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集序》有關資料
【王之其人其書(李春青)】
王之被後世稱為“書聖”,王獻之則被後世評家認為是可與其父比肩的書家。“二王”書法對南朝四代以至唐宋以後的書家影響極大,因此王氏父子可視為魏晉書法的代表者。
1、王之其人:
王之,字逸少,琅玡臨人。之出生兩晉門閥世家。其伯父王導乃東晉元勳,父王曠,官淮南太守。之年幼時不善言辭,人們不大看重他。13歲時,去拜見大名士周,周看出他將來必非等閒之輩,當時時興吃牛心炙,吃飯時,在座的客人尚未動筷,周先割一塊牛心炙給之,於是為時人所重。
長大後,之變得極善言談,為人耿直。其父輩大將軍王敦、丞相王導對他都很器重。一次太尉鑑派門生向王導求女婿,王導讓他到東廂房在王家子弟中挑選。這位門生回去後,對鑑說,王家子弟個個都好,但一聽說有人來擇婿,都顯得很矜持。只有一位坐在東邊的胡床上,露著肚皮吃東西,似乎沒這回事似的。鑑說,正是這位才是好女婿。一打聽,原來是王之,於是將女兒嫁給了他。
之初為秘書郎,這是大多數名門子弟起家的清職。後被徵西將軍亮請為參軍,累遷至長史。亮臨終,上表推薦之為寧遠將軍、江州刺史。之聲望漸隆,執政的公卿多次召他入朝為侍中、吏部尚書等清要之職,均為其回絕。又授為護軍將軍,此職為禁軍長官,併兼管武職選任,極為重要。但之依然推辭不就。揚州刺史、大清談家殷浩作書勸之應命,之回書說,我素來不想在朝廷做官,如任邊職,無論何處,聽憑驅使。後來,他還是勉強入朝任護軍將軍之職。不久又力求外放,未得准許,不久轉為右軍將軍、會稽內史。
之出身名門,又少有美譽,自然有名士脾氣。其不欲為朝官,其實就是因為不願在皇帝及公卿面前受拘束。他又好服食養性,做了會稽的行政長官後,因其地多有名山佳水,於是之就打算終老會稽了。此時謝安尚未出仕,正高臥東山,其地正在會稽,又有孫綽、許詢、李充、支遁等大名士名僧隱居於此,於是之與他們遊山玩水,吟詩作賦,清談飲酒,十分暢懷。永和九年(353)一班才子名士同遊會稽山陰的蘭亭,於酒酣興濃之時,之作《蘭亭集序》以抒懷並記其事。
之為人有傲骨,時驃騎將軍王述,乃太原王氏家族中人,亦為世家大族,因受王導器重,亦有美譽,與之齊名。而之卻很看不起他。原本王述為會稽內史,之替代他之後,他因母喪而暫居郡內。之上任後,只去吊過其母一次,便再不與之往來。王述居家,每聽到號角之聲,都認為之要來看他,就灑掃庭院來等待。而如此者累年,之竟一次未至,王述深以為恨。后王述為揚州刺史,遍遊會稽郡界,也不去訪之,只是臨離郡時,方匆匆一別而去。王述做揚州刺史,恰好是之上司,之為其下屬,於是派一位使者到京師活動,要將會稽郡分為越州管轄。而這使者在京遊說時言辭失當,此事遂成一時笑談。後來王述又來會稽郡察其政績,頗為嚴苛,之深以為恥,於是託病離開會稽,到父母墓前發下誓言,不再為官。
辭官後,之鎮日與名士僧人做山水之遊,又入山採藥,不遠千里。嘗言,我終當因採藥而死。朝廷知其發過重誓,也就不再逼他為官。後以病卒,年五十九,朝廷追贈金紫光祿大夫,其子遵父遺囑,堅辭不受。
2、之其書:
之書法在當時即享大名。評論者稱其筆勢“飄若浮雲,矯若驚龍”。世人對其書法推崇備至。一次,他到其門生家做客,見其家有一木小几,幾面十分光滑乾淨,忍不住往上寫了真(楷)書、草書各半。後來這位門生的父親誤將几面上的字颳去了。這門生懊喪了好些日子。又一次,之遇見一位老婦人賣六角竹扇。之給每把扇子題了五個字。開始老婦人很不高興。於是之對她說,你只說這是王右軍的字,扇子可賣百錢。老婦人照他說的去賣,人人都搶著買。後來,老婦人又拿了扇子請之題字,他則笑而不答。此數例均可見之書法在彼時之影響,亦可見喜歡書法的社會風氣。
之家學淵源,幼年即從父輩學習書法,受到嚴格訓練。稍後又從當時有名的書家衛夫人(名)學書。稍長,他開始四處遊歷,得見前輩書家李斯、曹喜、邕、鍾等人所書碑刻,於是深感從衛夫人學書不大對頭,是“徒費年月”。於是他開始精研各書體勢,博取眾家之長,創造出風格輕靈優美、瀟灑飄逸的新體,從而突破了漢魏質樸厚重的古風。
