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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文《論衡·卷五·異虛篇》原文及翻譯

文言文《論衡·卷五·異虛篇》原文及翻譯

  上學的時候,大家或多或少都接觸過一些文言文吧?其實,文言文是相對現今新文化運動之後白話文而講的,古代並無文言文這一說法。是不是有很多人沒有真正理解文言文?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文言文《論衡·卷五·異虛篇》原文及翻譯,歡迎閱讀,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文言文《論衡·卷五·異虛篇》原文及翻譯

  原文

  殷高宗之時,桑谷俱生於朝,七日而大拱。高宗召其相而問之,相曰:“吾雖知之,弗能言也。”問祖己,祖己曰:“夫桑谷者,野草也,而生於朝,意朝亡乎?”高宗恐駭,側身而行道,思索先王之政,明養老之義,興滅國,繼絕世,舉佚民。桑谷亡。三年之後,諸侯以譯來朝者六國,遂享百年之福。高宗,賢君也,而感桑谷生。而問祖己,行祖己之言,修政改行。桑谷之妖亡,諸侯朝而年長久。修善之義篤,故瑞應之福渥。此虛言也。

  祖己之言“朝當亡”哉!夫朝之當亡,猶人當死。人慾死,怪出。國欲亡,期盡。人死命終,死不復生,亡不復存。祖己之言政,何益於不亡?高宗之修行,何益於除禍?夫家人見兇修善,不能得吉;高宗見妖改政,安能除禍?除禍且不能,況能招致六國,延期至百年乎!故人之死生,在於命之夭壽,不在行之善惡;國之存亡,在期之長短,不在於政之得失。案祖己之佔,桑谷為亡之妖,亡象已見,雖修孝行,其何益哉!何以效之?

  魯昭公之時,瞿鵒來巢。師己採文、成之世童謠之語,有瞿鵒之言,見今有來巢之驗,則佔謂之兇。其後,昭公為季氏所逐,出於齊,國果空虛,都有虛驗。故野鳥來巢,師己處之,禍竟如佔。使昭公聞師己之言,修行改政為善,居高宗之操,終不能消。何則?瞿鵒之謠已兆,出奔之禍已成也。瞿鵒之兆,已出於文、成之世矣。根生,葉安得不茂?源發,流安得不廣?此尚為近,未足以言之。夏將衰也,二龍戰於庭,吐漦而去,夏王櫝而藏之。夏亡,傳於殷;殷亡,傳於周,皆莫之發。至幽王之時,發而視之,漦流於庭,化為玄黿,走入後宮,與婦人交,遂生褒姒。褒姒歸周,歷王惑亂,國遂滅亡。幽、歷王之去夏世,以為千數歲,二龍戰時,幽、厲、褒姒等未為人也。周亡之妖,已出久矣。妖出,禍安得不就?瑞見,福安得不至?若二龍戰時言曰:“餘褒之二君也。”是則褒姒當生之驗也。龍稱褒,褒姒不得不生,生則厲王不得不惡,惡則國不得不亡。徵已見,雖五聖十賢相與卻之,終不能消。善惡同實:善祥出,國必興;惡祥見,朝必亡。謂惡異可以善行除,是謂善瑞可以惡政滅也。

  河源出於崑崙,其流播於九河。使堯、禹卻以善政,終不能還者,水勢當然,人事不能禁也。河源不可禁,二龍不可除,則桑谷不可卻也。王命之當興也,猶春氣之當為夏也。其當亡也,猶秋氣之當為冬也。見春之微葉,知夏有莖葉。睹秋之零實,知冬之枯萃。桑谷之生,其猶春葉秋實也,必然猶驗之。今詳修政改行,何能除之?夫以周亡之祥,見於夏時,又何以知桑谷之生,不為紂亡出乎!或時祖己言之,信野草之佔,失遠近之實。高宗問祖己之後,側身行道,六國諸侯偶朝而至,高宗之命自長未終,則謂起桑谷之問,改行修行,享百年之福矣。夫桑谷之生,殆為紂出,亦或時吉而不兇,故殷朝不亡,高宗壽長。祖己信野草之佔,謂之當亡之徵。

  漢孝武皇帝之時,獲白麟戴兩角而共牴,使謁者終軍議之。軍曰:“夫野獸而共一角,象天下合同為一也。”麒麟野獸也,桑谷野草也,俱為野物,獸草何別?終軍謂獸為吉,祖己謂野草為兇。高宗祭成湯之廟,有蜚雉升鼎而雊。祖己以為遠人將有來者,說《尚書》家謂雉兇,議駁不同。且從祖己之言,雉來吉也,雉伏於野草之中,草覆野鳥之形,若民人處草廬之中,可謂其人吉而廬兇乎?民人入都,不謂之兇,野草生朝,何故不吉?雉則民人之類。如謂含血者吉,長狄來至,是吉也,何故謂之兇?如以從夷狄來者不吉,介葛盧來朝,是兇也。如以草木者為兇,硃草、蓂莢出,是不吉也。硃草、蓂莢,皆草也,宜生於野,而生於朝,是為不吉。何故謂之瑞?一野之物,來至或出,吉凶異議。硃草莢善草,故為吉,則是以善惡為吉凶,不以都野為好醜也。周時天下太平,越嘗獻雉於周公。高宗得之而吉。雉亦草野之物,何以為吉?如以雉所分有似於士,則麏亦仍有似君子;公孫術得白鹿,佔何以兇?然則雉之吉凶未可知,則夫桑谷之善惡未可驗也。桑谷或善物,象遠方之士將皆立於高宗之朝,故高宗獲吉福,享長久也。

