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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的經典散文

我的奶奶的經典散文

  一

  奶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出生年齡,只知道她姓劉。在她老人家去世的靈牌上寫著:享年八十六歲的謝劉氏。不像現在每家有戶籍本,姓名年齡,一目瞭然。

  據說,舊社會農村老一輩婦女一般沒有名字,出嫁後以男方姓氏在前。她們小時候在孃家是否有名,後來不用,沒有考究過。

  舊社會女孩子三至四歲開始裹腳,將好端端的腳背腳趾的骨頭弄彎折斷,用布裹緊,不讓長大,痛苦之極。裹腳,是舊社會婦女最悲慘的一面,是束縛婦女最殘忍的桎梏,還堂而皇之女人的腳越小越美,奶奶就是這樣“美”的小腳。

  在我的記憶裡,初次目睹奶奶小腳的真容,令我瞠目結舌,慘不忍睹。腳背拱得像圓包子,第二、三、四、五腳趾依次摺疊緊貼腳板,只有大腳趾是直的像腳趾的本來模樣,所以形成尖尖小腳。奶奶洗腳時,由於腳趾骨斷,失去動能,只好用手將一個個腳趾頭拔開,才能洗淨重疊和縫隙處汙垢。完好的一雙美腳,趾骨折斷,人為弄殘,扭成麻花,行走不穩,這就是痛苦不堪的所謂“三寸金蓮”,令現代人不可思議。

  我從記事開始,奶奶就是滿頭齊耳的銀色短髮,閃爍白色銀光,精神矍鑠。奶奶有生以來,沒拍過照,她的音容相貌,僅留在我的頭腦中。她個頭比我稍高,五官端正,性情溫和,她有一般非農家婦女溫文爾雅的高貴氣質。這與她的家庭出身從小耳濡目染不無關係。

  大約六七歲的時候,我跟奶奶去過她的孃家。

  奶奶孃家,離我們家有十幾里路程,叫五里坪。奶奶孃家是五里坪遠近聞名的劉家大院。是當地的大財主不在話下,是否有權有勢,不得而知。不過一般的財主老爺,與當地官府衙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或明或暗的聯絡,甚至勾結。由於我年幼,留給我的印象是那龐然大物、劉家大院樓層建築群。房屋之多,不記其數;設施裝潢,很有特色,是我家隔壁謝家大屋地主家的翻板,酷似進了《紅樓夢》中的大觀園,不必我再用筆墨紙硯,可想而知。

  奶奶兄姐多位,她屬最小。奶奶叫我稱這個叫姨奶奶,那個叫姨公公,搞得我一頭霧水。奶奶家有長壽基因,她的兄姐均九十高齡以上,無疾而終。奶奶去逝於20世紀六十年代困難時期,否則活到90高位不成問題。

  一直令我納悶的是,舊社會男婚女嫁,講究門當戶對,奶奶出身於地主豪門,大家閨秀,從小過著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怎麼會嫁給家境貧寒,沒有學問,普通農民,甚至有時食不果腹的祖父的,令人費解,也是個迷。我沒見過祖父,聽說在父親16歲那年,祖父就已開人世。過去不曾見他們講述自己的身世和歷史,現在父母哥嫂全亡,我想了解打聽,也無從著手,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們帶走了,成了永遠的未知數,成了永遠解不開的迷。

  二

  許多年過去了,儘管時過境遷,我自己已屬於奶奶式的人物,但我和奶奶仍是的深情依舊。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和奶奶同睡一床,但不共枕,兒時候睡覺不規矩,家人說我睡覺不安份,亂滾瞎蹬,常把奶奶擠到了床的一角,醒來只見奶奶蜷縮成一團。她從來沒責怪過我,奶奶的寬容,我倒自感內疚,抱歉不止,可又無法保證下不為例。

  由於小時候貪睡,清晨起來是最難受的時刻,每到這時只有強打精神,咬緊牙關,睡眼惺忪,半睜半閉的強行睜眼,磨磨蹭蹭地坐了起來,一千個不情願,一萬個不願意,哪怕再多睡一分一秒,比花還美,比吃還香,比蜜還甜,甜到了心坎,甜就是幸福!美就是享受!農村裡的小孩渴望這種“幸福”、期盼這種“享受”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太可憐了。平時我要上學,週末禮拜,又要下地幹農活,起晚了父母有時要動怒的,從奶奶的表情,很似同情我,憐憫我,可憐我……

  貪睡的人一般是不怕有人吵的,可我也怪,好睡貪睡,還苛刻要求環境安靜。如遇上大姑返家,住上一、兩夜,我可就“慘”了!我大清早的美夢,總被她們母女倆沒完沒了、哪怕聲音不大的家常話,也會弄醒,很不是滋味。她們並非三年五載不相見,大姑就嫁在河對面,隔河相望,就是一個月相聚好幾次,同樣話匣子永遠不會空的。“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莫與談,”也許這就是纏綿不斷、柔情似水的母女情吧!

