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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主題解讀

《雨巷》主題解讀

  在雨巷中徘徊的戴望舒,是如何把自己的情感寄託在詩中的呢?關於《雨巷》主題我們要如何進行解讀呢?

  “現代派”作為詩派名稱,取名於這個詩派的重要刊物《現代》月刊。從淵源上看,“現代派”詩歌一開始就受到法國象徵派和法國後期象徵派的影響。作為中國現代新詩重要流派之一,“現代派”是象徵詩派的發展和前進。這個詩派的著名詩人,有在寂寥悠長的雨巷中徘徊的戴望舒,有在溪水旁栽種愛戀的徐遲,有喜歡黃昏的微雨、喜歡晶瑩的白雪的金克木等等。此外,卞之琳、李廣田、何其芳等,也都是現代派詩歌的主要基石。

  現代派詩歌的基本特徵有三:

  (1)主題的朦朧性;

  (2)形象的流動性;

  (3)手法的象徵性。

  先談主題的朦朧性。

  法國早期象徵派馬拉美說過,“指明物件,就使詩歌可給予我們的滿足減少四分之三”。杜衡在給《望舒草》寫的序言中也說,“一個人在夢裡洩露自己的潛意識,在詩作裡洩露隱秘的靈魂,只能是像夢一般朦朧的”。他還說詩是一種吞吞吐吐的東西,它的動機在表現自己與隱藏自己之間。正是因為受到法國象徵詩派創作思想的影響,追求詩意的朦朧,是象徵派詩歌最顯著的特徵。

  再談形象的流動性。

  現代派詩人在詩歌創作的過程中,刻意追求詩歌形象(意象)的流動性。他們在詩中創設的意象,如蒙太奇一般連綴在一起,從而構成一組或一組組流動的畫面。因其是流動的,意象與意象之間關係就顯得非常微妙,意象與意象組合後而形成的意象群或新的意象,其內涵就不是單一而是多向的。不同的人因其個性差異而會導致對詩意理解的差異——這就是導致現代派詩歌主題的多義性(也即朦朧性)的根本原因。

  再談手法的象徵性。

  現代派詩人在創作過程中善於運用象徵手法。這不僅因為現代派詩歌本來就源於法國的象徵詩派,更是因為運用象徵手法,才能更好地表現詩意的朦朧性,使詩人的思想介於“表現”與“隱藏”之間,從而達到詩人所期待的一種朦朧的審美效果。

  因此,鑑賞現代派詩歌,不能也不可能將其詩意讀得一覽無餘。現代派詩歌的主題,如同神奇的阿拉伯少女,頭上總是披著一層潔白的面紗。正是有了這層面紗,阿拉伯少女特有的魅力——誘人的美麗,神秘的美感,才會傾倒世人!任何試圖撩開那層面紗的人,都是不懂得欣賞美和保護美的。

  瞭解現代派詩歌的這些基本特徵,有助於我們解讀現代派詩歌作品。

  那麼,我們該怎樣理解現代派詩歌的代表作品——《雨巷》的主題呢?

  《雨巷》是戴望舒的代表作,最能體現現代派詩歌的基本特徵。

  在這裡,我們不妨再來重溫一下《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著,

  冷漠,悽清,又惆悵。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的,

  像夢一般的悽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支丁香的,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裡,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這首詩,詩人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在“寂寥、悠長”的雨巷中,“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的,像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形象。這個姑娘有著“嘆息一般的目光”,顯得“冷漠、悽婉、又惆悵”,在雨中“哀怨又彷徨”。

  很顯然,詩中的“姑娘”是一個象徵體。可這個象徵體所代表的象徵義又是什麼呢?

  對此,數十年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也正如此,戴望舒的《雨巷》才顯示出它的無盡的魅力。

  可是,在教學《雨巷》時,卻有人生搬硬套,偏偏將“雨巷”理解為革命道路,將在雨巷中彷徨的“姑娘”理解為革命者,作者寫作《雨巷》,“證明他追求進步”——生生將《雨巷》解讀成一首“革命的詩歌”、“戰鬥的詩歌”!

  似這般解讀《雨巷》,實在是糟蹋了《雨巷》!

  那麼,執教者在一個勁兒地引導學生如此這般地理解《雨巷》的主題,其根本原因是什麼呢?