書法上欲開一代風氣,自成一家,關鍵在於創出獨特的風格,也就是古人所說的風神氣韻。具體則表現在用筆、結構、章法等方面。之的楷書本出於衛,衛則出於鍾。鍾是位承上啟下的人物。儘管楷書到他手上已初具形態,但並未完全擺脫隸書筆法。之在鍾、衛基礎上加以創新,隨字本身特徵而賦形,“瀟灑縱橫,何拘平正”。例如他所書之《黃庭經》與鐘的《宣示表》相比,後者凝重古拙、樸質敦厚,前者則妍美瀟灑、輕靈自然。
王之的行書更是別具風格,千古獨步。行書與草書一樣,本是在文字的具體使用中為了方便而自然產生的“急就章”。只是到了晉代,行書方才成熟為具有獨特風韻的獨立書體。王之在前人行書基礎上,將各家用筆、結字中的一些長處加以融合貫通,終於創出享譽後世的行書體。他的《蘭亭集序》被後世稱為“天下第一行書”。今觀其書,的確俊逸遒勁,筆勢縱橫,在用筆、結構、點畫搭配等方面極富變化。全篇看來,縱則有行,橫則無列,氣韻生動,筆意暢通,給人以神采飛揚、起伏跌之感。
對於王之的書法,在同時代的書論家那裡即已有很高評價。例如他的啟蒙老師衛夫人見了他的字就驚歎道:“此子必蔽吾書名矣。”開始,之書不及翼、二人,到他形成自己風格時,一次他曾用章草給亮修書,翼在其兄那裡見到之的信,非常欽服,並給之寫信說:“吾昔有伯英(即張芝,漢末草書大家)章草十紙,過江顛沛,遂乃亡失,常嘆妙跡永絕。忽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翼亦為當時有名書家。且氏一族人人善書,自成一格。當初氏子弟爭學之書法,翼曾生氣地說:“兒輩厭家雞而愛野鶩!”此時他能對之心悅誠服,可見之書法實有使人不可不服之處。
到了後世,書論者對之更是推崇備至,無以復加。梁武帝蕭衍稱讚其書雲:“之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閣,故歷代寶之,永以為訓。”唐太宗李世民對之書法更是情有獨鍾。當初,他聽說之的《蘭亭集序》為一老僧人珍藏,於是派人高價購買,無奈老僧人誓死不售,於是又派人喬裝為文士,與老僧人接近,漸漸鬆懈了他的防備,最後竊取其書。後來,唐太宗臨逝前,又囑將《蘭亭集序》真跡殉葬。在他看來,之之書乃“盡善盡美”,“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唐太宗對之書法是有些偏愛了,然其確有過人之處則是無可爭議的。唐書論家張懷評之書雲:“……備精諸體,自成一家法,千變萬化,得之神助,自非造化發靈,豈能登峰造極?”此可謂公允的評價。
──(節選自《魏晉清玄》
(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參考譯文(謝楚發)】
永和九年,是癸丑年,三月初,我們在會稽郡山陰縣的蘭亭聚會,舉行修活動。時賢名流都到了,年老的年少的都聚在一起。這地方有高高的山嶺,茂密的樹林,修長的竹子,還有清澈而湍急的溪流,輝映環繞在左右,從中引出一條供流觴用的曲折水流,大家依次排列坐在岸邊。雖然沒有絲竹管絃齊奏的熱鬧場面,然而臨流飲酒,對酒賦詩,也足可以暢敘幽雅的情懷。
這一天,天空晴朗,空氣清新,春風和,舒心爽人。抬頭觀望宇宙的廣大無窮,低頭細察地上萬物的多,縱目遠,舒展胸懷,足可以使耳目得到極大的歡娛,實在令人快樂。
人們生活在一起,很快就度過了一生。有的人喜歡聚集在室內,暢談懷抱;有的人喜歡寄情於喜好的事物,放縱自己,不拘形跡。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雖然不一樣,性格也有文靜和浮的不同,但當遇到高興的事,從中有所得,他們都會感到愉快滿足,覺察不到衰老即將到來;等到他們對津津樂道的東西感到厭倦,情緒就隨事情的變化而轉移,感慨也就產生了。原來所感到欣慰的事,一下子就成了陳跡,而且還往往因此而生感慨,何況人的壽命隨著自然造化而有長有短,但最終都要完結!所以古人說:“生與死也是每個人都要面臨的大事情啊”,我們能不感到痛惜嗎?