  奶奶不管家,也不要權。在我的印象裡,奶奶溫柔敦厚,與媽媽的婆媳關係很融洽,沒見她們磕絆過,是一個賢惠不叨嘮、沒有婆婆架子的好婆婆,是農村婆媳關係中的好典範。在兒孫面前,說話溫和,從不指責,更不訓斥,是一個樹立了長輩樣板的好奶奶。

  奶奶有沒有文化,我記憶模糊。奶奶平時話語不多,如說起話來,比一般人有哲理,頭腦裡裝載的東西不少。我從奶奶那裡聽過不少民謠、典故和傳說,時間太久,已忘卻了不少。

  我家門口有四步石頭階梯,第一塊石梯上有兩個大小不同、非常自然、坡度適中的凹處,酷像手工磨成似的,我曾好奇地問奶奶為什麼會成這樣的?奶奶說:“因為天老爺下雨的屋簷水有兩滴滴在其中,年代一久,慢慢就形成了兩個自然的弧形小坑洞。”這不是傳說,更不是迷信,而是真真切切的屋簷水,水滴石坑呀!

  鄉村,除封建迷信外,俗語與傳說,有些是有一定的科學道理的,有的還富有極其豐富的想象力。

  如奶奶和老輩們,常在夏日的月光下乘涼時,指著星空中的.月亮,繪聲繪色,十分傳神地告訴我們:“看,月亮裡面有棵大樟樹,樹下的蔭影處有口池塘,姜太公泰然自若的坐在池塘邊,悠哉悠哉地釣魚呢!”我仰頭觀天,月亮裡面的黑影子,真像那麼回事,而且越看越像。不信,你可在陰曆每月十五月圓的那幾個夜晚,可實地仔細觀察。多少年來,每當我看到月圓時,都會記起奶奶講的這個流傳千古民間故事。

  人們非常喜歡長尾巴的喜鵲,它有一身黑白相間的羽毛,長長的尾巴,以及嘰喳、清脆悅耳動人的叫聲,而且特別偏愛它們!鄉親們說,誰要是遇上了喜鵲並向你歌唱,會令你興奮不已。就是說,你今天會有財氣和好運。喜鵲如落在某個村落的公共樹上,人們會說:“我們村不知哪家今天會有喜事!”大概因為它的名字叫“喜鵲”,專為人們報喜的,所以老百姓非常寵愛它。

  烏鴉,則不然,人們不喜歡它,討厭它,成了喜鵲的對立面。人們如果見到或碰上了它,則被視為“不祥之兆”,不吉利、晦氣,甚至倒黴。奶奶說得更傳神,她告訴我們:“如果你遇上了烏鴉,要毫不留情地說,呸!你這倒黴鬼,快滾!將其立即轟走。”在農村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見到烏鴉,都會本能地、潛意識的這樣去做。

  還有一種比麻雀稍大點,渾身黑色絨毛,尾巴有點長的小鳥,我們當地稱它叫朱絲鳥。它平時很少有鳴叫的習慣,如果它開始出叫聲,和見到青蜓低飛盤旋時,都被視為天氣要變陰沉、暗淡,要下雨了;天空中出現美麗彩虹,預示翌日必定是晴天。這是民間利用動物和氣象變化來觀測天氣預報的一種土方法,世代傳用。

  富有傳奇色彩的是,夏日太陽西下,落日餘暉,傍晚時分的夕陽紅,那五彩繽紛,顏色各異的圖案畫面,一會兒象山水人物,一會兒像亭臺樓閣,不斷移動變換著,仙境一般,真令人目不暇接。奶奶說成是天上的神仙在作畫,那隨風飄蕩的雲彩,是仙人在騰雲駕霧,說得神乎其神。將我年幼的思緒帶到了那虛無飄渺的夢幻世界。

  民間流傳的什麼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仙女下凡,牛郎織女等神話故事,是農閒時或茶餘飯後聊天的內容。當然農婦們談論的更多,也更傳神。

  奶奶講的這些故事我至今還在腦海裡迴盪。現在的許多神話電視劇,也許就是蒐集民間的種種傳說,經文藝編輯加工而成的吧!

