抒惰,與奔放的梅花形成鮮明對比,“詞人面對生機盎然的梅花圖時,心存感傷,如此嬌豔欲滴的紅梅,能嬌豔、嫵媚多久?明天風起,就要全部凋零了嗎?詞人觸景生情,感花傷時的心態躍然紙上。”“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清照運用此法,以美麗梅景來襯托自己孤單愁苦和憔悴的心態,增強藝術效果。以我入詞,以我為主,宣洩自己豐富的內心世界,詞中達到詞我完美結合,詞中抒情主人公“我”即詞人本身。花的遭遇、形態及情感就是清照的感情世界,具有強烈的自我色彩。

  在《漁家傲·雪裡已知春信至》強調“明月玲瓏地”意境下梅花的獨特個性,顯現出與眾不同的自我。“此花不與群花比”表達出詞人的人格特徵,不隨波逐流,剛強自立。在《天·詠桂》詞中,作者讚美桂花為“花中第一流”,來表現自己的卓越才華和高尚品質。詞中抒寫的那種傲視一切,不可一世的孤高性格和開闊胸懷,正是女詞人自視不凡、氣豪邁的體現。“何虛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以桂花來抒發個人懷抱,淡黃桂花居處僻遠,鮮為人知,獨秀高山,自成桂林。桂自有持久淡雅之風和芳香之氣。她以桂花為百花之冠顯然是移情於桂。

  李清照透過詠物造成比喻象徵性形象。《天·暗淡輕黃體性柔》、《攤破浣溪沙·揉破黃金萬點輕》這兩首詞透過詠桂花來寫作者本身;《多麗·小樓寒》寫的正是詞人自己的高格雅韻,突出自己獨特的人格意識,菊花的芳潔高雅,倔強不屈是詞人藉以抒懷的物件。《漱玉詞》中常以花的遭際來象徵人的命運,特別是詞人本身的遭遇。有海棠遭風吹雨打想到“綠肥紅瘦”,有飲黃菊酒想到“人比黃花瘦”。“恨瀟瀟無情風雨,夜來揉瓊肌。”(《多麗》)“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芳姿”。從早年的“奴面花面”,“教郎比並看”到晚年的“風住塵香花已盡”,這一系列象徵性形象展示了李清照的命運和性格。  (二)女性視角彰顯女性意識

  1、自我美好形象的自信和欣賞

  當女性從沉重的男權社會中覺醒,以自己的視角觀察人生時,她發現的第一個美好的形象就是她自己。女性作家往往透過對自己優美形象的描繪顯示對自我性別的認可和對自我形象的欣賞。李清照的詞在某程度上就是她心路歷程的記錄,帶自傳性質,對自我形象的描寫是其重要內容,如“繡面芙蓉一笑開”“素約小腰身”等。如《慶清朝慢》:“容華淡佇,綽約俱見天真。待得群花過後;一番風露曉妝新。嬌嬈豔態,妒風笑月,長歹帶東君。”對菊花的顏色、形態和品質的讚美,表現詞人對自我超群絕倫芳資豔質的欣賞。如《醉花陰》:“人比黃花瘦。”西風中,滿含愁苦、無力搖擺的菊花,正是被思念煎熬得骨瘦肌削的女詞人。她象菊花雖不能擺脫萬千愁苦,卻仍滿含期冀在枝頭悽楚地美麗著。《減字木蘭花》“淚染輕勻,猶帶彤曉露痕”。詞下片“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斜,徒要教郎比並看。”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容貌足夠自信和珍愛,誰敢“雲斜”,讓郎“比並看”呢?詞人烘雲托月,足見對自己美貌的自矜和自賞。

  2、青春和愛情的熱情歌詠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無人識。”青春易逝、韶華易老的傷感在女性身上表現得更敏感、深刻。李清照亦然。這具代表性的屬《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鮮活的海棠,美好的春光,總難禁風雨的無情摧殘。女詞人對花的憐惜,對青春的眷戀,從那無限悽婉的嘆息:“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春花的香消玉殞,零落成泥是怎樣深切地觸動了女詞人心底的生命之弦!

  封建正統思想的束縛使古代女性心理和行為深受壓抑,她們不敢展示自己的生命追求和青春激情。而李清照是一個特例,她不但與夫婿趙明誠情投意合,還率真大膽書寫對愛情的熱烈追求和情感生活的種種體驗。她寫少女對愛情的憬渴望:“和羞走,依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點絳唇》)她寫初戀的矜持羞澀:“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眼波才動被人猜。”(《浣溪沙》)她寫新婚的幸福甜蜜;“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笑語檀郎,今夜紗櫥枕涼。”(《醜奴兒》)她寫儷小別的相思離愁:“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剪梅》)她寫愛侶早逝的悲涼悽絕:“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孤雁兒》)滿紙真情,一部《漱玉詞》可以說就是詞人的情感自傳。從其情路歷程可知她那蓬勃的生命狀態使她的女性意識得以自由伸長並在詞中自由展現。

  (三)女性創作主體突出女性意識

  李清照的作品是真性情的流露,真生活的寫照。其情感、生活與作品合為一體,具有濃烈的女性創作主體色彩。某些閨怨詩,如王昌齡的“閨中少婦不知愁”等多客觀鏡頭,缺乏作者主觀真實的情感,所謂閨怨,是男性創作主體的越俎代庖,難免有隔靴搔癢之憾,“終隔一層”。與清照真情作品之別不可以道里計。清照所寫情詞,寫離別,寂寞,傷感,相思,都是真實的情感,女性成了抒情主體。李清照向整個社會敞開了自己的心扉,傾吐自己身為女性的喜怒哀樂。其情感是心靈的展示,真情的噴湧,是女性審美情趣的流露,表現出女性對生命意識和價值的內省和感悟。她作品擺脫了女性作為世俗玩物和被觀者的遭遇,擺脫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物化的傾向,女性成為有血有肉有自己內心情感世界的活生生的人。詠花詞中自我女性意識鮮明,塑造了一個屬於女性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