  說災異之家,以為天有災異者,所以譴告王者,信也。夫王者有過,異見於國;不改,災見草本;不改,災見於五穀;不改,災至身。左氏《春秋傳》曰:“國之將亡,鮮不五稔。”災見於五穀,五穀安得熟?不熟,將亡之徵。災亦有且亡五穀不熟之應。天不熟,或為災,或為福。禍福之實未可知,桑谷之言安可審?論說之家著於書記者皆雲:“天雨谷者兇。”傳書曰:“蒼頡作書,天雨谷,鬼夜哭。”此方兇惡之應。和者,天用成谷之道,從天降而和,且猶謂之善,況所成之谷從雨下乎!極論訂之,何以為兇?夫陰陽和則谷稼成,不則被災害。陰陽和者,谷之道也,何以謂之兇?絲成帛,縷成布。賜人絲縷,猶為重厚,況遺人以成帛與織布乎?夫絲縷猶陰陽,帛布猶成谷也。賜人帛,不謂之惡,天與之谷何,故謂之兇?夫雨谷吉凶未可定,桑谷之言未可知也。

  使暢草生於周之時,天下太平,人來獻暢草。暢草亦草野之物也,與彼桑谷何異?如以夷狄獻之則為吉,使暢草生於周家,肯謂之善乎?夫暢草可以熾釀,芬香暢達者,將祭灌暢降神。設自生於周朝,與嘉禾、硃草、蓂莢之類不殊矣。然則桑亦食蠶,蠶為絲,絲為帛,帛為衣。衣以入宗廟為朝服,與暢無異。何以謂之兇?衛獻公太子至靈臺,蛇繞左輪。御者曰:“太子下拜,吾聞國君之子,蛇繞車輪左者速得國。”太子遂不下,反乎舍。御人見太子,太子曰:“吾聞為人子者,盡和順於君,不行私慾,共嚴承令,不逆君安。今吾得國,是君失安也。見國之利而忘君安,非子道也。得國而拜,其非君欲。廢子道者不孝,逆君欲則不忠。而欲我行之,殆欲吾國之危明矣。”投殿將死,其御止之,不能禁,遂伏劍而死。夫蛇繞左輪,審為太子速得國,太子宜不死,獻公宜疾薨。今獻公不死,太子伏劍,御者之佔,俗之虛言也。或時蛇為太子將死之妖,御者信俗之佔,故失吉凶之實。夫桑谷之生,與蛇饒左輪相似類也。蛇至實兇,御者以為吉。桑谷實吉,祖己以為兇。

  禹南濟於江,有黃龍負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嘻笑而稱曰:“我受命於天,竭力以勞萬民。生,寄也;死,歸也。何足以滑和,視龍猶蝘蜓也。”龍去而亡。案古今龍至皆為吉,而禹獨謂黃龍兇者,見其負舟,舟中之人恐也。夫以桑谷比於龍,吉凶雖反,蓋相似。野草生於朝,尚為不吉,殆有若黃龍負舟之異。故為吉而殷朝不亡。

  晉文公將與楚成王戰於城濮,彗星出楚。楚操其柄,以問咎犯,咎犯對曰:“以彗鬥,倒之者勝。”文公夢與成王博,成王在上,盬其腦。問咎犯,咎犯曰:“君得天而成王伏其罪,戰必大勝。”文公從之,大破楚師。向令文公問庸臣,必曰不勝。何則?彗星無吉,搏在上無兇也。夫桑谷之佔,佔為兇,猶晉當彗末,博在下為不吉也。然而吉者,殆有若對彗見天之詭。故高宗長久,殷朝不亡。使文公不問咎犯,咎犯不明其吉,戰以大勝,世人將曰:“文公以至賢之德,破楚之無道。天雖見妖,臥有兇夢,猶滅妖消兇以獲福。”殷無咎犯之異知,而有祖己信常之佔,故桑谷之文,傳世不絕,轉禍為福之言,到今不實。

  翻譯

  殷高宗的時候,桑樹穀樹一齊在朝廷生長,七天就長成兩手合圍那樣粗。高宗召見他的相來問,相說:“我雖然知道這件事,但不能說。”於是高宗問祖己,祖己說:“那桑樹穀樹,是野生的東西,而現在長在朝廷中,意味著王朝要滅亡了!”高宗感到恐懼、害怕,就小心謹慎地治理國家,思考求索前代聖王的政治措施,講求敬養老人的道理,復興頻於滅亡的國家,延續中斷了世襲權利的貴族世家,起用了隱居的人。於是桑樹和穀樹消失了。三年之後,遠方諸侯透過翻譯來朝拜殷高宗的有六國,他終於享受了百年的福分。殷高宗是個聖賢的君主,能感觸到桑樹和穀樹生於朝廷的異常現象,而問祖己,按祖己的話,修改政治措施,改善操行,於是桑樹與穀樹生於朝的兇象消失,諸侯來朝,在位時間長久。修善的意思誠心,所以吉祥的福多。這是靠不住的話。

  照祖己的說法,商朝應當滅亡!王朝該滅亡,如同人該死一樣。人要死,兇象就會出現;國家將亡,是期數已到盡頭。人死與國命終止,人死不能再活,國亡就不會再存在。祖己講改善政治,對於避免商朝滅亡有什麼好處呢?高宗修善操行,對消除災禍又有什麼幫助呢?老百姓出現兇象修養善行,不能得吉祥;殷高宗出現兇象改善政治,怎麼就能消除災禍呢?消除災禍尚且不能,何況要招來六國朝拜,延年到百歲!所以人的死活,在於生命的早亡與長壽,不在操行的好壞;國家的存在與滅亡,在於期數的長短,不在政治的得失。考察祖己的預言,桑樹和穀樹在朝廷長出是商朝將亡的兇象,滅亡的預兆已出現,即使修政改行,又會有什麼補益呢!用什麼來證明?