  三

  奶奶平常以紡紗、織線為主,也不幫廚。農忙時她外出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有一樁令人難忘的趣事,我至今歷歷在目,而且回味無窮。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炎熱的夏日,我和奶奶在地裡採摘辣椒,我們頭帶草帽,頂著烈日,手提竹籃、籮筐和小板凳,來到被太陽曬得滾燙的辣椒地裡,不到十天就要摘一次熟透了的紅辣椒,前一批辣椒尚未曬乾,地裡又紅透了,我心中埋怨“辣椒,你怎麼紅得這麼快,熟得這麼早,把我們給累死呀!”

  我倆一行行,一個個的辣椒往下摘呀!拽呀!一籃又一籃的辣椒倒進了籮筐。烈日當空,汗如雨下,那又熱又燥的滋味可想而知了。突然,奶奶說:“我的草帽到哪裡去了?你看見嗎?怎麼這麼熱?”聽說奶奶沒帶草帽,這麼烈日當頭,沒有帽子怎麼行,誰受得了呀,我頭也不抬,便立即前後左右的巡視一遍,哪有什麼草帽呢,告訴奶奶:

  “沒看到草帽呀!”

  待我一抬頭,噢!顧不上說話,我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奶奶說:“你怎麼了!為什麼笑得這樣?你瘋了!”

  我只顧一個勁的笑、笑、笑,笑個不停,笑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想說,話到嘴邊,被笑給堵了回去,意識裡想說,就是說出聲來,上氣不接下氣,只好邊笑邊往她頭上艱難地打著手勢,在熱浪中煎熬的奶奶,漫漫的緩過神來,驚歎一聲,啊!

  她和我一塊笑了,兩人笑得前俯後仰,笑彎了腰,笑暈了頭,笑得眼淚汪汪,笑得淚流滿面,笑得肚子疼了,忍著疼,笑個痛快,我和奶奶笑得筋疲力盡,被笑給笑攤了。

  這是我生平第一回,因為笑而嚐到肚子疼的滋味,因為笑而眼淚汪汪的滋味。讀者,你沒嘗過因笑而腹痛的滋味吧,這滋味有說不出的難受,想不笑,還不行,想停,還停不下來;肚子真疼,不,不是肚子裡面疼,而是肚皮疼;這種疼,非正常生病引起的腹痛;非神經性、生理性的腹痛;而是物理、機械性突發性的疼痛。肚皮像被一隻無情的手,狠狠地將肚皮抓成了一把,捏成了許多皺褶,你想,肚皮,它是肉長的,不是布或紙呀。肉被捏、被抓成了皺褶,你想能不痛嗎?疼得我直不起腰,我雙手捧腹蹲地,讓笑盡情的釋放吧!無可言表,當時的感受非筆墨所能形容,自己體察吧!

  騎在驢背上找驢子,能找到嗎?奶奶草帽帶在頭上,卻在滿地找帽子,啼笑皆非,無不叫人捧腹大笑!這叫真正的、地地道道的由於悶熱、燥熱而熱暈了頭,熱亂了套,熱得心煩意亂,熱得思路模糊,糊里糊塗,熱得……

  一點也不誇張,農村真苦真累,不言而喻,不過苦中也有樂,樂中消愁,樂,有時也能把熱驅散了,趕跑了……

  在家人中,在鄰里間,因為這一笑,大家誇獎我們祖孫,在炎熱滾燙的辣椒地裡,笑出了勇氣,笑出了堅強,一句話,笑出了“水平”;這一笑,把農村的苦,也變成了樂,樂不可支;這一笑,是發自內心的笑,發自肺腑之笑,笑出了我和奶奶的真情實感;這一笑,成了我們村落門前屋後談笑的內容和話柄,我和奶奶成了“笑星”。他們說:談起你們祖孫的“笑”,想起你們祖孫的“笑”,我們也忍不住的笑癮就來了,被你們這一笑給感動了,感染了,你們祖孫成了笑的“源泉。”是不是太有意思了!

  我和奶奶零距離接觸,在我的人生中是短暫的,可這些點點滴滴的趣事,在我心靈深處留下了永恆的印記,我非常懷念和奶奶相處的日日夜夜!她老人家,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好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