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張媒婆記敘文
老家地處偏僻的小山村。所有的村民主要從事農耕外,也不例外的有其他手工業,同時,還有一個特殊行業的經營者——媒婆。媒婆,在“三教九流”中屬下九流的職業。即使是下九流,但還得有人去做,正如被稱為“臭老九”的教書匠一樣。老家這個媒婆姓張,人稱張氏。沒有人叫她的名字的,或許她根本上就沒有名字。我是從她去世後的墓碑上,看到刻著“彭母張氏”,才知道她姓張。在老家的過去,很多女流都是沒有名字的。在族譜上查詢,也只能查到某氏,這應該是父氏氏族流傳下來的男尊女卑的最好見證。村裡也沒有人叫過張媒婆的名字,媒婆是她的代稱。老家本來的稱呼就是按輩份的大小,直接稱“某婆”或“某嬸”的,其中“某”字都是女人們各自丈夫的名字。這也許是封建時代留下的痕跡或印記吧,我也說不清其中的所以然,但這不僅僅是習慣。
張媒婆好走。在我小時候,經常看到屋後的石板路上張媒婆來去匆匆的身影。她總是捏著一塊四方小手帕,那捏著手帕的樣子可以說是經典,至今讓我記憶猶新。她常常捏住小手帕的.一角,在她快速行走的過程中,兩隻手有節奏的不停的擺動,總是讓小手帕飄來飄去,猶如迎風招展的小彩旗,顯得格外耀眼。只有在她坐下來談事時,才會將手帕別在腰間,樣子真是讓人終生難忘。她就這樣東家門西家戶地一年到頭走個不停,在我的記憶裡,好像從沒有聽到過她生病臥床,走不了路的訊息。她一直這樣走著,直到她去世的前幾天。
張媒婆好打扮。張媒婆每天外出時,總是穿著洗得非常乾淨的緊身衣服,總是把上身包紮得緊緊的,讓上身儘可能地表現得凹凸有致。雖不能用現代人的性感來形容她,但她的穿著在那時候是可以上場面的。她最愛穿的是一身藍色布料做成的衣褲,很少看見她穿黑色或白色的衣褲,因為那時農村人很忌諱黑和白,不像現在的新娘獨鍾純白,古時是很講究的。正如“八”字一樣,古時很忌諱,而現代入都惦記或儘可能地佔用它。她總是將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用那時農村人的話說是“無法落住蒼蠅的”,這純屬貶義,那時好打扮的人總是討人嫌棄的,常把好打扮的人比作戲子。但她很講究,每天都穿成外出做客一樣,只要有人呼,她立時便應,這也許是她職業的需要,打扮得妖豔一點,也在情理之中。其內心真的想什麼,我們後人是無法知曉的,有時不好枉加猜測,應該看重他人的自由和尊嚴。
張媒婆好聊。聊天,也許是媒婆行業的特點和需要,她的頭腦裡裝有無窮的聊天資訊。十里八村的,她知道哪家閨女已是豆蔻年華,哪家閨女如出水芙蓉,哪家後生已弱冠,哪家大兒已過而立還未成家,哪家女兒對哪家男兒是門當戶對,哪家兒女有什麼奇聞軼事……,她全都瞭如指掌。只要她在場聊天,圍觀的人會越來越多,好像是來看熱鬧,又像是來聽說書。張媒婆本來長得還算漂亮,又能口諾懸河,滔滔不絕,講的又是奇聞異事,很多想走的人都不願走,想聽的人都生怕沒聽到,常常是將她圍得水洩不通。直聊到太陽落山,雞犬歸巢,大家才會意猶未盡,戀戀不捨地各自回家,總會期待著明天還有這樣的好時光。
張媒婆知禮儀。由於一直做媒婆,我們那裡稱之為“冰判大人”,給媒婆的紅包都會寫上“判敬”。張媒婆對人情交往禮儀非常熟悉,她知道每家每戶辦喜事時應該如何安排上座,不管是那種希奇古怪的四親列客,她都知道怎樣派座,甚至很多家長公(氏族裡主事的人)碰到此類難題都會向她請教。雖然她不識字,但她見多識廣,將人情禮儀爛記於心,信手拈來,頭頭是道。她還善於講酒,這也許是她必備的素質,再難懂的行話她都能圓得天衣無縫,直到前座(家長公)滿意為止。她就是不會喝酒,也能讓他人爛醉。
張媒婆懂行情。這裡所說的行情就是農村嫁娶時,禮金數量的大小以及還需要什麼其它聘禮。她由於一直從事這個職業,她知道哪個村的看錢(男方去女方家看一看模樣要給的錢)是多少,還需要些什麼物品,甚至到哪家店裡買布更便宜,請哪家的轎子更喜慶等,她都瞭如指掌。如果碰到這種情況請教她,絕對是準確無誤的,一定可以隨大流。
隨著改革的不斷深入,男女自由戀愛者日益增多,張媒婆也就順理成章的下崗了。雖然偶爾有人請她去做媒,但由於她年歲越來越高,這樣的好事也漸漸與她無緣了。
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張媒婆在兒孫的護陪護下離開了人世,應該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這不是一曲讚歌,是對童年生活的追憶。很多年過去了,在平靜的生活裡,我有時會懷念童年,也自然會懷念老家的張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