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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味兒2500字作文

家的味兒2500字作文

  如果我可以去學習一門中國菜系,我的選擇肯定是:川菜。

  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名,也不是打算去要開一家菜館,而是讓我能於鍋碗醬醋裡勾起些經年的川味兒。

  人說蜀道難,“關下險固憑三輔,隴右勾連線四川”。山路彎彎,山路長長,川人外出謀生計的何其多。印象中我只知南方人戲稱其為“川軍”,他們南來北往,東奔西走,似乎習慣了。

  那年月趕火車入川是個人如潮湧的節奏,每每趁我放假,父親便千里迢迢地來接我去綿陽,有時候奶奶也同去。在很少有拉桿拖箱的奔走裡,父親肩扛著,手提著,會不時回頭看我和奶奶一眼。我眼前永遠晃著一個厚實的背影,回想起來似乎是永恆的定格在那個時代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記得有一年我們沒有買到普快或特快的票,坐的是慢車。車過湖北十堰,穿陝西進川,由於慢,平時一天的路要走三天。父親說慢的除了速度,更多的是等待,大大小小的站點一無例外都要停下來等快車先過。這時間裡小販們便圍攏來臨窗吆喝叫賣,甫一入川,川味兒直似由這些個詼諧逗趣的川音裡喊將出來了。

  我們便買上幾包零散的袋裝小吃,常見的有麻辣豆腐乾,怪味蠶豆,麻辣小魚,也有幾次買到很好的燈影牛肉。味覺帶來的愉悅感使得等待不再那麼難捱,閒話間我問父親牛肉之前何謂“燈影”。

  父親平日裡愛弄花草,也甚喜在餐桌上點評母親做的菜,順帶講出幾段異域的口味,或者食材的往事來。他告訴我“燈影”之說大概是源自“皮影戲”吧。

  皮影戲我在老家縣城看過,燈光打在幕布上,透出背後活靈活現的剪紙人物,老藝人會在吹彈說唱間,拉拉扯扯裡演繹一出出悲喜的故事。無法考究何時起這門古老傳統藝術和“吃”相互融合,大而薄的牛肉片彷彿皮影戲的幕布,倘是夾起一片來看時,它會在夜光裡透出車內相對安靜的人影,或是於日頭下閃過窗外飛馳的山林。

  “燈影牛肉”確是第一次讓我對於“吃東西”隱約到美和藝術的概念。麻辣也在頭腦裡形成了對川味兒最初的印象。慢車咣噹咣噹地行在鐵軌上,人便如同搖晃著一個慢悠悠的夢。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列車喇叭裡還是重複播放著昨天那幾首歌:十五的月亮,故鄉的雲,渴望,人在旅途……

  我們一行捱到家卸下包裹行囊,母親心裡的石頭也隨之落了地。疲憊過後不單單是輕鬆,還有繚繞的菜香。每次接風洗塵,我都不知母親用了什麼法子託了盤兒端出一隻酥皮的整雞,另有調好的味汁從頭澆下,一霎時那地道的川味兒潑將出來。瀰漫小屋裡。

  母親回答味汁是將花椒煸熟碾了粉,拌上紅油辣子,芝麻等調製而成。母親自個賜此菜名曰“油淋仔雞”,大約十幾年後我自己初學做菜,幾番尋菜譜也沒見這個菜名。而第一次品嚐“油淋仔雞”的味道我是難忘的,如今我有時聚友閒話,提及似那般川味兒,朋友們俱都會異口同聲於唇齒裡蹦出兩個字來:“麻辣”。

  如果說歌曲“辣妹子”唱出了湘辣的爛漫熾烈,那麼重慶的一口“火鍋”也由著山城的性子展現出川辣的沸騰和火熱。我卻只在幼年時去過重慶,但於父母繪聲繪色的描述中,彷彿領略到麻辣味籍由著色彩斑斕的湯料,汩汩翻滾起酣暢淋漓的快意,這或許是川味兒極致的體驗。

  父母的記憶裡關於重慶之味是遙遠的,也是火紅的,鮮明的,滾燙的,那時他們風華正茂。

  有趣的是,母親敘述那會兒我在小菜館裡走丟了,幸虧給一位解放軍叔叔送了回來,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她記得那年我兩歲,時間的光影裡似乎見到那位解放軍叔叔,帽子上的五角星軍徽閃耀,軍叔把我交給母親,轉過身在我夢裡慢慢走遠,歲月只留下紀念。

