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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影作文

寡影作文

  有些許日子沒回家,接到媽媽第二個電話,腦海裡還在計算多久沒回去,以及是否有回去的打算。期末排山倒海地向我襲來,我覺得還是應該回一趟。從媽電話裡我聽出了擔心,擔心我這麼久不回家是不是有什麼事。

  剛到家鄉的車站,接到爸的電話,告訴我來不了接我讓媽去接我。我心裡七上八下,因為爸一般是接我的主體,突然不來讓我胡思亂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後來才知道他怕我等不了那麼久,因為我小妹也剛好放學需要他去接。我走到約定地點,搜尋一個打扮質樸,身材矮胖的形象。說實在我媽就是一個普通農村婦女的一個典型。但我知道她並不容易。好不容易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找到了她,一個人孤獨略帶呆滯地坐在椅子上。一看到我,她的眼神裡透出一絲興奮,彷彿一個孩子找到了自己心愛玩具的眼神。我說服她讓我來開電瓶車,我知道她身體一直不太好,開車開遠點也會頭昏目眩。這是我臨時決定的。

  一回到家,小妹跟爸爸兩個早早地到了。湊上我們倆,一家子算是齊整了。媽迫不及待地跑進廚房裡,在倒弄什麼玩意。我剛拋下書包,只見她兩手捧著一碗瘦肉煲玉米湯,端到我面前。我有點不高興說她,湯剛熬好還冒著蒸汽這麼燙,你為什麼不在廚房攤涼才端進來,手不燙嗎?她一個勁兒地說,不燙,不燙。你趁著喝,記得吹一吹,小心燙。我沒法反駁,只好喝完。喝完湯後,她又提醒我做了粽子,在鍋裡。老爸搭上一句,我們端午節做了吃了,這次是你媽說你難得回來專門做給你的。其實我想說我在學校也吃過粽子,不過還是強忍著沒說出來。我拆了一隻,上面有紅豆,有瘦肉和蛋黃。過去的粽子是沒有紅豆,自從去年我說紅豆粽挺好吃後,媽就往粽子裡放。我咬了一口,吃出了很多味道,其中的思念和那份愛,就家人做得出,大概。媽在旁邊看著我吃,雖然她沒說什麼,但感覺她就這樣已經飽了。忽然之間有一分鐘_難言的感動,湧上心頭。

  媽一直身體不太好,大大小小的醫院都常年跑,家裡的境況擺在那有目共睹。家裡的瑣碎細務也還是媽來做。有時爸去幫人捕撈魚時來不及餵養豬圈的豬,她還要像半個小男人一樣幫忙餵養豬。小的時候不懂得父母錢來的艱辛,上那麼多年學一直都衣食無憂。學費、生活費、伙食,一直都是靠著爸這一份收入供給,後來妹妹也上學了,家裡負擔更加重。爸不是什麼富商,一個普通的農戶,自然收入也不高。平時自己養幾十只豬,靠著幫養殖漁業戶捕撈下魚幫補生計。他工作的性質不是工人,實則比工人還苦。幫養魚戶捕撈,夏天頂著烈日干活,背部的皮脫了一層又一層;冬天冒著嚴寒下水,寒氣像錐子刺進他的骨骼裡。他以前感冒很少,少到幾乎沒有。然而隨著年齡增大身體不如從前加上捕撈工作的環境惡劣,感冒隔三差五就會纏上他。他就這樣十年如一日地供養我們兩兄妹讀書。如今我大學了,其實還是蠶食著爸的那份收入。

  吃過午飯後,他首先關注我錢夠不夠花,的確伙食費沒有多少了。我支支吾吾,他就自顧自地把幾張鮮紅的紙幣塞到我的手上。每次接過錢,我的心裡都不是滋味。而當我接過那一張張鮮紅的紙幣時,我的腦海無數次電影式播放出爸在數不清的日子頂著風吹雨打,日曬雨淋,流了多少血汗才凝成了那紙幣上鮮紅的顏色。我自然拒絕不了,因為我知道我父親是個倔強的人,他認定了給,你是沒辦法推回去的。我只好默默地放進口袋,他們欣慰地笑,好似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一樣。而此刻的我,臉上擠不出半點笑容。我的內心播滿了慚愧的種子,它們在生根,在發芽。我還沒有經濟能力,沒辦法給予他們舒適生活。我多麼希望他們多考慮自己,不僅僅單是我—他們的後代,而自顧不暇就一輩子過去了。我還怕,就像那句話說的.那樣“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是很害怕有那麼一天的。