我每看到前人發生感慨興嘆的原因,發現都像符契那樣相同相合,我曾對前人的文章嗟嘆傷情,但往往不能明白為什麼會如此。現在才明白,把生與死等同起來是多麼荒誕,把長命與夭亡看做一回事純是無稽之談。後人看待今人,就像今人看待古人,多麼可悲啊!所以我一一記下這次參加集會的人,錄下他們的詩作,雖然時代不同,事情各異,但之所以興嘆抒懷的原因是相同的。後來讀到這個集子的人,也會對其中的作品產生同樣的感慨。
──(原載《文粹》
(長江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
【王之與蘭亭唱和】
王之是東晉著名文士,為人率直、灑脫。他雖出身高門,卻淡薄宦情,好隱居,與清談名士交遊,以山水吟詠為樂。《晉書·王之傳》說他:“雅好服食養性,不樂在京師,初渡浙江,便有終焉之志。會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謝安未仕時亦居焉。孫綽、李充、許詢、支遁等皆以文義冠世,並築室東土,與之同好。”王之與朋友們倘佯於會稽的明山秀水之間,詩酒風流,逍遙度日。其中最有名的一次聚會,便是晉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的蘭亭之會。聚會的起因源於“修”這一習俗。古人於三月上旬巳日,在東流水洗,除不祥。後來發展為暮春之初在水邊宴飲嬉遊,除不祥的意義反而退居其次,蘭亭之會就是如此。此次聚會名流薈萃,規模宏大,與會者多達四十餘人。聚會的目的主要是欣賞山水,飲酒賦詩。為了增加趣味,採取流觴賦詩的方法,流觴所至,即席賦詩。作詩的規矩當是每人作四、五言詩各一首。此次聚會,王之、謝安、孫綽等11人成四、五言詩各一首;曇等15人各成詩一首;謝瑰、卞迪等16人詩不成,罰酒三巨。共成詩37首,編為《蘭亭集》。
蘭亭之會在後世享有盛名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王之寫了一篇《蘭亭集序》。
此序的前半記述這次盛會況,寫山川之美,飲酒吟詠之樂,後半由眼前之樂想到人生之短促,以感慨作結,令人遐思無限。
蘭亭詩的內容,或抒寫山水遊賞之樂,表現山水審美的情趣;或由山水直接抒發玄理。寫遊賞的樂趣,包括山水之美、飲酒之樂、臨流賦詩之雅興,其中心內容是在美好的自然與人文環境中得到的審美愉悅。如王之:“欣此暮春,和氣載柔。詠彼舞,異世同流。”“雖無絲與竹,玄泉有清聲。雖無嘯與歌,詠言有餘。”孫統:“時禽吟長澗,萬籟吹連峰。”還有一些詩是寫在山水陶冶中忘記憂愁。如王玄之:“松竹挺巖崖,幽澗激清流。蕭散肆情志,酣暢豁滯憂。”王之:“散懷山水,蕭然忘。”王蘊之:“散豁情志暢,塵纓忽已捐。”這一部分內容,大致相當於王之《蘭亭集序》前半部分的意思。在山水遊覽中體認玄理的作品,如王之:“仰望碧天際,俯磐綠水濱。寥朗無觀,寓目理自陳……群籟雖參差,適我無非新。”這是從山水遊賞中體悟到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力量。謝安:“萬殊混一理,安復覺彭殤。”則是抒發萬物渾一、不辨彭殤的玄理。
蘭亭詩無論是寫山水還是寫玄理,藝術水平都不高,但標誌著詩人已開始留意山水審美,並從山水中體悟玄理。這種嘗試預示著山水詩將要興起。蘭亭雅集對中國文人生活情趣有重大影響,同時對詩歌流派的形成也有推動作用。
──(選自袁行主編《中國文學史》第二卷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蘭亭集序》中的文學生命主題(錢志熙)】
從粗率地採用虛誕方式否定感情到承認感情的客觀存在,是玄學主題的一個深化,儘管去除情累的努力是不變的。兩晉之際的渡江名士,在流離播遷、生死存亡之際,又多變為軟弱的感傷者:
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然變色曰:“當共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摘自《世說新語·言語》)
衛洗馬初欲渡江,形神慘悴。語左右雲:“見此芒芒,不覺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復誰能遣此?”
