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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貓的物語散文

一隻貓的物語散文

  一隻貓也點綴著一個世界。像人心一樣。

  很多年前還住在單位宿舍,養了一隻貓。毛,茸茸的絕對純白,眼睛大而又圓,金色的光芒,刃一樣鋒利。身材修長,比擬為人,絕對是一個美男子。朋友告訴我說:這是比較純種的一代波斯貓。

  據說波斯貓有一個特點:叫聲尖柔,舉止風度翩翩。它剛來時,大概只有一個月來大,怯怯的目光,瑟縮在一個角落裡,孤零至極,像是被拋棄的嬰兒,讓人無限憐憫。我曾經遐思:此刻,它的母親,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是否正發瘋地尋找自己的嬰孩?那種哀鳴與失落,是否也和人類一樣?

  我以最好的飯菜,小心翼翼地伺候它。當然,對它來說,最好的飯菜莫過於魚了。妻子說:太過嬌慣,將來一定不好養了。於是,每天將魚肉與米飯攪在一起,似有似無,成為它的一日三餐。

  它似乎很快忘記了離開母親的痛苦,在陌生中適應了新的環境,不再像開始來時,每天晚上要苦叫幾番。入夜,躺在自己的小窩裡,乖乖地睡到自然醒。每天天剛剛亮,就對著我的床前,咪咪地叫了起來,因為它要小便了。如果不理會,會爬上床來,用小指爪,輕碰你的臉。開啟大門,像箭一樣衝出來,一番窸窣歸來,又恢復了寧靜。飯點到了,就圍在身前身後團團轉;吃飽了,又獨自無憂無慮地玩了起來。它有敏銳的洞察能力,看到主人高興,會自覺地跳到膝蓋上,讓你撫摸,讓你親呢。抱在懷中,安安穩穩,雙眼脈脈溫情地望著你,或乾脆閉起眼睛,做自己的美夢。下班了,聽到鑰匙聲,像孩子一樣,蹦了出來,在你的腳前繞來繞去,那種欣喜,彷彿久違。

  那時,我照例是每週要回家一次的。為了讓它不至於飢餓,每次回家前,就將它送到單位食堂去,讓食堂師傅代為照管。一次、兩次、三次,慢慢地它習慣了這種生活。每到夜晚,當家裡沒有人的時候,它會很自然地跑到食堂去,咪咪地叫個不停,因為它餓了。吃飽了,就躺在食堂的專用箱子裡,不再有回家的念頭。每週一的早上,當聽到主人的聲音,就毫不猶豫地跑了回來。因為這才是它自己的家。它的內心其實分得很清楚。

  貓的生命是單調的。醒著就為了吃飯,吃飽了就睡覺,睡醒了就遊行在各個旮旯,尋找自己的遊戲。有人說波斯貓不會爬樹,其實不然。在我的房門前就有數棵水杉,碗口粗,當它還只有兩三個月大時,就已經學會了爬樹,一股煙似的,瞬間就能夠爬到樹梢,隨著樹枝輕搖,有如鞦韆振盪。半年以後,當它第一次從樹梢上捉回一隻斑鳩時,我才明白它每天做此功課的道理。生命的本能和直覺,一切動物其實與人類一樣。

  春天來了,它開始躁動起來。用小舌頭清理自己的毛髮,用爪子梳理鬍鬚,學會了洗臉,像愛打扮的少男。發出悶騷聲,在院子裡尋找自己的'同伴,同樣那些同伴也在尋找它。那種尖叫,在深沉的夜晚,聽上去揪心、淒厲並且春心蕩漾。於是,經常看到三三兩兩的貓群聚在一起,為了尋找自己的配偶,與人類一樣殘酷的爭鬥。某一天,蔫蔫的回到了家,躺在角落裡,痛苦地呻吟著。妻眼尖,發現在左頸後有一汪血淋淋的肉綻開了。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像中世紀的勇士一樣,為了愛情,經過了一場惡鬥,並且敗下陣來。俄國大詩人普希金好像也曾經因為一場決鬥,而喪失了年輕的生命。那時我通常很自然地想到了他。一開始不以為然,以為過了幾天會好了起來。正是春末夏初,溫度很高,不想那傷口感染了,發出了腥臭。精神極為萎靡,曾經的佳餚——一整條的大魚在它面前毫無吸引力。後來肺部也感染了,抱在身上就能聽到咕咕啦啦的煮粥聲。我只好採取措施了,輕輕地用雙氧水一遍一遍地清洗,又按照人類的辦法,找來慶大黴素從另一側的頸部注射。在注射之前,妻用毛巾包住它的嘴部,以防撕咬。也許是下手太重,也許是疼痛反射,在注射的一瞬間,它還是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扭頭咬了手背一口,害得我趕快去注射狂苗。抗菌藥物起效了,第二天肺部的囉音就已經減輕,後來又換了幾回藥,奇蹟般痊癒了。只不過自此,左頸後那傷疤上再沒有毛茸茸的毛了。權且是一次生死輪迴的紀念。

