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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一半桃花香飄流年美文摘抄

藏一半桃花香飄流年美文摘抄

  藏一半桃花,香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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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桃花,很隨意的名字,就像門前屋後那些隨處可見的植物,春榮,夏綠,秋實,冬寂。

  她還在母腹的時候,父親就對他的朋友說,如果是女孩,我們兩家就結為親家。她生下來的時候,嫩綠的小草鋪滿漫山遍野,粉紅的杏花點綴其間,看著滿樹含苞欲放的蓓蕾,她的父親就指花為名,取名桃花。趁了滿月的喜慶酒,兩家便舉行了簡單而莊嚴的儀式,彼此交換了庚貼和生辰八字。從此,她的命運就與他結下不解之緣。

  她慒慒懂懂的時候,就從小夥伴的取笑聲中,知道了山那邊有一個小男生將要伴她一生一世。每次站在高高的山頂上,望著藏在山坳裡的那個小村莊,她小小的心靈竟然有些莫名的好奇和嚮往。就像早晨山谷裡嫋嫋升起的炊煙,悄悄地瀰漫了她的天空。

  雖然兩家只隔了一座小山,但她從未見過那個小男生。她未來的公爹是村裡的醫生,經常走村串戶給人送藥治病。每次看到未來的公爹,她都會羞怯地叫一聲伯伯,然後偷偷地躲到一邊聽他和爹孃說些家長裡短。

  她從大人們影影綽綽的閒聊裡,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大人們誇獎他聰明、好學,她聽了心裡甜蜜蜜的。她讀的小學是村小的教學點,那裡有十多個學生分了三個年級,一個老師兼了三個年級的所有課程。她盼望著能儘快升入四年級,她就可以走進他所在的學校。等她升入四年級的時候,他卻離開了那裡,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取鄉里的重點初中。小學校裡的老師常常拿他作學習榜樣,不厭其煩地誇獎他聰明好學,將來一定會鯉裡跳龍門。她每一次聽到他的名字,都會怦然心動。

  她漸漸長大,出落成一個明媚的姑娘,就像陽春三月山坡上到處盛開的桃花。當同伴們再次拿她取笑的時候,她就有了莫名的羞赧與憂傷。山裡的女孩子從小就得跟大人們學女紅,她乖巧伶俐,很快學會了飛針引線。當她在鞋墊上繡著一對交頸的`鴛鴦時,粉嫩的臉蛋兒竟羞得發臊,就像一顆成熟的仙桃。

  那個小男生常常不請自來,一次次侵入了她的夢境。夢裡,嫩嫩的小草鋪滿了山野,燦爛的杏花開滿了天空。他帶領她走過了如毯的青草,穿過了稀疏的杏林。燦爛的山桃花映紅了她嬌美的臉龐……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卻讓她怦然心動。

  他考上了大學,將要跳出農門,將會端上了國家的“鐵飯碗”。他一定會遠走高飛,她的心裡惴惴不安。當他畢業的時候,她的擔心終於成為現實。這不過是小山村裡演繹的又一個現代陳世美的故事。她沒有悲哀,沒有哭泣,心裡沉甸甸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到了地面,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當孃親不情願地把訊息告訴她時,她沒有說一句話。她拿出一針一線為他納好的鞋墊和編織的圍脖,悄悄來到山頂上,使勁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那是她從小就編織的綺麗夢想,還有關於他的全部想象,全都化作了一縷輕煙。

  

  他還是一個懵懂的孩童,他的父母已經為他訂下了一門親事,這是那時當地的風俗。他未來的小媳婦名字叫桃花,家住在山的那一邊。小的時候,他並沒有當真,就像玩過的小孩子過家家,覺得那隻不過是一種童年的遊戲。

  孩童時代,他和桃花兩小無猜。初諳人事,反倒生分了許多。他見到過她幾次,卻很少單獨在一起相處過。他們從沒有多說過幾句話,偶然的相遇,他總是訕訕地走開,彷彿欠她什麼東西似的。他壓根兒不想承認自己對她有過那種微妙的情感,哪怕泛起過一絲一毫的波瀾。

