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豆腐香-美文故事
吃大鍋菜,是故鄉的傳統習俗。大鍋菜裡,肉可以沒有,但豆腐卻少不了,沒有豆腐,就難稱鄉間的美味了。因此,冀南的故鄉,很早就出現了“沒有豆腐不成年,沒有豆腐不成菜”的說法。
故鄉位於冀南太行山東麓,在漫長的農耕歷史上,春秋少雨,素有“十年九旱”之稱。這裡聞不到稻花香,難見滾滾麥浪泛金黃。是土地的仁厚,在哺育農民種下的莊稼。西漢淮南王劉安發明了豆腐,這種以豆子為原料製作出來的食品,經過赤日下的顛簸煎熬,邁著艱辛的步履來到太行,竟像胡楊樹般在故鄉紮根了,並在歲月的長河中悠悠飄香。
南宋詩人白甫在《舟次下蔡雜感》裡寫道:“山下農家舍,豆腐是佐餐。”淮河中游,老百姓每日的餐桌上,豆腐不可或缺。但在冀南我老家,曾兵火不斷難得太平。過年過節了,很多人家都割不起肉,有塊豆腐下鍋,也算吃到了好東西。豆腐,既是粗糧細作的產物,也是百姓飯桌上的珍品。
老家做菜時,豆腐切的塊大。即使怕豆腐放的.時間長了,讓黴菌給弄壞了,頂多用油炸一炸,給豆腐表面加層油。或把豆腐放在鹽水罐子裡,用最傳統的辦法,讓豆腐不變質。故鄉少有人做“臭豆腐”,即使吃起來再香,也不願意讓一個“臭”字褻瀆了豆腐固有的馨香。
“二十五做豆腐”,這個年俗,在故鄉代代相傳。這一天,是很多共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一條街巷、一個村莊的人,一年當中唯一一次一起做豆腐的時候。用鋼磨磨豆漿是近幾十年才有的,過去都是用石磨磨。大戶人家,有成缸滿袋的豆子,又有牲口拉磨。小戶人家,誰家也沒有成瓦缸的豆子存著,便幾家湊湊,合起來做一撮子豆腐。你一升,我一碗,就是隻有一捧豆子拿來,也沒人嫌少,最後保準會有一塊兒豆腐過年。將豆子放在缸裡或桶裡用水泡上一夜。泡透了,就擱到石磨上磨漿。磨大些的,用人推,孩子們也能在磨杆前加把勁。磨小些的,就由家長們輪流著用手拐了。
做豆腐的場所,可以是一戶人家的灶火房,也可以是牲口棚的儲料間。兩扇磨有直接安在磨盤上的,有架在一口大鍋或大缸口沿上的。上下兩扇磨盤,上動下靜,如天地般疊合在一起。切合著的兩扇磨面,其凸起的紋路陰陽相對,終生相依不捨不棄。那扇運動的磨盤,圍繞著磨臍,在故鄉的大地上,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在一輩又一輩莊稼人的手下,不停地旋轉。一圈一圈,似星斗在轉,日月在轉。彷彿一個又一個的輪迴,花開花謝,冬去春來。轉動的磨盤,磨出了無數個父母家人對幸福生活的期盼,也磨出了元代詩人謝應芳寫的“工夫磨得天機熟,粗滓禳傾雪汁香”那些優美詩句。
豆子磨成漿後,他們用布單把裡面的豆渣濾乾淨,便點燃柴火煮漿了。點滷水需要謹慎,都是找村裡經驗多的人過來。找來的人,用勺子盛了滷水,在翻滾的漿鍋裡順轉幾圈、倒轉幾圈,目不轉睛,大氣不出地盯著鍋裡的變化。明代詩人蘇平在《詠豆腐》裡寫道:“百沸湯中滾雪花。”到了這時候,點滷水的才敢把勺子丟掉,長舒一口氣。
一茬一茬的孩子們,喝著大人遞過來的豆腐腦,感覺熱乎、柔軟、香甜。這時,灶膛裡火苗、馬燈乃或橘黃的電燈光,映照著父親和鄉鄰們的臉龐。鍋裡的熱氣像淡淡的青霧,將光影人聲氤氳起來,使得眼前的場景格外溫暖。
斗轉星移,豆腐,在故鄉人心目中的地位沒有變。這一古老的食用珍品,在鄉村仍保留著誠樸、古老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