  魯昭公的時候,八哥到魯國築窩。師己取魯文公、魯成公時童謠中的話,有關八哥的傳言,見如今有八哥來築窩的應驗,就預測說是兇象。那之後,魯昭公被季平子所驅逐,出走到齊國,國家果然空虛,都城成為廢墟,應驗了童謠。由於野鳥來魯國築窩,師己作出判斷,災禍竟同他預測的一樣。假使魯昭公聽到師己的話,修善操行改良政治,具備了高宗的操行,也終究不能消除災禍。為什麼呢?因為有關八哥的童謠已是徵兆,出奔他國的災禍已經成就。可見八哥的徵兆,已在魯文公、魯成公的時代出現了。根已長出,葉子怎麼能不茂盛;水源已發掘,水流怎麼能不廣闊。這個預言和應驗的時間還相距太近,不足以說明王朝的滅亡早就註定。夏朝快要衰亡,二條龍在宮庭中爭鬥,吐了口水就離開了,夏王用木櫃藏起它。夏朝滅亡,傳給殷商;殷商滅亡,傳給周朝,都沒有把它開啟。到周厲王的時候,開啟來看,龍的口水在宮庭中流淌,化作一隻黑蜥蠍,跑進後宮,跟女人交合,終於生下褒姒。褒姒嫁給周幽王,使幽王迷惑混亂,國家終於滅亡。厲王、幽王距離夏代,已經有一千多年,二龍爭鬥的時候,周厲王、幽王、褒姒等還沒有出生,周要滅亡的兇象,就已經出現很久了。兇象出現,災禍怎麼能不成就?吉兆出現,福分怎麼能不到來?就像二龍爭鬥時說的:“我們是褒國姒氏的兩位祖先。”這就是褒姒該出生的應驗。龍說是褒國姒氏的祖先,所以褒姒不能不生下來,褒姒生下來那麼幽王不得不作惡,周幽王作惡那麼國家就不得不滅亡。滅亡徵兆已經出現,即使許許多多聖賢來幫著阻止災禍出現,始終不能消除。好壞都是同樣的情況:好的徵兆出現,國家肯定興盛;壞的預兆出現,王朝必定滅亡。說凶兆特殊可以用好的操行來消除,這等於說吉兆也可以用壞的政治來消滅。

  黃河的源頭出於崑崙山,它的流水向九條河道流散。即使堯、禹想用他們好的政治使河水倒流,也終究不可能返回的,河水的流勢該這樣,靠人的好政治是不能阻止的。黃河的源頭不可能堵住,二龍不可能消除,那麼桑樹和穀樹所預示的災禍也是不能避免的。王朝命數該興旺,就像春天應當順變成夏天一樣。它該滅亡,就像秋天應當順變成冬天一樣。看見春天小小的葉芽,就知道夏天它會具有粗莖茂葉,目睹秋天凋落的果實,就知道冬天它們會枯萎。桑樹和穀樹的生長,那就像春天出芽秋天結果一樣,它所預兆的事情是必然要應驗的。如今即使認真修改政治措施,改善操行,怎麼能消除它呢?由於周朝滅亡的凶兆,在夏朝時候已出現,又憑什麼知道桑樹和穀樹的生長,不是為預示商紂的滅亡而出現呢!也許祖己說的話,是相信了野生植物生於朝廷是王朝要滅亡的預兆,但在應驗時間遠近的事實上弄錯了。殷高宗問祖己之後,小心謹慎地治理國家,遠道的六國諸侯碰巧朝拜而來,高宗的生命本來就長不該壽終,就說成是由於高宗問起了桑穀生於朝的吉凶,於是修改政治措施,改善操行,享受百年的福分。可見桑樹和穀樹的生長,大概是為預示商紂命運而出現。也或許是吉兆而不是凶兆,所以殷朝沒有滅亡,高宗長壽。祖己相信野生植物生於朝廷是王朝要滅亡的凶兆,就說它是商朝該滅亡的徵兆。

  漢武帝的時候,獲得一隻白麒鱗,頭上長著一隻肉角,每條腿有五個蹄,叫謁者終軍來商議這事。終軍說:“野獸的兩角併成一角。象徵著天下合為一統。”麒麟是野獸,桑穀是野草,都是野物,獸與草沒有什麼區別,終軍說野獸是吉兆,祖已則說野草是凶兆。殷高宗祭祀成湯的宗廟裡,有野雞飛到鼎耳上鳴叫。祖己認為是遠方的使節將要有來朝貢的,但解說《尚書》的人則認為野雞飛入宗廟是凶兆,議論雜亂不一。按祖己的說法,野雞飛到宗廟是吉兆。野雞趴在野草中,草掩蓋了野鳥的形體,就像人住在草屋中,能說人是吉兆而草屋是凶兆嗎?人進都城,不能說是凶兆;野生植物長在朝廷中,為什麼就不是吉兆?野雞與人是一類。如果說有血氣的是吉兆,那麼高大的狄人到來,這該是吉兆,為什麼要說是凶兆呢?如果認為從邊遠夷狄地方來的人不吉利,那麼介國的葛盧來朝見,這該是凶事了,(為什麼魯君要以禮相待呢?)如果認為草木是凶兆,朱草,蓂莢長出,這該是不吉利的事。朱草、蓂莢都是草,宜長在野外卻長在朝廷中,這該是不吉利的,為什麼要說它吉祥呢?同是野生的東西,或到來,或長出,都有吉凶兩種不同的議論。如果認為朱草、蓂莢是好的草,所以是吉利的,那這是以草的好壞作為吉凶的標準,而不是以草長在都城或野外作為區分好壞的標準。周的時候天下太平,越嘗族獻野雞給周公,周公得到以為吉祥,野雞也是草野之類東西,怎麼就認為是吉祥呢?如果以為野雞耿直有點像士,那麼獐也依然有點像君子,公孫術得到白獐,佔測怎麼就認為是凶兆呢?這樣看來野雞的吉凶還不能知道,那麼桑樹與穀樹的善惡也不可能驗證。桑樹與穀樹或許是好東西,像遠方計程車將要在殷高宗的朝廷上站立,所以高宗得到吉祥福分,長期享受。