  這紀念是蒸騰在川味兒的香氣裡了,或是融入川味兒的豔紅裡了,使得我長大後喜歡四處尋找川味兒的蹤跡。它在哪兒呢,在村野裡藏著,在山水裡淌著,亦或在街市裡躲著。“灘聲曲折涪州水,雲影低銜富樂山”,哦,原來它也來涪城的.風光裡飄著。

  涪城即綿陽,古時亦稱綿洲。綿洲城內,“一座越王樓,詩文天下會”,三江逶迤,遠山含黛,城中心人聲熙攘,小吃雲集。因為靠近成都,據說涪城飲食也有著正宗川菜的美譽。

  在吆三喝四的川話裡,有人踱步於紅油米粉的小店,有人在麻辣串的熱氣旁指點,臨窗的大嫂在嚷嚷:“蔥花嘛,要得要得”,幾個孩子從我身邊跑過,蕩起一片孜然裡脊的輕風,前面店內,煎餅大哥動作嫻熟,鐵鍋前佇列裡傳來說笑聲,看樣子他們早已習慣了那一份焦香金黃的等待…,川味兒,藏在城裡。

  我初到綿陽的時候還小,脫開母親相攜的手,接過奶奶端來的竹筒豆花。那一刻湯匙攪起回味,香辣抵在舌尖。那也是我初次見到以竹器當碗,後來方知盛器之美,存乎一心。

  竹自山中來,川地多山,川人靠山。魚遊於水,人行於山。川人懂竹,人貴有志,竹貴有節。山路蜿蜒,茂林修竹,茅舍其間,三五好友,舉箸相邀。情溶於山,志寓於竹。豆花與竹器,食之韻在自然。“浮雲望春風動影,綠裡嫩白一觸紅。何處飛瀑驚石魚,坐品豆花竹林東”。我細觀竹筒上刻了一隻熊貓,幾片細葉。川菜,神韻得於山水。川味兒,亦出山野。

  虛懷若谷,不僅是中國人的品格,也是盆地的屬性。群山以圍,處低而不爭高。同在盆地中,比綿洲更為古老的成都,相距不過百十餘里,而我那時去卻不知其味。僅僅只在天府廣場留下了足跡,餓的時候吃了一碗擔擔麵。

  後來我知道了青羊宮,杜甫草堂,賴湯圓,龍抄手,再後來我還知道了玉林,錦裡,寬窄巷子,糖油果子,缽缽雞,串串香,手撕兔等。人常言成都是集川菜於大成的地方,但我卻由於工作忙沒時間再去了,至今對於成都總覺得還有那麼一點遺憾,一點嚮往,一點回味。

  父親那陣子常到成都辦事,他喜歡那裡的茶館,竹椅子,老桌子,蓋碗茶。川人喜歡燙上一壺,衝殼子,擺龍門陣,不亦樂乎。我也去喝過,但沒見到傳言中的銅壺長嘴十八式,父親說那是川人“耍”茶的極致了。把一壺茶翻轉倒騰,最後長嘴傾注的,仍是那一碗閒適與恬靜。

  有人說這種市井與休閒,只在成都。但我覺得如此川味兒也是中國普通老百姓所共有的。

  市井之人,無事遊蕩於街市,或者去溜鳥,打牌,看演出,聽胡琴,打太極,在廣場舞的佇列裡手舞足蹈,亦或釣魚曬太陽,可以在菜場跟小販嚷嚷,懶得做菜了,就路邊吃一碗燃面,川粉。然後手拿鍋盔聞著香走,若覺得還不解饞,約好友走進普通的酒樓,也可以去“蒼蠅館子”炒上不算太正統的“夫妻肺片”,“魚香肉絲”等。

  倘是又來了興致,自家點爐架一鍋毛肚,牛片雞塊水煮魚,柴米油鹽醬醋茶,閒花梧桐老方桌,煙火流雲扯天涯。這便是市井之味,它其實是在工作的繁忙背後,在生活的艱辛背後,在心靈的浮躁背後,所以它接住蓋碗茶,接住那一份滌盪後的溫度,騰挪後的從容。蓋碗,託於地,蓋於天,因此品味,因此氣定神閒。市井的茶水,市井的成都,市井的川人,市井的中國百姓,尋常人家。川味兒,也流於市井。