──(摘自《世說新語·言語》)
不諱言“情”,似乎又成為一種新的風流表現,《世說新語》中就記載了許多任情哀樂的表現。王之的《蘭亭集序》,就是任情哀樂的千古情文。作者在文中暢敘群賢高會、仰觀俯察之樂,表現出一種高曠的宇宙情懷: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可是作者很快就發生了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的感傷,其生命情調很快由開朗歡暢轉為慷慨悲懷。詩人還指出這種變化是生命的常態。他用生動的描寫為我們揭示了生命意識發生的現實場景:
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觴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
王之在這裡其實已經描述了人生的幾種不同境界,即審美境界、生活境界和生命境界。當人們專注於審美活動或實踐活動時,會達到快然自足甚至忘我的境界。這個時候,生命意識是潛伏著的,忘卻了生死壽夭之事。但這種“快然自足”的狀態不可能永遠不被打破。當人們從審美境界中出來,或是對自己曾發生濃厚興趣、全力以赴地追求的事情產生厭倦情緒時,往往會反思生命本身,進入生命境界。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王之認為人們的生死之情是客觀存在的,那種均齊生死壽夭的觀念,完全是不近人情的虛誕意識。在這裡,他回應了劉的觀點。他還斷言生命情緒是一種永恆的存在,並且發現自古以來人們所興感、文章所抒發的生死之情,“若合一契”。這也可以說是對文學生命主題的一個總結。
──選自《唐前生命觀和文學生命主題》
(東方出版社1997年版)
長期以來,人們在解讀這篇傑作時,要麼指責它情調消極,要麼泛泛而論,未能揭示它內蘊的精神。
魏晉時期通常被認為是我國曆史上人的自覺和文的自覺的時代。魏晉人對人自身的外在於人的客觀世界都有深廣精微的體認和探求,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中充溢著濃郁的人生意識和宇宙情調,從這一角度去解讀,能使我們更趨近於文字的內在精神:
1、澄懷者眼裡的自然:
本文開頭以簡淨雅潔,鏗鏘有致的語言寫出蘭亭宴集之時優美的環境和融和的天氣,這些景物,清澈明朗,晶瑩亮麗,生機盎然,反覆吟詠,讀者的心胸也會變得靈秀爽快。
這裡的自然是經過王之心靈漱滌過的自然,是澄懷者眼裡的自然。王之以高潔脫俗的情懷、美好自由的心靈去領悟客觀世界,自然在他的眼裡就有了活潑的生機和靈性。
2、深情者眼裡的自然:
《蘭亭集序》主旨在於探索人生哲理,發表對人生憂樂和生死問題的看法,即所謂“暢敘幽情”。深情的人對事物往往別有一種敏銳、深刻的感受,對人生更有一份特別的熱愛和執著。
文中王之思考並揭示了人生憂患的來源,首先來自外在世界的流轉不定,難以依恃,其次來自個體生命的短暫有限,第三來自生命本體永不滿足的內在慾望。他的這種認識、關注,使人們對探尋生存的意義和價值保持敏感和熱情,使人們對生命的優長和侷限擁有清醒的認識,從而揚長避短,在有限的人生中進行無限的價值創造,因此這種喟嘆不能認為是消極的。
──選自《名作欣賞》
1997年第04期
【《蘭亭集序》鑑賞】
《蘭亭集序》是人教版必修2第三單元的一篇山水遊記散文,是傳統名篇。文章用短短的篇幅,融敘事、寫景、抒情和議論於一體。一、二段寫景部分容易理解,後兩段對人生髮出的感慨則“不易說清卻不難感受”,本文試著“說清”,當然說清的只是本人的一孔之見。
文章的第一、二段及第三段前半談“樂”。由前兩段具體地談到三段前半括地談。
第一、二段是敘說本次具體的宴遊之樂。“暮春之初”,美好的季節;“修事”,消災祈福,美好的風俗;“群賢畢至,少長鹹集”,美好的人;“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美好的景;“流觴曲水,列坐其次”,“一觴一詠”,美好的事;一連串外在的美好自然讓人“暢敘幽情”,激發出內在的美好,產生了強烈的表達願望。“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既是“暮春之初”應有的,也是天公作美;既是外在的天氣環境,也是內在的心理環境。此刻用同學們常用的一個字來形容就是“爽”!於是“仰觀俯察”,去感受蒼天大地萬物的大美。“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於是,感官得到了極大地滿足,也引得“心遊萬仞”,胸懷得到了極大地放縱。所以,這次宴遊“信可樂也”,確實得到了極大的快樂。