  再一次見面,是擦身而過。當他已經走出了十多米,別人才好奇地說,這個姑娘就是早年定下的娃娃親。他有意識地回頭看她時,她已嫋嫋婷婷的消逝在崎嶇的山道中。他拼命地思索,彷彿找回了一點幼時的記憶。別人的話語裡含著惋惜,感覺他錯失了一次良緣,隱隱的還覺得他有點兒不識天高地厚。聽著別人對她的溢美之辭,他不曾有一點兒懊悔,反而感到高興。她一定會找到比他更好的人。而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子,又有什麼資格能讓她放心不下呢?

  又一次見面,還是偶然邂逅。他轉過一個彎道,突然發現了她。她也怔了一下,想回避已來不及了。她站立了,幽幽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瞥了他一眼徑自走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想開口說話,但又能說些什麼呢?

  他再也沒有機會認真地端詳她了,卻發現有好幾次她在默默地注視他,他不知道她的眼光裡含著什麼。哀怨?滿足?報復?嘲弄?他不敢去理會,每次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就像觸電一般迅速地撤離。

  後來,他斷斷續續的聽人談起過她的哀怨,她的自卑。他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過錯,老人的主謀卻讓他承擔瞧不起她的罪責。他堅信自己也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常常付之一笑,不願付出一絲一毫的愧疚。

  她很快地結了婚。據說是為了報復他,嫁了一個比他的家境、家勢都要優越的人。可憐的人,這樣的報復對他又有什麼妨礙呢?這報復並不能損傷到他什麼,但也沒有使他感到有一絲一毫的坦然。他從心底為她祝福。同時也為她感動惋惜。她就像一束初綻的花蕾,嬌嫩滋潤,卻被過早地採折賞玩,一定也會早早地凋射,枯萎。他覺得這是一種愚昧,一種悲哀。而造成這種悲哀的又恰恰是她自己。有一天,她會不會覺得後悔呢?

  當初,父親給過早地締結婚姻的時候,他自以為自己受了現代文明的薰陶,不願陷入這封建餘孽的池沼,哪怕父母的軟硬兼施,他還是斬釘截鐵地回絕,而且義無反顧。儘管父母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數說她的優點,諸如相貌出眾,能說會道,聰明能幹,父母恨不得把所有農村姑娘的美德聚於她一身,迫使他回心轉意,答應下這門親事,他卻無動於衷。明爭暗鬥了多年,父母最終無可奈何地認輸,而他卻沒有勝利的喜悅。

  後來的很多年,他還能聽到一些關於她的訊息。剛開始的時候,他沒有什麼感覺,好像一個不相干的人,但不知何時卻突然生出了一種隱隱的愧疚感。年少時的輕狂,給別人造成無法抹滅的傷害,這種無法平息的愧怍也許會伴隨他的一生。

  有時,她會飄然侵入他的夢境。夢裡,他和她在一起,她還是那時的模樣,婷婷玉立的是她勻稱的身材,嬌嫩潤潔的是她稚氣未脫的臉。她淺淺的笑,像一朵生氣蓬勃的山桃花,瀰漫著誘人的芳香,煥發出撩人的風韻。十八九歲的村姑,情竇初綻,是編織五彩繽紛的多夢季節,而她卻告別了多情而浪漫的少女時代,做了人妻,將為人母,生活的艱辛會因為她而消失嗎?

  世界很大,有時也很小。極偶然的相見,彼此早已成了陌路人。他還能認出她來,卻不敢將自己的情感觸角再一次伸進那聖潔的凝視裡。他甚至不敢放慢腳步,做賊心虛般沉默著慌亂離開。彼此擦身而過,雖然她就在身邊,卻又有無法企及的遙遠。

  一種夢,與年齡有關;一種痛,與心情有染。默默地,翻看那瓣珍藏的桃花,一季花香,不堪流年似水,早已香消花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