  解說災異的人認為天會降災禍,用來譴責、警告國王,是確信無疑的。

  國王有過錯,災害顯現在國家;不改正,災害顯露在草木;再不改正,災禍出現在五穀;還不改正,災禍殃及自身。《左氏春秋傳》上說:國家將要滅亡,“少有不連續五年糧食豐收的”。災害在五穀上出現,五穀怎麼能成熟呢?不成熟,是國家將要滅亡的徵兆。可是,上面《左傳》說的災異也有國家將亡而五穀豐收作應驗的。可見五穀不成熟,或許是災禍,或許是福分。是禍是福的情況並不能知道,那麼關於桑樹穀樹的說法怎麼能斷定呢?著書立說的人寫在書上的都說:“天降穀子是凶兆。”傳書上說:“蒼頡創造文字,天降谷,鬼夜哭。”這是說明天降谷是壞事的感應。“成谷之道”,從天降下適合五穀生長的風雨,作為對人事的應和,尚且還說它是吉兆,何況現成的穀物隨雨而降呢!極認真地研究考查一下,為什麼是凶兆?風調雨順就五穀莊稼成熟,否則遭受災害。風調雨順,是五穀豐收的道理,為什麼說它是凶兆?絲織成帛,線織成麻布。賜人絲、線,尚且算厚重,何況是用織好的帛與織好的麻布贈送人呢!那絲線如同風雨,帛布就像成熟的五穀。賜給人帛不認為是凶兆,天給人穀子為什麼就認為是凶兆呢?看來天降谷的吉凶不能夠斷定,那麼關於桑樹穀樹的說法是否正確也不能知道。

  假使暢草長在周朝時候,天下太平,倭人來貢獻暢草。但暢草也還是草野之類的東西,跟那桑樹穀樹有什麼兩樣?如果以為夷狄貢獻的就是吉利,那麼假使暢草長在周王的朝廷中,能說它不好嗎!暢草可以用來造酒,芬香暢達,要祭祀的時候把暢酒灑在地上,能求神降臨。假設本來長在周朝,那與特別茁壯的禾、朱草、蓂莢之類沒有區別。然而桑葉可以喂蠶,蠶吐絲,絲織成帛,帛做成衣,穿著它進入宗廟就成了朝服,這與暢酒沒有區別,為什麼認為它是凶兆呢?衛獻公的太子去靈臺,蛇纏繞他車子左邊的車輪。駕車的人說:“太子趕快下拜。我聽說國君的兒子遇到蛇繞在車的左輪上的,就很快要做國君。”太子始終不下車,直返回到住處。駕車的人遇見太子,太子說:“我們說做部下的,應該儘量對君主恭順,不要搞私利,要恭順嚴肅地接受君主的命令,不能擾亂君主的安寧。現在我要是做了君主,這國君就失去了安寧。只看見做君主的私利而忘掉國君安寧。這不是做兒子的道義。為了得到君位就下拜,這不是君主希望的事情。捨棄做兒子道義的不孝,背逆君主希望的則不忠,你想要我幹這事,大概是希望我的國家發生危險已明顯表現出來。”於是要拔劍自殺,那個駕車的趕忙阻止他卻沒有能制止住,終於用劍自殺而死。那蛇繞左邊車輪,明明是為了太子趕快取得君。位,這樣太子該不死,獻公該早死。如今獻公不死,反而太子用劍自殺,可見駕車人的預言,是庸俗的假話。或許蛇是太子要死的凶兆,駕車的相信了庸俗的預言,所以違背了吉凶的真實情況。看來桑樹穀樹長在朝廷上,與蛇繞左邊車輪相類似。蛇的到來實際是凶兆,駕車的卻認為是吉兆。桑樹穀樹的生長實際是吉兆,而祖己又認為是凶兆。

  禹南渡長江,看見有黃龍馱著一隻船,船中的人,驚恐得六神無主。禹卻笑著自稱說:“我從天那兒承受了命令,盡力為百姓操勞。活著,像寄身在外;死了,就像回到家裡,有什麼值得驚慌失措的。我看龍就同蝘蜒差不多。”於是龍離去而災禍消除。考察從古到今有龍來都是吉兆,而禹獨說黃龍是凶兆,是他看見那黃龍馱船,船中的人驚恐的緣故。拿桑樹和穀樹跟龍相比,對吉凶的看法雖然相反,但大概相類似。野生植物長在朝廷中,如果是凶兆的話,那大概有如把黃龍馱船是吉兆說成凶兆一樣。看來桑樹和穀樹長在朝廷中,本來是吉兆,因而殷朝沒有滅亡。

  晉文公快要與楚成王在城濮大戰,彗星出現在楚國天空,彗星的柄在楚國一邊,晉文公就這事詢問咎犯。咎犯回答說:“用掃帚當武器去進行戰鬥,把它倒過來用的人得勝。”晉文公夢見跟楚成王搏鬥,成王在上面吸他的腦髓。又以此事詢問咎犯,咎犯說:“君王得到天的幫助,成王低頭認罪,打仗肯定要大勝”。晉文公聽從了他的話,大敗楚軍。那時要是晉文公去問平庸的臣子,肯定說:“打不贏。”為什麼呢?因為彗星不是吉兆,而搏鬥時處在上方也不是凶兆。對桑樹和穀樹出現的預言,是凶兆,就同晉國處於彗星尾端,晉文公與楚成王搏鬥時被壓在下邊,認為是凶兆一樣。然而桑樹與穀樹的出現是吉兆,大概就像處於彗星尾端,臉向上這種奇異的徵兆一樣,(表面看來是凶兆,其實是吉兆),所以殷高宗在位長久,殷朝沒有滅亡。假使晉文公不去問咎犯,或者咎犯不明白那是吉兆,打仗能大勝,世人就會說:“晉文公以最賢良的德操,打敗了楚國的無道之師。天上雖然出現凶兆,睡覺又做惡夢,尚且能泯滅兇象消除惡夢而得到福分。”殷朝沒有咎犯那樣具有特殊才智的人,而只有祖己這種相信一般占卜的人,所以關於桑樹與穀樹出現於朝廷的記載,一代一代相傳不絕,於是變禍為福的說法,至今沒有被確定下來。

