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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黃土高原走過

我從黃土高原走過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這是唐朝詩人李白的詩,詩中描繪的是安徽天門山一帶的自然風光:一條大江從天而降,浩浩江水把天門山從中間攔腰撞開奔騰而過。兩岸大山森森蔽日,東去大江波濤洶湧……

  我沒有到過天門山,也沒有見過那滔滔江水把天門山攔腰撞開來的那番壯闊景象。但是,這首詩,卻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因為,這首詩所描繪的景象,所彰顯的精神,大氣磅礴,恢弘狀闊,猛烈地撞擊了我的靈魂,讓我震撼,讓我高昂,所以,我牢牢地記住了它。並且,在之後的許多年裡,每當遇到困難,需要勇氣的時候,我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想起它,從而獲得一種激勵,一種信念,鼓起我克服困難的勇氣。

  然而,近些年來,我已經絕少再憶起它了。那曾經給我以勇氣、膽識、信念,振奮我精神的景象已經絕少再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了,已不再年輕的我,似乎已經沒有了回憶它的激情,就是偶爾在書中讀到它,也沒有了從前的那種激越的感受,有的只是一種淡淡的回味罷了。有時,我會默默地問我自己:我,老了嗎?

  可是,今年的二月,確切地講是在今年的二月十三號,當春天的氣息才剛剛開始有些萌動,我和妻女便來到了陝西、陝北,來到了的這片被稱為黃土高原的土地上,來到了這條處在黃土高原峽谷深處的黃河身邊,黃河壺口。當站在岸邊,見黃河之水,浩浩蕩蕩,閃著古銅色的波光,從遙遠的北方天際,奔騰而來,又咆哮著奮不顧身地直射谷底的時候,這首蟄伏在我心底已久的詩便一下子蹦了出來,而且是無意識地、自動地蹦了出來。詩中的景象瞬間在我的腦海裡清晰呈現,並與這眼前的景象重合,疊加,再一次猛烈地撞向了我的靈魂。只聽得“轟”地一聲,便覺有一股長虹之氣從我的頭頂直接貫入了我的五臟六腑,迅即化作了一種壯闊浩大的氣象在我的心中鋪展開來。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受,止禁不住,恢宏大氣,磅磅礴礴,一瀉千里,一時間,我竟激動的顫抖不已,疲憊的心頃刻間熱烈起來,遲鈍的神經頃刻間敏感起來,萎靡的精神頃刻間也高昂起來……

  二月十三日上午,我們的大巴車,從西安出發,在經過了數個小時的顛簸,在穿過了黃土高原上的無數個隧道、山坡、溝壑之後,終於在下午三點左右來到了黃河壺口。

  此時,春陽西掛,天色蒙陰,加之孟春時節,天氣寒涼,遊人稀少,陝西黃土高原上的這條深山峽谷在冬眠的睡意中尚未完全醒來,到處呈現著一派蕭疏、清冷、空闊、昏黃而又曠遠的景象。當然,岸上的.積雪已是化了的,河道也已大開,寬闊的河面上已無浮冰的蹤影,只是這處叫做“壺口”的岸邊,由於近水寒冷的緣故,還厚厚地覆蓋著一層似被那久遠的歲月打磨侵蝕風華了的乳狀的冰雪。置身其中,您會隱隱地感到一股遠古的氣息在暗暗地湧動、氤氳、瀰漫,似乎要牽著您的魂魄朝著那個蠻荒野性的時代游去……

  我站在岸邊的一塊巨石上向四周,向黃河,向著壺口望去。見兩岸大山褐色粗獷,連綿高聳。黃河之水由北向南,從大山深處,從大山之間,浩浩而來。先是在數百米的河道上,水流平緩,波光閃閃,像一位閒庭信步的老人從容地湧動。及至壺口處,突然受到了河床上岩石的阻遏,河道也由數百米之寬猛然縮減成了數十米,迅即,那河水便像十萬受驚的野馬一樣咆哮起來,洶湧起來,奔騰起來,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前,向前,向著阻遏它的河岸、岩石撲去,向著壺口的谷底射去。霎時間,濤聲如雷,瀑布飛懸,雲霧彌天,浪奔潮湧……

  我,驚呆了。

  其實,這樣的景象在通訊技術發達的今天,透過諸多的影視作品,我們早已看過無數。就畫面而言,那都是無可挑剔的,是攝影大師們克服諸多困難,在水勢最大的時節,選最好的角度,用最好的裝置精心拍攝的傑作。可這樣的畫面完全不能替代您在現場面對黃河壺口時所能獲得的感受。這種來自視覺、聽覺、觸覺、物我感應所產生的衝擊震撼人心,奪人心魄,滌盪靈魂,使人熱血沸騰,感情迸發,天門大開,陡生幻覺,生出一種氣象來。

  我久久地佇立在岸邊。任憑如雷的濤聲震裂我的耳膜,任憑奔騰的激流晃花我的雙眼,任憑漫天的水霧灑落在我的身上,我全然不動。因為有一種聲音正在我的耳邊響起,一個場景正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一種氣象正在我的心中醞釀完成。那是皇帝擂響的戰鼓,那是大禹治水的戰場,那是巨龍舞出的圖騰,那是秦漢的明月、唐宋的華章、縴夫的號子、苦難的呻吟、不屈的反抗,還有,戰馬的嘶鳴,衝鋒的號角……

  我,迷離了,恍惚了,我在黃河的波濤裡穿越了幾千年的時光。繼而,我又清晰了,堅定了,豁達了,寬闊了,一種飽滿的的激情在我的胸中激盪,一種前所未有的氣浪從我的心底騰昇,擴散,把我周身的氣脈打通。於是,我的熱血沸騰了,我變得高昂了。我想大聲地呼喊,喊出幾千年來黃河奔騰不息長吟咆哮的最強音……

  我,又找回了我自己,找回了我那曾經年輕而又熱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