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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語文老師學生作文

我的語文老師學生作文

  升了初中,遇見我的語文老師嶽。

  嶽很獨特,走路永遠下巴抬起,昂著頭,單眼皮半掩著一雙利劍一樣的眼,清瘦的臉洗得乾乾淨淨,兩頰和腦門青春痘不少,不過不大。顴骨很明顯,薄嘴唇不說話的時候抿得緊緊的,鼻子自然是直的,要不配不上整個人氣。

  嶽有一米七五吧,偏瘦的身材,所以顯得還是比較高的。

  我們的教室是一排沒有圍牆的扁窯洞,教室臉前二十米處就是人家的房牆和兩顆好粗的核桃樹,那是嶽的舅舅家。嶽很心安理得地在舅舅家佔據了一席之地,每天出入那個大院子裡的一間小小的很乾淨的配房。我犯了錯誤被叫進去的時候,一邊戰戰兢兢低頭挨熊,一邊很欣賞這間到處都是淡雅書香氣的小屋。那次我莫名其妙有半個月沒進教室,成天和兩三個人在教室外面晃悠,嶽讓我們說清楚,說說我們是“自由人”還是“糊塗人”,我小心翼翼地磨蹭進小屋子,嶽正在書桌前的凳子上坐著,扭身向著門口的我:“說吧,說說你是什麼人?”我低著頭囁喏著:“我是自由人。”嶽一下子不高興了,一臉寒霜:“你是自由人?你是糊塗人!你說你和某某的學習成績是一個檔次麼?你怎麼找她結對子?而且好好的就不進教室了?”我啞口無言,沒法說。結對子是老師們為了促進我們好好學習,開展競賽,要求各人找學習的`對手結成對子。老師佈置得挺明白的,可是我卻犯糊塗,找了一個學習成績差我一大截的,難怪嶽不高興。那天我遲到了,看見嶽在門口站著,有幾個遲到的人不敢進教室,我也不敢進去了,然後就成了後來的樣子,每天人模狗樣揹著書包哄騙家長上學去了,卻是鬼出狼進地到處串游,嶽也不待搭理我們,那時候老師們常用不理人做為治理班級的一種手段。我能怎樣說呢?唉。

  嶽曾經是我姐姐的語文老師,有一天嶽上課時想用字典,走到我跟前和我借,我說沒帶,字典我姐姐用著,嶽不高興:“你姐姐讀書是讀書,你讀書就不是讀書了?你倒是發揚風格!”

  嶽的語法修辭講得非常好!我特別愛聽。一個句子放到黑板上,兩條豎道子把主語謂語切割開,主謂賓,定狀補,分析得頭頭是道,覺得像收秋一樣過癮,滿足;講修辭的時候呢,比喻,排比,擬人,反語......解釋清楚,舉例明晰,好像五顏六色的果實,讓我抓在手裡捨不得放下。我跟著嶽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學成了語文基礎知識,到後來一生受益匪淺。所以至今我都不能昧了良心,忘記師恩。

  跟著嶽學語文,我對每一堂語文課都非常珍惜。嶽佈置的作業不敢不完成,克服一切困難都要去做好。有一次嶽佈置晚上背誦魯迅的《雪》,我家裡正開工修建,我懷裡抱著幾個月大的小侄兒,手裡捧著書本,邊走動,邊背誦,一晚上把一篇課文背得爛熟,小侄兒也在我的懷裡熟睡了。第二天,嶽還真檢查了,只有我一個人舉手,我站起來流利地背誦下去,得到了嶽的讚賞,我很高興。

  我們都很害怕嶽,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嶽是我們的老師,而是因為嶽的脾氣摸不透,誰都不知道嶽什麼時候會生氣。嶽喜歡魯迅,咯吱窩下常常夾著魯迅的著作。是不是嶽受了魯迅的影響,有著憤世嫉俗的一面呢?我很是肯定。所以嶽凡事會擴大化,把不懂事的學生想得大人化,好像學生做事都是有思想指導的。其實哪有那麼複雜,只不過是小孩子頑皮罷了,也或者是家教習慣不太好。但是嶽每逢有學生做出不適當的舉動,許多時候會上綱上線冷嘲熱諷,犀利的語言直指靈魂深處,讓學生羞愧得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學生們即使在下課的時候,只要看見嶽夾著書出現在核桃樹下,趕緊就出溜逃回教室,院裡霎時杳無人影。