  《論衡·卷十七·是應篇》文言文及翻譯

  原文

  儒者論太平瑞應,皆言氣物卓異,硃草、醴泉、翔〔風〕、甘露、景星、嘉禾、詬、蓂莢、屈軼之屬;又言山出車,澤出舟,男女異路,市無二價,耕者讓畔,行者讓路,頒白不提挈,關梁不閉,道無虜掠,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五日一風,十日一雨,其盛茂者,致黃龍、騏驎、鳳皇。夫儒者之言,有溢美過實。瑞應之物,或有或無。夫言鳳皇、騏驎之屬,大瑞較然,不得增飾;其小瑞徵應,恐多非是。夫風氣雨露,本當和適。言其〔風〕翔、甘露,風不鳴條、雨不破塊,可也;言其五日一風、十日一雨,褒之也。風雨雖適,不能五日十日正如其數。言男女不相干,市價不相欺,可也;言其異路,無二價,褒之也。太平之時,豈更為男女各作道哉?不更作道,一路而行,安得異乎?太平之時,無商人則可,如有,必求便利以為業。買物安肯不求賤?賣貨安肯不求貴?有求貴賤之心,必有二價之語。此皆有其事,而褒增過其實也。若夫詬、蓂莢、屈軼之屬,殆無其物。何以驗之?說以實者,太平無有此物。

  儒者言脯生於庖廚者,言廚中自生肉脯,薄如諦危搖鼓生風,寒涼食物,使之不臰。夫太平之氣雖和,不能使廚生肉冢以為寒涼。若能如此,則能使五穀自生,不須人為之也。能使廚自生肉冢何不使飯自蒸於甑,火自燃於灶乎?凡生謖擼欲以風吹食物也,何不使食物自不臰,何必生諞苑韁乎?廚中能自生冢則冰室何事而復伐冰以寒物乎?人夏月操冢須手搖之,然後生風,從手握持,以當疾風,誆還畝,言詬自鼓,可也?須風乃鼓,不風不動。從手風來,自足以寒廚中之物,何須詬?世言燕太子丹使日再中,天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論之既虛,則詬之語,五應之類,恐無其實。

  儒者又言:古者蓂莢夾階而生,月朔日一莢生,至十五日而十五莢;於十六日,日一莢落,至月晦,莢盡,來月朔,一莢復生。王者南面視莢生落,則知日數多少,不須煩擾案日曆以知之也。夫天既能生莢以為日數,何不使莢有日名,王者視莢之字則知今日名乎?徒知日數,不知日名,猶復案歷然後知之,是則王者視日,則更煩擾不省蓂莢之生,安能為福?夫蓂,草之實也,猶豆之有莢也,春夏未生,其生必於秋末。冬月隆寒,霜雪隕零,萬物皆枯,儒者敢謂蓂莢達冬獨不死乎?如與萬物俱生俱死,莢成而以秋末,是則季秋得察莢,春夏冬三時不得案也。且月十五日生十五莢,於十六日莢落,二十一日六莢落,落莢棄殞,不可得數,猶當計未落莢以知日數,是勞心苦意,非善佑也。使莢生於堂上,人君坐戶牖間,望察莢生以知日數,匪謂善矣。今雲“夾階而生”,生於堂下也。王者之堂,墨子稱堯、舜高三尺,儒家以為卑下。假使之然,高三尺之堂,蓂莢生於階下,王者欲視其莢,不能從戶牖之間見也,須臨堂察之,乃知莢數。夫起視堂下之莢,孰與懸歷日於扆坐,傍顧輒見之也?天之生瑞,欲以娛王者,須起察乃知日數,是生煩物以累之也。且莢,草也,王者之堂,旦夕所坐,古者雖質,宮室之中,草生輒耘,安得生莢而人得經月數之乎?且凡數日一二者,欲以紀識事也。古有史官典歷主日,王者何事而自數莢?堯候四時之中,命曦、和察四星以佔時氣,四星至重,猶不躬視,而自察莢以數日也?

  儒者又言:太平之時,屈軼生於庭之末,若草之狀,主指佞人,佞人入朝,屈軼庭末以指之,聖王則知佞人所在。夫天能故生此物以指佞人,不使聖王性自知之,或佞人本不生出,必復更生一物以指明之,何天之不憚煩也?聖王莫過堯、舜,堯、舜之治,最為平矣。即屈軼已自生於庭之末,佞人來輒指知之,則舜何難於知佞人,而使皋陶陳知人之術?《經》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人含五常,音氣交通,且猶不能相知。屈軼,草也,安能知佞?如儒者之言,是則太平之時,草木逾賢聖也。獄訟有是非,人情有曲直,何不併令屈軼指其非而不直者,必苦心聽訟,三人斷獄乎?故夫屈軼之草,或時無有而空言生,或時實有而虛言能指,假令能指,或時草性見人而動。古者質樸,見草之動,則言能指,能指則言指佞人。司南之杓,投之於地,其柢指南。魚肉之蟲,集地北行,夫蟲之性然也。今草能指,亦天性也。聖人因草能指,宣言曰:“庭末有屈軼能指佞人, ”百官臣子懷奸心者,則各變性易操,為忠正之行矣,猶今府廷畫皋陶、<角圭><角虎>也。

  儒者說雲:觟<角虎>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斯蓋天生一角聖獸,助獄為驗,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此則神奇瑞應之類也。曰:夫觟<角虎>則復屈軼之語也。羊本二角,觟<角虎>一角,體損於群,不及眾類,何以為奇?鱉三足曰能,龜三足曰賁。案能與賁,不能神於四足之龜鱉;一角之羊何能聖於兩角之禽?