理解第三段,是把握本文哲理思辨的關鍵。
第三段“不知老之將至”之前,作者高度括人生之樂.“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說的是人與人之間那種親密無間地思想情感地交流,是所謂“掏心窩子”的,哪怕交流的是痛苦,這種交流本身也是暢快的,也能獲得情感體驗的高峰,這是心理活動之樂。“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說的是那些能使自己產生快樂的事情,自己就縱情地去做——書法能給王之帶來快樂,那就盡情地書寫,見到老太太賣六角竹扇,拿過來便寫——便有無限的快樂,這是身體活動之樂。句中的兩個“或”理解成“有的人”可以,這是不同人的樂;理解成“有時”也可以,是一個人不同時候的樂。“趣舍萬殊”是思想情感各種各樣,“靜不同”是性格不同。思想情感是後天形成的,性格主要源於先天。“趣舍萬殊,靜不同”就是指無論什麼樣的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有讓自己感到快樂的`事,當人遇到讓自己感到快樂的事,必然快樂,即“快然自足”。
行文及此,作者告訴我們:快樂的形式可以不同,快樂的時間可以不同,引發快樂的事物可以不同,但相同的是,任何人都有快樂。
這也是後文作者說死生不同的原因——生有快樂。
第三段“不知老之將至”之後,作者高度括了人生之樂短暫、人生亦短暫的道理。“所之既倦”,對所喜愛或得到的事物已經厭倦,是審美疲勞,是因主觀感受而使得的快樂短暫;“情隨事遷”,事物是會變化的,美麗的花朵幾天後就凋謝了;情感也會隨著事物的變化而變化,盛開的花朵給人的美感會隨著凋謝而逝去。這是因客觀事物的變化而使得快樂短暫。“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因為審美疲勞,原來的“所欣”今已不“欣”,已是“陳跡”;或因為事物的變化,原來使人“欣”的美已不存在,美已是“陳跡”。結論仍然是讓人“興感”的快樂短暫。尤其讓人感慨的是,不僅快樂短暫——“修短隨化,終期於盡”——連體驗這快樂的生命,也要聽憑造化,也短暫!
快樂短暫,人生短暫,“豈不痛哉!”
“俯仰一世”“不知老之將至”“俯仰之間”等句,強化了短暫的感受。
總的說來,作者告訴我們:人生有快樂,所以生死不相同;人生的快樂短暫,人生本身亦短暫,所以“感慨”“興懷”“嗟悼”。
“感慨”“興懷”“嗟悼”什麼,當然首先是短暫、無常,是生命悲劇性;但這不是全部,還有更重要的內容,核心的兩個字是:珍惜。快樂短暫,要珍惜快樂。摯友的交流能帶來快樂,就要珍惜這樣是交流,珍惜這樣的友誼,珍惜這樣的朋友…… 生命短暫,要珍惜生命。生命的長短由時間度量,要珍惜時間;青春是生命最美好的一段,要珍惜青春;什麼能實現自己生命的價值,要珍惜什麼……一言以蔽之:既正視人生苦短,又珍視人生美好。
讀此文,如果讀出“珍惜”二字,便是作者之幸,更是讀者之幸。
末段,王之“臨文嗟悼”,所臨之文應是孔子的“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莊子的“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屈原的“望(yānzī)而勿迫”“恐(tíjué)之先鳴”;曹操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作者強調“今昔”、“今後”人們面臨的人生困境是相同的——快樂短暫、生命短暫;感受也是相同的——既然短暫,就要加倍珍惜。今天我們“有感於斯文”,不要僅僅傷感於生命的悲劇色彩,還要珍惜一切美好的東西。
如果對文章有一個更準確深入的把握,還必須瞭解時代背景。魏晉時期社會動盪,政治統治極為嚴酷,“天下名士,少有全者”,孔融、康等許多名士都死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因此知識分子們首要的是保全性命,於是他們崇尚玄學的清談,所以作者說“悟言一室之內”。這一時期又通常被認為是我國曆史上人的自覺和文的自覺的時代。以“竹林七賢”為代表的名士們蔑視禮教,率性而為,寄情山水,所以作者說“放浪形骸之外”,所以有蘭亭宴遊,山水詩也由這一時期濫觴。而魏晉玄學,以探討老、莊、《周易》為主,對自身和外在於人的客觀世界都有深廣精微的體認和探求,這使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充溢著濃郁的人生意識和宇宙情調。所以王之在短短的324字中來感慨那麼大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