  粽子吃了一隻,我媽告訴我,外婆昨天打了個電話來,問候知道我們做了粽子。她盤算著那兩隻給她,又苦於沒有幫手。她試探性地說出這件事,其實她知道以前我都是不屑於送東西去走訪親戚的,總覺得事不關己,我不拿爸這個女婿也會拿去。事實上我們兩父子都是怕麻煩的一類人,路途只有兩三個村的距離都不願意拿,多數情況就不了了之。雖說是外婆,其實我並不是那麼親近,但外婆一直又對我好的很。人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親情觀念也會重一些。媽媽本來認定我不肯去,她的內心一定提前得出了這樣自認為確切的答案。我一反常態,答應了。從她當時帶點疑惑又驚喜的眼光,足以說明她內心所想。

  車程不遠,半小時左右我就抵達這小村子,來到外婆的境地範圍。平橋前的大榕樹一直都矗立在那,像守護村子的神靈。旁邊有兩排豬圈,一位大叔正在舉起水管清洗豬圈。我把車停在靠近榕樹的地方,徒步走過去年過年才走過的路。

  那時前方的屋子還有人影,有人聲,現在已經大門禁閉。那間屋是我二舅的,他們家去年年底搬到城裡去了。往前走一點,是我大舅家。同樣的,毫無意外大門緊閉,他們家已經搬到城裡三年了。這一帶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居住了。三舅大學畢業、結婚後也出城裡了,不過他每逢節假日還是會回來看看母親,看她需要點什麼日用品。有幾個錢的都盡數搬到小城市大城市,誰會願意在農村的小屋子裡獨守。外婆也會去城裡住住,不過她還是選擇留在這小鄉村。我走過小河堤,外婆的屋子在比較靠裡的地方,需要走過唯一的一條河堤,狹窄的河堤。記得小時候喜歡蹦蹦跳跳走,父母總是喝斥我慢點走,不然會掉下去。現在許多年過去了,我像當年的他們一樣謹慎穩定地走這小河堤。

  來到外婆的屋子前,發現門是關閉著的。剛才在河堤對面,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菜園那裡張望,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現在看大門翹起兩隻手,捆著兩個銅環,我就有點覺得外婆在菜園那邊。我順著河堤折回,在小菜園那裡一看,並不見有人在。拐出來,剛好就跟從橋上往這邊走的她打了個照面。她先看到我,或者說我先看到的她。

  她有點驚詫地問我,你放假了?

  還沒有,我說,你家裡沒人在還以為你去哪了。

  她說,家裡無聊,出來到處走走。

  返到車上,我取出那一袋還有餘熱的粽子,遞給外婆。

  她推搡說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不如你還是拿回去吧。

  經不住我再三勸說,她還是有點滿意地收下了。

  她問我要不要過去她那裡喝杯茶?

  我回答道我一會還要去理個髮,就不進去了。

  她有點失望,哦,一個字後不再說什麼。

  我告訴她粽子是我媽媽拜託我拿過來給你的,你慢慢吃,不急。

  她點了點頭,示意我小心開車。

  天微微有點暗了下來,西面隆隆響,已然有幾顆雨越過我的頭,滴落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臉上。第一滴,第二滴.......越來越多的雨漫溼我的眼角,活像個淚人。它彷彿算準了時間,在這個點,落在應該落的地方。我騰出左手擦拭了臉上的雨滴,告訴外婆我該走了。

  車飛馳在暴雨前夕,我望著倒後鏡的寡影,手裡提著一袋粽子,在空蕩蕩的村路望河堤方向的屋子走去。我無法想象從外婆的兒子兒媳幾家相繼離開村子後,她是如此的孤單。在那一刻,我覺得在寂靜的村子她認識的人只有自己一個。雨也開始越下越大,劈天蓋地打在我臉上,淹了我眼角逐出的淚水。

  在多年以後,但願不會出現另一個相似的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