  狌々知往,乾鵲知來,鸚鵡能言,天效能一,不能為二。或時觟< 角虎>之性,徒能觸人,未必能知罪人,皋陶欲神事助政,惡受罪者之不厭服,因< 角圭><角虎>觸人則罪之,欲人畏之不犯,受罪之家,沒齒無怨言也。 夫物性各自有所知,如以觟<角虎>能觸謂之為神,則狌々之徒皆為神也。巫知吉凶,占人禍福,無不然者。如以觟<角虎>謂之巫類,則巫何奇而以為善?斯皆人慾神事立化也。師尚父為周司馬,將師伐紂,到孟津之上,杖鉞把旄,號其眾曰: “倉兕!倉兕!”倉〔兕〕者,水中之獸也,善覆人船,因神以化,欲令急渡,不急渡,倉〔兕〕害汝,則復觟<角虎>之類也。河中有此異物,時出浮揚,一身九頭,人畏惡之,未必覆人之舟也,尚父緣河有此異物,因以威眾。夫< 角圭><角虎>之觸罪人,猶倉〔兕〕之覆舟也,蓋有虛名,無其實效也。人畏怪奇,故空褒增。

  又言太平之時有景星。《尚書中候》曰:“堯時景星見於軫。”夫景星,或時五星也,大者歲星、太白也。彼或時歲星、太白行於軫度,古質不能推步五星,不知歲星、太白何如狀,見大星則謂景星矣。《詩》又言:“東有啟明,西有長庚。”亦或時復歲星、太白也。或時昏見於西,或時晨出於東,詩人不知,則名曰啟明、長庚矣。然則長庚與景星同,皆五星也。太平之時,日月精明。五星,日月之類也,太平更有景星,可復更有日月乎?詩人,俗人也;《中候》之時,質世也。俱不知星。王莽之時,太白經天,精如半月,使不知星者見之,則亦複名之曰景星。《爾雅》《釋四時章》曰:“春為發生,夏為長嬴,秋為收成,冬為安寧。四氣和為景星。”夫如《爾雅》之言,景星乃四時氣和之名也,恐非著天之大星。《爾雅》之書,《五經》之訓,故儒者所共觀察也,而不信從,更謂大星為景星,豈《爾雅》所言景星,與儒者之所說異哉?《爾雅》又言:“甘露時降,萬物以嘉,謂之醴泉。”醴泉乃謂甘露也。今儒者說之,謂泉從地中出,其味甘若醴,故曰醴泉。二說相遠,實未可知。案《爾雅》《釋水》章:“泉一見一否曰瀸。檻泉正出,正出,湧出也;沃泉懸出,懸出,下出也。”是泉出之異,輒有異名。使太平之時,更有醴泉從地中出,當於此章中言之,何故反居《釋四時章》中,言甘露為醴泉乎?若此,儒者之言醴泉從地中出,又言甘露其味甚甜,未可然也。

  儒曰:“道至大者,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翔風起,甘露降。”雨〔霽〕而陰曀者謂之甘雨,非謂雨水之味甘也。推此以論,甘露必謂其降下時,適潤養萬物,未必露味甘也。亦有露甘味如飴蜜者,俱太平之應,非養萬物之甘露也。何以明之?案甘露如飴蜜者,著於樹木,不著五穀。彼露味不甘者,其下時,土地滋潤流溼,萬物洽沾濡溥。由此言之,《爾雅》且近得實。緣《爾雅》之言,驗之於物,案味甘之露下著樹木,察所著之樹,不能茂於所不著之木。然今之甘露,殆異於《爾雅》之所謂甘露。欲驗《爾雅》之甘露,以萬物豐熟,災害不生,此則甘露降下之驗也。甘露下,是則醴泉矣。

  翻譯

  俗儒談論太平之時的祥瑞,都說那時的瑞氣和祥物卓越異常,如朱草、醴泉、祥風、甘露、景星、嘉禾、萐莆、蓂莢、屈軼這類瑞物。又說山裡出現神車,水澤出現神馬,男女各行其道,集市上沒有兩種價格,耕田的退讓田界,行路的人互相讓道,頭髮花白的老人沒有提著東西走路的,關口橋樑不設關卡,路上沒有搶劫的現象,風柔和得不讓樹枝發出聲音,雨水不會沖壞土塊,五天刮一次風,十天下一次雨,瑞應之物極美,出現了黃龍、麒麟、鳳凰。俗儒的談論,有些稱美過分超出了實際。瑞應之物,也許有也許沒有。說鳳凰、麒麟這類瑞物,因為這些是很明顯的大祥瑞,不必誇大修飾,那些小瑞物的徵兆,恐怕很多不是事實。

  風氣雨露,本來應當調和適時。說那些柔風祥瑞露水甘甜,柔風不會讓樹枝出聲,雨水不會沖壞土塊,是可以的;說它五天一次風,十天一場雨,就誇張了。風雨即使適時而來,也不能完全按五天、十天這樣的數字規定。說男女互不相犯,市價不互相欺騙,是可以的;說它男女分道而行,集市沒有兩種價格,就誇張了。太平之時,難道會另外給男女各修一條路嗎?不另外修路,男女在一條路上行走,怎麼能夠異路呢?太平之時,沒有商人則罷,如果有,必然會把賺錢圖利作為經商的目的,買東西怎麼肯不求買便宜的呢?賣東西怎麼肯不賣高價錢呢?有求賣貴買賤的心思,必然就有討價還價的話語。這都是有過的事實,而俗儒誇大得超過實際了。如萐莆、蓂莢,屈軼這類東西,大概是沒有的。用什麼來證明呢?可以用實際情況來說明,太平之時並不存在這些東西。

  俗儒說萐莆生長在廚房中,是說廚房中自己長出了萐莆,薄得像扇子一樣,搖動產生風,讓食物冷卻,使它不腐爛變味。太平之氣即使諧和,也不能使廚房裡長出萐莆,並用它來讓食物冷卻。如果能夠這樣的話,那麼就能使五穀自己生長出來,不必要人去栽種它們了。太平之氣能夠讓廚房裡自己長出萐莆,為何不讓飯自己在甑子中蒸熟,火在灶裡自己燃燒起來呢?凡是長出萐莆,是想要用它扇風吹冷食物,為何不讓食物自己不腐爛變味呢?何必要長出萐莆來吹冷食物呢?廚房中能自己長出萐莆,那麼冰室為什麼還要採冰用來冷藏食物呢?

