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散文> 春天裡的時間片段散文

春天裡的時間片段散文

春天裡的時間片段散文

  每年清明節前,總是要到名山縣的紅星茶場看望朋友,採買茶葉。

  穿過擁堵的道路,駕車高速,城市和喧囂就留在了背後。紅星茶場位於聞名的名山縣蒙頂山茶場和浦江縣成佳茶場之間,從成都到紅星鎮不到100公里,一小時車程。

  陽光下,麥苗兒青綠、油菜花鵝黃,山原丘陵一遍青綠,其間各色花朵在眼睛裡繽紛的跳躍,心情也跳躍著舒展。

  透明的天空,清新的田野,整個春天,似乎都集聚在枝頭上呼吸。

  在狹窄的泥土小道上停好車,鑽出車門就看到了伯父滿臉的微笑。“來啦。小心點,路面稀。”伯父笑著提醒我們。昨夜下了一場小雨,道路有點泥濘。

  我們剛到,伯父就出現在面前。他一直在勞動中等著我們。

  正是茶農一年中最忙的時季,茶樹上的嫩葉見天瘋長,這個時候到茶農家做客,不僅耽擱採茶勞動,還會直接影響經濟收益。每年雨前和明前的芽茶,是茶農最重要的收入部分。茶農起早摸黑,爭分奪秒就為多采摘茶樹樹尖的嫩芽。而嫩芽在陽光下也是迫不及待地要伸展,眨眼間就成了葉片,葉片就不那麼值錢了。就在同一塊茶地裡,如夜間下雨白天晴朗,茶農們剛從東面採到西面,東面的嫩芽又紛紛竄出了枝頭。採茶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芽茶生長的速度。如果現實中的速毀,也遠遠落後於再生,世界是不是更加完整?

  我們在茶農忙碌的時間到來,其實也是一種破壞,是對茶農勞動秩序的破壞。

  伯父告訴我們,今年一斤芽茶可以買到18元,較去年長了一倍。一個熟練的茶農兩個小時可以採摘1斤芽茶。多采摘芽茶,就多賣銀子。

  茶商們的卡車就停放在各個場鎮道口,也在搶收芽茶。收購一批後,立馬送往附近的茶廠由工人們揉炒加工,當晚即可打包運往市場。意味著早上還生長在樹尖的芽茶,晚間就可以泡進城市的紫砂。

  朋友家很凌亂,院落裡、屋簷下,到處都是揹簍、茶藍、雨衣、斗笠,堂屋的木架子上堆滿了沾著泥土的鞋子。勞動總是忙碌的,它們就是忙碌的象徵。

  伯父的雙手已經被茶葉汁液漬裂。每一個茶農的雙手都是這種燥黑,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老人或是兒童。

  伯父為我們端來一根根小凳,並依次放到我們了身邊,上面的灰塵已經被老人用衣袖一一撣去。他為我們端來剛泡的新茶,給我們一支又一支地遞煙。

  朋友的母親匆忙從茶園裡趕了回來。茶農的春天,時間和芽茶一樣金貴。這個季節的茶場沒有人走村串門,一旦家裡來了客人,訊息會像芽茶樣傳開。

  她熱情地招呼著我們,雖然叫不上我們的名字,但依然像母親見到了從城裡回到家的兒女般親熱。母親知道我們要來,昨天晚上就煮好了臘肉、香腸、鹹蛋,並在天不亮的時候殺了一隻大公雞,去毛洗淨,置放在廚房的筲箕裡。

  當我們坐在暖洋洋地陽光下喝著新茶的時候,母親開始在廚房裡為我們準備午飯。

  每年這個時候來到茶園,不僅可以買到清明前沒有生蟲施肥打藥的'新茶,還能踏春賞色,清新我們渾濁的身體和眼睛。儘管,在城市商鋪裡也有打著雨前、明前招牌的新茶,由於經歷了太多的謊言,對商品的不信任導致了對城市的不信任。也許,商鋪並沒有撒謊。是我們在俗成的經驗裡,混淆並離間了真相。這是城市的悲哀,也是商品時代的悲哀。

  媳婦、兒子、孫子,一家人都停止了在茶園的勞動,趕了回來,為接待我們而繼續勞動。

  我們喝著母親昨晚手工炒制的芽茶,悠閒地享受著三月裡燦爛的茶園風光。

  茶農們站在茶壟間,蜜蜂樣在忙碌。只是,茶園裡都是老人、婦女和兒童。壯士們大多離開了家園,擁擠到了城市,為了一個不太明確的前程進行著另外的勞動。即便在茶場一年中分秒必爭的春茶季節,茶壟間也沒有了年輕的身影。

  其實,茶農的家庭還是比較富足的。像朋友家這樣的茶農,家裡剩下的勞動力四人,每年的茶葉收入一般穩定在四萬元左右,加上養殖業和其他收入,平均一人每年的收入一萬元以上,較之於城市裡普通工薪階層日子好過多了。他們也有冬閒的時候,在茶樹不再發芽的時節,也可以做一些勞動以外的事情。

  朋友沒有陪我們,在城裡一家茶樓打工走不開,但他提前一週就打電話通告了家裡人。他一個月的工資不到2000元,除去租房、吃飯、應酬等開銷,幾乎沒有節餘。但他不願意回家當茶農,喜歡擁擠在城市裡勞動。

  一家人忙碌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我們坐在了飯桌上。朋友的弟弟不抽菸不喝酒,語言也少。午飯的飯菜非常豐盛,應該是朋友家人過節才有的豐盛。一家人在黑夜裡就開始準備的豐盛。

  我們喝著朋友弟弟騎著摩托從鎮上專門買來的啤酒,吸著伯父春節時留下的、沒有捨得吸完的香菸。

  廚房灶臺上還有一個裝著臘肉碎骨、肉皮、雞雜等,被朋友家人定義為上不了檯面的邊角餘料。那是母親留給自己和家人的。母親,總是把生活中最好的部分給了別人。

  我們一瓶啤酒還沒有下肚,朋友弟弟的媳婦就離開飯桌,揹著揹簍到茶園去了。然後是朋友的弟弟也下桌了,又騎著摩托車到茶廠為我們賣茶葉。

  我們嘻嘻哈哈地享用著這個別有風味的茶農午餐,漫長著午間的大快朵頤,幾乎忽略了勞動還在茶園緊張地進行。

  酒足飯飽後,坐在三月的陽光下,喝茶聊天,回味著悠閒,幾乎忘記了朋友的家人還急著要參加勞動。

  臨行前,母親站上灶臺,把最好的臘肉取了下來,送給我們人手一塊。除了到茶園採茶的弟媳,一家人把我們送到了汽車傍邊。他們身上帶著採茶的用具。

  汽車發動以後,伯父和他的兒子熱情地說著同一句語言:“明年再來。”我們沒有握手,茶農沒有這樣的習慣。

  母親把頭靠近車窗,一再叮嚀:“開車小心點,路不好走,騎摩托車的多,路上賣茶葉的人也很多。”

  道路在陽光的照耀下,泥濘已經乾結。

  倒車鏡裡,我看到了朋友家人在我們後面風一樣散開,迅速消失在了浪一樣翻滾的茶園。

  汽車裡裝滿了三月的陽光。車窗外,是蜂們快樂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