  在川的日子裡,往往我剛睡醒,母親便拎著菜回來。一邊進廚房一邊言語,今天的豆腐比平時貴了,或者魚又鮮又活。母親做的菜從巴蜀山水裡浸潤出來。

  豆腐塊一定要放肉末的,魚盤裡總看得見香菜和泡姜,但少了花椒可都不行。而且多半是來自漢源,地道的麻香才叫川菜。隨時可以取出來切成段斬成末的幹辣椒,瓶裡永遠餘著煸熟的芝麻。一大袋的八角茴香桂皮山奈白果香葉豆蔻等,固定在父親釘好的老竹杆子上隨風兒晃。

  最妙的還是兩個老瓷罈子,泡菜用,一葷一素。素的自然少不了辣椒苦瓜長豆角,蘿蔔洋蔥白菜梗。葷的就更讓人砸舌了,泡鳳爪一定要慢慢吃,切成絲的泡豬耳裹著紅油芝麻,鵪鶉蛋扔進罈子裡一夜便好。母親就信居家自做的豆瓣醬要比郫縣的來得有味。而這手藝在奶奶面前卻又自愧弗如。這比較我曾於拙作《九月醬香》裡提起過,相對於母親,奶奶的味道似乎更醇厚,因為在我記憶裡,那時光啊走得更遠。

  而母親的說笑中,某年的那位裝修師傅臨走時向她討了一瓶醬料。說道是有了它,大魚大肉都省了,這料好,且買不到,巴實。母親善調料,常言川菜五味調合,百菜百味,以味養身。

  初入川言母親食辣皮膚好且不上火,路遇之川妹兒恁地水靈,一番琢磨大概因川地多溼,溼邪攻心,食辣除溼,味與酸和,椒麻祛毒,這人溼邪一解,自然容光煥發了,心底兒敞亮了,便也就豁達,開朗了。食辣椒不止川菜,湘鄂雲贛皆有,想來各有其特色。其它如東北,齊魯,兩廣以至京杭等,便不太食辣了。各大菜系均有其理。因地置宜,因人而異。

  川菜給人豐富的味覺體驗,譬如水煮魚滿目椒辣的下面,魚片仍不失鮮嫩,紛至沓來的味覺層次過後,仍嚐到魚的原味。這好比川劇中的變臉,撕下的彷彿一幕幕多彩變幻的人生,最後還原的仍是人的本真。這是川人的智慧。層次源自豐富,豐富源自博大,博大乃有容。盆地在山底,所以能納百川,達萬壑。所以川菜以質樸服眾,以百味親民。可以說中國的家庭主婦廚男都能像我母親那般炒出一二似模似樣的川菜來,諸如魚香肉絲,宮保雞丁,回鍋肉等等。川味兒,在尋常百姓家。

  居家 綿洲的時候,倘若是雨天,不便出門,母親往往會沏一壺蒙山茉莉,說是配桂花糕最合適。

  糕點是父親去成都帶回的。父親眼中有桂湖,都江堰,江油廣元,佛影雲海,靈猴金頂,或是近一點的北川映秀,而母親會在巴蜀風光裡點燃一把柴薪,姜蒜蔥花,蒸煮炒炸,雙椒爆香,白糖提味。直至煙火漸熄,暮色起,風雨漸歇漸止。方覺睏意生,“茗香一線連川雨,夜闌遠燈問窗紗。才道峨眉天下秀,夢裡蓉城又落花”。

  我唇間的川味兒,是一鍋麻辣,一筒豆花,懸一簾燈影。我杯中的川味兒,是一盞香茗,一樽醇酒,映一片山水。我心裡的川味兒,是奶奶的眼,父親的肩,母親的手。

  川味兒,是慢行的列車,流動的鄉音,是奔襲的腳步,停歇的光陰…

  這一次次,一幕幕,一點一滴,一切一切,匯成遠方的詩句:

  重巒接霧靄,蒼莽雲水長,

  雄關漫古道,崔嵬越飛鳥。

  千里過川陝,還家事母忙,

  勸客涪城飲,片魚水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