  人們在夏天拿著扇子,必須用手搖動扇子,然後才能產生風。用手輕輕拿著扇子,迎著大風,扇子也會搖動。那麼說萐莆自己會搖動,也還是可以的,但是要有風它才會搖動;沒有風,它就不會搖動。既然把手放鬆要等風來扇子才會搖動,那麼這風本身就足以吹涼廚房裡的食物了,何必還要萐莆來扇風呢?世上傳說燕太子丹使西斜的太陽再回到天空正中,天上下粟雨,烏鴉的黑頭變成白頭,馬頭上長出了角,廚房門上雕刻的木象生出肉腳來,評論它既然是虛妄的說法,那麼關於萐莆的傳說,也就如上述五種感應的傳說同屬一類,恐怕並沒有這種事情。

  俗儒又說:“古代的蓂莢沿著臺階的兩旁生長,每月初一開始,一天長出一片莢來,到十五天就有十五片莢,從十六日起,每天落一片莢,至月底莢全部落完。第二個月的初一,一片莢再長出來。帝王朝南坐著看莢的生長脫落,就知道日子數目的多少,不必費事去檢視日曆來弄清日期。”上天既能夠讓莢長出來作為記日數的東西,為什麼不讓每片莢上有日子名稱,帝王看到莢上的字就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呢?只是知道日子數,不知道日子的名稱,還要再檢視日曆然後才能知道,這樣帝王看日子不就更麻煩而不清楚了,蓂莢的生長,怎麼能帶來福呢?

  蓂莢,是草的果實,如豆有豆莢一樣。春夏季不結豆莢,豆莢的產生必定是在深秋之時。冬天非常寒冷,霜墜雪落,萬物都枯萎了,俗儒能說唯獨有蓂莢到冬天不死嗎?如果與萬物同樣生長同樣死亡,莢要在深秋才能長成,這樣就只能在秋末考察蓂莢,春夏冬三個季節就不能考察了。而且十五天生十五片莢,在第十六天開始落莢,第二十一天落六片莢,落下的莢已散棄消亡了,不可能得到它的數目,還需要計算沒有落下的莢才能知道日子的多少。這樣勞苦心思,並不是什麼有益的天助。

  假使蓂莢生在殿堂上,君王坐在門窗之間,觀察蓂莢的生長情況以此知道日子的多少,這才差不多可以說是有益的了。現在說蓂莢沿著臺階生長,就是長在殿堂之下了。君王的殿堂,墨子說堯、舜的殿堂高出地面三尺,儒家認為這還說得太低了。假使殿堂就是這樣吧,高出地面三尺的殿堂,蓂莢長在臺階下,君王想看這些蓂莢,是不能夠從門窗之間看到的,必須到堂前才能看見它,才會知道有多少片莢。起身去看殿堂下的蓂莢,這和把日曆掛在君王座位附近,君王向旁一看就能見到相比,哪一個更方便些呢?天生祥瑞之物是想以此來使君王快樂,必須起身檢視才知道日子多少,這是上天生出麻煩的東西給帝王添累贅啊。

  況且蓂莢是一種草,君王的殿堂是他早晚要坐的地方,古代的人雖然生活樸實,宮室裡面,長草了就要鋤掉,怎麼能夠長出蓂莢來並讓人可以從月初到月底都去數它呢?而且凡是計算日數的目的,都是為了用來記事。古代有史官主管曆法負責記日,君王為什麼要親自去數莢片呢?堯要測定四季的中分之日,就授命曦、和他們四人觀測四座星宿據以測定四時和節氣。觀察四星的出現事關重大,君王尚且不親自去觀察,反倒會親自去察看莢片來計算日子嗎?

  俗儒又說:“太平之時,屈軼生長在殿堂的臺階下,形狀像草一樣,主要指明誰是佞人。佞人進入朝廷,屈軼就在殿堂的臺階下把他指出來,聖王就知道佞人在什麼地方了。”上天能夠有意識地生長這種東西來指出佞人,不讓聖王天生就能識別佞人,或者使佞人根本不能出生,一定要再另外生出一種東西來指出佞人。為什麼上天這樣不怕麻煩呢?

  聖王中沒有誰能超過堯和舜,堯舜治理之時,天下最為太平。如果屈軼已經自己長在殿堂的臺階下,佞人來了,就指出來讓人知道他,那麼舜對於識別佞人又有什麼困難,而要讓皋陶陳述識別好人壞人的方法呢?經書上說:“能理解人就顯得明智,連舜都很難做到這一點。”人都含有五常之氣,語言氣息互相溝通,尚且還不能互相瞭解。屈軼,不過是一種草,怎麼能夠了解誰是佞人呢?如果俗儒的這種說法是對的,那麼太平之時,草木的智慧就超過聖賢了。

  打官司總有對有錯,就人的情理來說也有理虧與理直,為什麼上天不讓屈軼直接指出那個有錯而理虧的人,而一定要費盡心思去聽取雙方的申訴,判決以後還要等三天才定罪呢?所以屈軼這種草,或許根本沒有而是憑空捏造出來的,或許真有這種草而捏造說它能指出佞人。假定這種草能指人,也可能是這種草生來見了人就會動。古人思想單純,看見能動的草,就說它能指人,能指人,就說它能指出佞人。司南之杓,把它放在地上,它的柄能指向南方。魚肉腐爛後生的小蟲,落在地上後往北爬,這是蟲的本性如此。現在草能指人,也是天性如此。聖人因為草能指人,就宣揚說:“殿堂階下有屈軼,能夠指出佞人。”百官臣子中有懷奸詐之心的人,就各自改變品性和操行,變為忠誠正直的品行。好比現在衙門裡畫著皋陶和觟……來威嚇罪人一樣。