  一是不瞭解現代派詩歌的基本特徵,尤其是不瞭解現代派詩歌的“主題的朦朧性”的根本特徵,從而對詩歌主題的理解單一化,程式化,固定化。

  二是不瞭解現代派詩人創作的審美取向,不瞭解現代派詩歌創作以朦朧為美的創作標準。

  三是忽略了現代派詩歌作品象徵手法的運用及其對主題產生的影響。

  解讀者為什麼會將《雨巷》解讀成“革命的詩歌”呢?那是因為他將時代背景對文學作品解讀的功用隨意放大。儘管《雨巷》創作於1927年夏天,正值大革命失敗後,全國處於白色恐怖之時,詩人的內心充滿迷惘的情緒。但不能有著這樣一個時代背景,我們就可以將詩人(或其他詩人和作家)的創作,強行打上“紅色”(或“白色”)的標記。朱自清先生在1927年7月寫下了《荷塘月色》,照此邏輯,《荷塘月色》也應該是“革命的文學”,朱自清先生也應是個革命者。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荷塘月色》也好,《雨巷》也罷,都絕不像某些解讀者想象的那麼簡單。   解讀文學作品,固然要參考背景,但解讀的根本性原則,是從語言(或曰文字)入手,透過對語言的解讀去感悟作者的思想和情感。當然,為使解讀更準確,我們有時的確要參考時代背景等有關資料,但我們絕對不能機械地把時代背景當成是萬能的上帝,以此為據生搬硬套。那種以背景為唯一的參照系,以作者的生平或經歷為唯一依據的解讀方法,只能使文學作品的解讀走上僵化的、蒼白的、沒有出路的死衚衕,最終使解讀背離作者創作的初衷,導致錯誤的結果!

  我們說,作者創作《雨巷》雖然是在1927年夏天,但這與大革命失敗後的白色恐怖的政治局面只是一種巧合;至多,那種時代氛圍,會影響到詩人的情緒,而這種情緒又會在他的詩作中反映出來。但我們不能將此情形隨意拿來甚至放大,以至上升到一種“革命”或“反革命”的高度,以此判別文學作品的紅與黑。難道在那個時期,一些所謂的“紅色詩人”所創作的詩歌,都應千篇一律是紅色詩歌不成?就不容許“紅色詩人”寫出“別一樣”的諸如戴望舒的《雨巷》和朱湘的《採蓮曲》等之類的非“紅色”的詩作麼?

  那麼,我們究竟應該怎樣來解讀《雨巷》呢?

  從形象創設的角度看,《雨巷》為我們勾畫了這樣一組形象:一個“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又寂寥的雨巷”中的“我”邂逅了一個“像我一樣地”“撐著油紙傘”“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的“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它雖然是作者的“希望”,從主題理解角度看,似是虛寫。但從《雨巷》描寫的內容看,邂逅那個“丁香一樣的”姑娘,構成了本詩的主體。那個“結著愁怨的姑娘”,就是詩人在本詩中著意創設的一個意象——一個主要意象。這個形象,看上去是靜止的,而其實不然。在這首詩中,這個形象(意象)一直在活動著。我們先從字面上看,姑娘先是“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而且是“默默彳亍著”;繼而,“她靜默地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與“我”相遇;接下去,“這女郎”從我身旁“飄過”,“靜默地遠了,遠了”,“走盡這雨巷”——與“我”擦肩而過。從“彷徨”到“彳亍”再到“走近”“投出”“飄過”以至最終“走盡這雨巷”,以“姑娘”為核心的詩歌意象在本詩中顯然是流動著(變化著)的。如果將詩的每一節都看成是一幅生動的畫面的話,那麼全詩七節,就是七幅朦朧而素雅的水墨畫。七幅畫面連綴起來,就是一組流動著的蒙太奇——能夠傳遞作者思想與情感的意象群!更何況,在這首詩中,作者為那個“丁香一樣的姑娘”活動而設定的背景是“雨巷”,配備的道具是“油紙傘”,這不僅會讓我們聯想到“雨”,聯想到雨打油紙傘時發出的“砰——砰——”的聲音,而且還會聯想到,詩人如此安排,表面上看沒有寫“姑娘”的內心活動,而實際上,詩人又是在藉助讀者的想象力,讓“雨”和“油紙傘”之間的這種碰撞來曲折地表現“姑娘”不停的心跳聲,從而間接地寫出那個“丁香一樣的姑娘”的內心的活動。在那組畫面中,姑娘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從我的聽覺出發,“雨”打“油紙傘”的聲音也就由小到大,又由大到小,以致漸無。這樣寫,與其說是藉此寫“姑娘”的心理變化,倒不如說是在借“她”的心理變化來映襯“我”的心理變化。但無論是寫“我”也罷,寫“她”也罷,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和“她”的心理都是活動著的。這活動著的“心”究竟在想些什麼呢?很顯然,不可能一言能概之!因此,藉助詩中主要意象“姑娘”及其內心活動來表達的思想和情感——即詩歌的主題,不能也不可能一語道破的。

  從以上分析看,戴望舒在創作《雨巷》時,始終遵循著現代派詩歌創作的指導思想,即以形象的流動性和手法的象徵性,來使詩歌意境具有朦朧的美感。我們欣賞這種美,便如同欣賞披上神秘面紗的阿拉伯少女,近觀也罷,遠看也好,總之,不能撩起那層薄薄的面紗!

  可是,如果有人一定要將《雨巷》的主題作個概括的話,那麼,我們也只能如此表達:《雨巷》,一個詩人在那個特定時代的諸多複雜感情的形象地寫照!它所表達的,或是詩人迷惘的心理,或是詩人愁怨的心緒,或是對理想的嚮往,或是對愛情的追求……

  總之,《雨巷》是一幅朦朧的畫,將詩人深刻而複雜的內心收藏,收藏在雨霧中,收藏在油紙傘裡,收藏在“丁香一樣的姑娘”哀怨而太息般的目光中,收藏在她的“丁香一樣的”芬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