  記得有一天我們又中午時候遲遲沒回家,我媽惦記著我找到了學校。我們正排著隊在院子裡,嶽和我媽搭了話。嶽讓學生走:“走吧!走吧!”學生不敢走。嶽又說:“走吧!齊步走!一二走!”領頭的還是不走。因為學生們搞不清他到底是讓走還是反語。但是我媽還是說岳是個好老師。大人們都說岳是個好老師,說岳人品好,不勢利。不勢利倒是真的,只要犯了讓他不能容忍的錯,任你是什麼幹部的王孫公主,直接炮轟敵軍司令部。

  初三時候我們兩個班重新組合劃分成三個班,甲乙丙,我分到了甲班,嶽是丙班的班主任。我心痛得悄悄流了幾滴淚,好長時間鬱鬱不樂。可是嶽不爭氣,他的學生被他像狼看羊一樣,越看越少,最後學校只得撤了丙班,重新合成兩個班,我有幸又成了嶽的學生,那時候我是真高興呀,未免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我一方面做著畢業後參加勞動的準備——因為我怕給家裡增加 經濟負擔,一方面約束自己好好學習。我決心好好參加中考,就為了給老師增加一箇中榜的名額,報答老師的心血。

  初一的時候,有一天中午吃飯,我們一大家子八九個男女學生端著飯碗邊吃邊聊。我文哥就問了:“你們說咱學校的老師數哪個男老師好看?”我搶著說:“數嶽好看。”文哥嗤笑了:“嶽好看啥?數嶽不好看了。應該是數桃嘴好看。”桃嘴是學生給另一個語文老師起的外號,誇獎他的嘴唇惹人喜愛,細想一下,還真是數他帥氣了。嶽真不帥。不過,嶽的氣質是無人可比的,那是橫溢的才華流淌出來的,是錚錚骨骼挺拔起來的。所以後來他娶了我們村裡最漂亮又能歌善舞的女老師張,大家都知道是因為張欣賞嶽,主動追求嶽的。自古美女愛英雄嘛。

  我畢業一年後,有一次碰上嶽上課期間回家去,問起他,說是回家喝藥。他病了,病得不算輕,熬湯藥喝。人說他和學生耗氣耗的。唉,終究是吃了那方面的虧。後來,嶽的脾氣漸漸地好了,不再和學生鬥氣了。可是也調離了我們這兒,去了體校,枉費了一身才氣。

  去年,嶽的母親去世,我想聯絡學生們給他母親送花圈,卻沒有人響應。只有我和另一個當過老師的同學去了。我姐姐她們倒是去了幾個人。我很為嶽嘆惜。倘若他處在現在的教育環境下,他很會是了不起的骨幹能手教師,偏偏受了那時候的總路線總思想的影響,大形勢搞什麼階級鬥爭為綱,所以他也是繃緊了鬥爭的弦,得罪了不少學生,空有一身才華,卻沒得到大部分學生的認可。但是嶽會很坦然,他從來如此,正視自己,明瞭別人。他會微微一笑,自嘲地對自己說:“我就教下這幾個學生。”這是我憑著對他的瞭解能想象得到的。

  前段時間的一天下午,我在孃家院子裡,他從我孃家窯頂上路過(我孃家是土窯洞,窯頂上有路)。他叫了我好多聲,我才聽見,然後我們一上一下隔著幾米遠對話。我耳背,他有時候一句話要重複好多遍我才能聽清,可是重複得再多,他也不厭煩。我們竟然聊了近半小時,說了不少的事。現在想起來,嶽最讓我感動的就是他有一顆赤子之心,他就是能站在我的角度深刻理解我,我跟他對話時絕感覺不到因聽力問題而自卑。從前他在別人面前需要說到我耳背的時候,語氣非常平靜自然,讓我和聽話的人一點都不覺得有異樣的感覺,我只感覺到一種平等尊重和親切。

  嶽的人格再一次令我肅然起敬。想起嶽那樣細緻入微的體貼,我會感動得淚流滿面。

  想起嶽,我就想起高山上蒼勁的松樹,想起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