  俗儒說道:“觟……是一隻角的羊,天生就能識別有罪的人。皋陶審理案件,對那些懷疑有罪而難以肯定的人,就讓羊去觸他,如有罪羊就牴觸,無罪羊就不牴觸。這大概是天有意生下來的獨角怪獸,幫助法官檢驗疑案,所以皋陶很敬重羊,時刻都要侍奉它。這就是神妙奇特的瑞應一類的東西。”

  王充說:有關觟……的.說法仍舊是重複有關屈軼的說法。羊本來有兩隻角,觟……有一隻角,形體上與一般的羊有所殘缺,還不及同類,有什麼神奇呢?三隻足的鱉叫“能”,三隻足的龜叫“賁”。考察能與賁並不比四隻足的龜和鱉神奇,一隻角的羊怎麼會比兩隻角的更神聖呢?猩猩能知過去的事,喜鵲能知未來的事,鸚鵡能學人言,這些禽獸天生各有一種本領,不能再有第二種本領。

  也許觟……的天性只能觸人,不一定能知道誰是罪人,皋陶想把事情神化來幫助他處理政務,又討厭判刑的人不心服,就藉助觟……用角觸人來判人的罪,意思是讓人畏懼它而不犯法,判了刑的人終生不會有怨恨的話。動物的天性各自有所知道的東西,如果認為觟……能觸人就說它神奇,那麼猩猩之類都應該神奇了。巫師能知道吉凶,是替人預測禍福的,沒有人不是這樣看的。如果把觟……也說成是巫的一類,那麼巫有什麼神奇之處值得讚美呢?這都是人們想把事情神化以便施行教化。

  師尚父任周代的司馬,率領軍隊討伐紂王,到達孟津渡口上,執鉞握旗,號令他的部下說:“河中有倉兕!”倉兕是水中的一種怪獸,善於弄翻人乘坐的船。師尚父要藉助神力來鼓動將士,想叫他們儘快渡河,說不快渡河,倉兕要禍害你們,這也是重複關於觟……一類的說法。河中有這種奇異的動物,有時浮出水面揚起身子,身上有九個頭,人們又害怕又厭恨它,其實它不一定會弄翻人坐的船。尚父因為河中有這種奇異的動物,就借它來威懾眾將士。觟……能觸有罪的人,如同倉兕能弄翻船一樣,大概徒有虛名,並沒有什麼實際效驗。人們畏懼怪奇之物,所以就憑空把它誇大。

  俗儒又說太平之時有景星出現。《尚書中候》上說:“堯的時候曾經有景星出現於軫宿所在的位置。”景星,或許就是五星。其中最大的就是木星和金星。或許那個時候正是歲星、太白星執行到了軫宿所在的位置上,古人頭腦單純不能推算出五星執行的度數,也不知道歲星和太白星是什麼樣子,出現大而亮的星就說是景星了。《詩經》上又說:“東邊有啟明星,西邊有長庚星。”或許也是再次出現的歲星和太白星。或是黃昏時出現在西邊,或是清晨出現在東邊,詩人不明白,就叫做啟明星、長庚星了。

  然而長庚星與景星相同,都在五星之中。太平之時,日月分外明亮。五星,與日月同屬一類。如果太平之時會另外出現景星,可以再另外出現日月嗎?詩人,只是平常的人;《尚書中候》所記的時代,是質樸的時代,都不明白星的執行。王莽的時候,太白星橫貫天空,明亮得如同半弦月,假如不明白星的執行的人看見它,就又再會稱它做景星。

  《爾雅·釋四時章》上說:“春天萬物開始生長,夏天萬物興盛,秋天收穫農作物,冬天萬物安定寧靜。四季之氣調和就稱為景星。”按照《爾雅》上的說法,景星是四季之氣調和的名稱,恐怕不是指依附在天空的大星。《爾雅》這本書,是用來訓詁五經的,是儒者共同鑽研的書,反而不信服它,另外稱大星為景星,難道《爾雅》上說的景星與儒者說的景星不同嗎!

  《爾雅》上又說:“甘露及時降下,萬物因此得到好處,就叫做醴泉。”醴泉說的是甘露。現在俗儒的說法,稱泉水從地中出來,它的味道甜得像甜酒一樣,因此叫做醴泉。兩種解釋相差甚遠,確實不容易弄明白。考察《爾雅·釋水章》:“泉水一會兒出現一會又沒有了叫‘瀸’。噴泉水直噴出來。正出,就是噴湧出來的意思。沃泉水從上往下流出。懸出,就是從上面流出的意思。”這類泉水流出的情況不同,就有不同的名稱。如果太平之時,另外有醴泉從地中流出來,應當在這一章中說到它,為什麼反而記載在《釋四時》這一章中,說甘露是醴泉呢?如果這樣,俗儒說醴泉從地中流出,又說甘露的味道很甜,就不可信了。

  俗儒說:“道德達於上天,能感動上天使日月分外明亮,星辰不偏離執行的軌道,祥風吹來,甘雨普降。”雨停後天陰刮小風這種雨有利於農事就叫做甘雨,並不是說雨水的味道是甜的。據此推論,甘露必然是說它降下的時候,恰好滋潤養育了萬物,不一定露的味道是甜的。也有露水甜得像蜜糖一樣,這都是聖王太平之時應和出現的祥瑞,並不是《爾雅》上說的那種滋養萬物的甘露。用什麼來證明呢?考察一下像蜜糖一樣甜的露水,都是附在樹木上,而不附在穀物上就可以證明了。那些味道不甜的露水,它們降下時,土地全都滋潤,萬物沾蒙恩澤,普遍受惠。

  據此說來,《爾雅》上的解釋比較接近實際。根據《爾雅》上的解釋,對實物進行驗證,考察味道甘甜的露水降下附著在樹木上,察看甘露附著過的樹木,並不比不附著甘露的樹木更茂盛。然而儒者現在所說的甘露大概不同於《爾雅》上所說的甘露。要想驗證是不是《爾雅》上所說的甘露,用農作物飽滿成熟,災害沒有發生作為標準,只要符合這個標準就是甘露下降的證明。甘露降下來,這也就是醴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