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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優美散文

生日優美散文

  印象裡我的生日在正月初二,這在別人可以藉助年味來慶祝和誇耀的日子,對我而言,並沒有切實的意義。特別是我在鄉下生活的數年間,鄉下人是不過生日的,哪怕很德高望重,也不曾把生日拿出來紀念一下。因為我不曾記得,家裡人也無暇顧及。所以我的生日就像任何日子的任何時辰,悄無聲息。真正為自己過一次生日已經是二十年後。在我二十歲那年,我以這個生日攜帶著的另一種形式,宣告我的獨立。

  我決定要慶祝二十歲生日時,沒有徵詢過父母的意見,就擅自寫了幾張請柬從小鎮簡陋的郵遞所投遞出去,邀請四五個朋友和同學來家裡,她們有的是我工作中新結識的摯友,有的是高中時的知己。那是大年初二,是家人團聚的日子,是傳統意義上出嫁的姑娘回門的日子,我就訂在這天,我想有點旗鼓聲勢地為自己過一次生日。

  我是在當天早上通知父母的,還好父母默許了,陪大姐回孃家的姐夫為我的生日在廚房裡忙了一上午——我姐夫從認識我姐那天起,就成了我家的御用廚師,他做得一手好菜,是我在母親那裡所不曾品嚐過的味道。我妹就說,他最盼望姐夫來家裡,那意味著伙食的改善和味蕾的被喚醒。

  其實那次生日對我的意義並不是吃好喝好,而是我對父母偏心冷落的計劃反叛。我自認為,因為他們的偏心,我剛學會走路就離開他們的視野,到千里之外的鄉下;又因為他們的冷落,我高中畢業不久就再度離家外出謀生。從鄉下到城市,又從城市到偏遠的小鎮,這都增加了我內心的不平。所以我把外出工作第一個年的生日要放在家裡。

  對家裡來說,這個宴請外人參與的生日並不在計劃之內,所以母親有點責備地問怎麼沒和她商量。其實我也很膽怯,也自知這種擅自的行為很卑鄙很無聊,也有點小小的自責,但我還是要堅持。我瞥了她一眼,給了她十元錢做為這次宴請的支出,我覺得不少了,我一個月的收入也不多三十多元,那要早起貪黑二十多個工作日才能得到。

  朋友們都相繼來了,我的'父母和家人很熱情的招呼她們,我一眼就看出母親眼裡的尷尬,甚至有些許的不愉快。我不再看她。我姐夫興高采烈地在廚房忙活,一面指揮當助手的我姐,一面哼著不知名稱的小調,終把一盤盤散發著熱氣和香味的菜端上了桌。我以為大家要在一個桌上就餐,但我的家人都謙虛地表示讓我陪著客人先吃,他們等下再吃。我很豪氣地接受了他們的推諉,和朋友們推杯換盞起來。

  我們家是個獨立的小院,南邊是並列的兩間大點的房子分別作為父母和我們的臥室,北邊小一點是弟學習兼臥室的,沒有客廳。正中的院子八九個平米,一個角落裡種著綠色的植物和花草,還有一棵香椿樹,那是加入雞蛋最好吃的配菜。東邊是廚房,是挑起人食慾的地方。三圍座落,很有點北京小四合院的感覺。我們吃飯和時候,我父母和家人們都遠離了飯桌到其它的地方,抽菸或聊天,我姐夫則在廚房做下一桌飯的準備。

  我們吃了一個多小時,留下很多殘羹剩飯,幾乎每個盤都留有殘物。我母親和弟妹幫著清理,不讓我插手,我也照例接受,我覺得那個時候,我多麼揚眉吐氣,那麼豪情萬丈。我名義上的送朋友其實也是想逃離洗刷碗筷的繁瑣以及隱藏自己內心說不出的感受。

  等我回來時,他們正在吃大年初二的第二頓飯,也是最後一頓飯,他們吃得很香,從嘴裡發出愉快地咀嚼食物的聲音。我弟的眼睛一直盯著盤裡的紅燒肉,我妹從地上揀起一隻油炸花生米,吹了一下很自然地放進嘴裡。看見我,我姐招乎說再吃點吧。我說吃飽了。

  我在廚房裡並沒有找到我們吃剩的菜。

  我知道我的反叛行動初戰告捷,我積蓄已久的憤懣情緒似乎也得到了宣洩和聲張。我以這種方式宣告我的存在,並以這種方式爭取我在家庭的地位,卑微可憐卻又理直氣壯。是的,我,二十年前在這個家裡出生,是這個家庭的成員之一!我不僅要以這種方式證明我在家庭的不可或缺,我還想讓朋友們知道我在家庭的威望,我就是可以不用徵詢地在家裡辦一場宴請,為我的生日。

  是的,我的小心臟裡此時跳動的都是豪邁和驕傲。我二十歲了,我不再依賴任何人都能過得很好,不管在哪裡,我都能找到朋友,我,並不孤獨,不寂寞。真的,我很好,很好。

  可是,為什麼我總想哭,總想大哭一場。

  送走我姐和姐夫後,天已經黑了,路過父母虛掩著門的臥室,聽到我母親的聲音,她說明天街上會不會有賣菜的。她說家裡的肉得留點,讓老二帶走。我父親說,行,你看吧,她不吃肥肉。

  我躺在被窩裡,想著一天發生的事,眼睛不自覺地溼潤了,我把頭縮排被窩裡,怕身邊的妹聽到任何響聲。還好,窗外的鞭炮聲蓋住了被窩裡的啜泣。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三,我捏著兜裡的一塊二毛錢買了返程的車票。家裡的肉不多,他們還要招待親戚,我沒有帶。

  從此我沒有再過一次生日。

  後來我知道那也是我們家包括父母在內率先以附加外在形式完成的生日慶典。唯一一個,唯一一次。父親六十歲開始接受這種形式的慶賀,比我晚了四年。

  那一年年底的時候,我被評為新長征突擊手;優秀團幹;一個男青年向我表示了愛慕之心。

  生日不再重要,比它更重要的是工作的順利,家庭的平安。

  我父親走完72歲的生日後,那個正月初二,我和丈夫孩子照例回孃家。之前弟已在美國定居,所以每年都是我們三姐妹回到母親的家裡。那一天,姐的女兒我的外甥女在年飯正要開始的時候,突然端出一隻插滿了臘燭的蛋糕,她說二姨,生日快樂!

  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距那個反叛家長的第一個生日,已整整間隔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