  一年以後,像所有長大的孩子,它的尋蹤不再拘泥於小院了。時常獨自跑到街上去,或是去尋找自己的同伴。看到它顫顫兢兢地橫穿馬路,說實話,真的捏了一把汗。有時,當我在街道的某個地方行走,無意中,它會跳到我的跟前,像是打招呼一樣。這時,你只要大聲哼它,讓它趕快回家,它彷彿能聽懂人類的語言,蔫頭耷腦地跑了回去。或者,某個時候,當它發現你離開院門,會在你的後面小心跟著,害得我那個時候一出院門,經常要扭頭望望後面,看看有沒有它的身影。內心在牽掛中總有一些期待。神經質似的。

  其實,一個人的內心能裝一些牽掛,也是幸福的事。

  又是一年春天,我的貓咪越發強壯了。高高大大的身材,純淨的毛質,大眼睛、小耳朵、高浪的四肢、不長也不短的尾巴,讓每一個看見的人都讚不絕口。我也早已把它當做家庭成員的一份子,外出就餐,自自然然、毫無羞澀要帶點可口的食物。像當年我的母親一樣。它也早忘了自己的過去,它的母親,它的兄弟姐妹,還有與它好過的伴侶。生命的希求讓它穿行在塵世中的某些角落,為自己的溫飽、為自己的歡娛自由自在著,彷彿這個世間,從來也沒有昨日的殘酷爭鬥,也沒有明天的飢餓和死亡。

  自在是多麼好的一件事。

  直到有一天,我又來到了單位,卻沒有發現它飛奔而來的身影。開始我並沒有感到異樣,做自己的事。到了晚飯時,還沒有看到它的身影,我有一些莫名的不安。在院子的每個角落呼喚,又到街道邊左鄰右舍去尋找,又去看公路上有無動物的殘骸,還是沒有蹤影。那一夜一家人都失眠了,真是驚恐不安。一天、兩天還是沒有蹤影,我知道它真的出事了,可能出大事了。妻安慰說:也許因為它的可愛,被哪一家好心的主人收留。但我知道,即使是這樣,一定離開了小鎮,或許到了更遠的地方,譬如天堂門口。以後我經常做一些它突然回來的夢,在我的腳前身後鑽來鑽去,遊戲一般。某日,我經過S鎮,在國道旁看到一個與它差不多的同類,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大聲地喚了幾句,那廝沒有一點動靜。我知道失望了。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的藥物。過了很長時間,我又恢復了平靜,像它一樣,忘記了從前,一切生命程序中的印痕。但我總有一個感覺,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它還在自由自在、毫無顧慮地生活著。雖然不在我身旁,我相信它還活著,蹦蹦跳跳地。因為活著畢竟是一件美好的事。

  以後,我再也沒有養過什麼寵物,我害怕失去後的傷感。歡娛常常是短暫的。

  生命如市。一些來來往往的過客,殘留的痕跡裝飾著彼此的夢。對於它,讓我們曾經少了幾分孤獨和寂寞,也讓內心有過一段溫暖的霽色。在關懷中,我常常看到一個身影,純白並毛茸茸的身影,像電弧一樣,從腦海中一晃而過,有時擦出一道閃亮的火光。

  正是冬末,陰沉的天空下有一些窒息。在仰望中,窗外的音響店傳來了一首S.H.E的陳年老歌:

  ……

  波斯貓眯著他的雙眼

  波斯貓踮著他的腳尖

  波斯貓守著他的愛戀

  一轉眼卻又看不見

  一轉眼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