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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散文集

徐志摩散文集

  《徐志摩散文集》是徐志摩所創作的散文的文集。徐志摩,浙江海寧人,中國著名新月派現代詩人,散文家。

  作者簡介

  徐志摩倡導新詩格律,對中國新詩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徐志摩是金庸的表兄,徐志摩是新月詩社成員,1918年赴美國學習銀行學。1921年赴英國留學,入劍橋大學當特別生,研究政治經濟學,在劍橋兩年深受西方教育的薰陶及歐美浪漫主義和唯美派詩人的影響,1931年11月19日上午8時,乘中國航空公司“濟南”號飛機由南京飛往北平途中墜機去世。

  本書目錄

  導讀

  巴黎的鱗爪

  給陸小溫――代序

  巴黎的鱗爪

  悲冷翠山居閒話

  吸菸與文化

  我所知道的康橋

  拜倫

  羅曼羅蘭

  達文謇的剪影

  濟慈的夜鶯歌

  天目山中筆記

  從小說講到大事

  自剖

  第一輯 自剖

  自剖

  再剖

  求醫

  想飛

  “迎上前去”

  北戴河海濱的幻想

  第二輯 哀思

  我的祖母之死

  悼沈叔薇

  我的波得

  傷雙栝老人

  吊劉叔和

  第三輯 遊俄

  歐遊漫錄

  一 開篇

  二 自願的充軍

  三 離京

  四 旅伴

  五 兩個生客

  六 西伯利亞

  七 西伯利亞

  八 莫斯科

  九 托爾斯泰

  十 猶太人的怖夢

  十一 契訶夫的墓園

  十二“一宿有話”

  十三 血

  附徐志摩散文:《巴黎的鱗爪》

  咳巴黎!到過巴黎的一定不會再希罕天堂,嘗過巴黎的,老實說,連地獄都不想去了。整個的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鴨絨的墊褥,襯得你通體舒泰,硬骨頭都給燻酥了的——有時許太熱一些。那也不礙事,只要你受得住。讚美是多餘的,正如讚美天堂是多餘的;咒詛也是多餘的,正如咒詛地獄是多餘的。巴黎,軟綿綿的巴黎,只在你臨別的時候輕輕地囑咐一聲“別忘了,再來!”其實連這都是多餘的。誰不想再去?誰忘得了?

  香草在你的腳下,春風在你的臉上,微笑在你的周遭。不拘束你,不責備你,不督飭你,不窘你,不惱你,不揉你。它摟著你,可不縛住你:是一條溫存的臂膀,不是根繩子。它不是不讓你跑,但它那招逗的指尖卻永遠在你的記憶裡晃著。多輕盈的步履,羅襪的絲光隨時可以沾上你記憶的顏色!

  但巴黎卻不是單調的喜劇。賽因河的柔波里掩映著羅浮宮的倩影,它也收藏著不少失意人最後的呼吸。流著,溫馴的水波;流著,纏綿的恩怨。咖啡館:和著交頸的軟語,開懷的笑響,有踞坐在屋隅裡蓬頭少年計較自毀的哀思。跳舞場:和著翻飛的樂調,迷醇的酒香,有獨自支頤的少婦思量著往跡的愴心。浮動在上一層的許是光明,是歡暢,是快樂,是甜蜜,是和諧;但沉澱在底裡陽光照不到的才是人事經驗的本質:說重一點是悲哀,說輕一點是惆悵:誰不願意永遠在輕快的流波里漾著,可得留神了你往深處去時的發見!

  一天,一個從巴黎來的朋友找我閒談,談起了勁,茶也沒喝,煙也沒吸,一直從黃昏談到天亮,才各自上床去躺了一歇,我一閤眼就回到了巴黎,方才朋友講的情境惝恍的把我自己也纏了進去;這巴黎的夢真醇人,醇你的心,醇你的意志,醇你的四肢百體,那味兒除是親嘗過的誰能想象!——我醒過來時還是迷糊的忘了我在那兒,剛巧一個小朋友進房來站在我的床前笑吟吟喊我“你做什麼夢來了,朋友,為什麼兩眼潮潮的像哭似的?”我伸手一摸,果然眼裡有水,不覺也失笑了——可是朝來的夢,一個詩人說的,同是這悲涼滋味,正不知這淚是為那一個夢流的呢!

  下面寫下的不成文章,不是小說,不是寫實,也不是寫夢,——在我寫的人只當是隨口曲,南邊人說的“出門不認貨”,隨你們寬容的讀者們怎樣看罷。

  出門人也不能太小心了。走道總得帶些探險的意味。生活的趣味大半就在不預期的發見,要是所有的明天全是今天刻板的化身,那我們活什麼來了?正如小孩子上山就得采花,到海邊就得撿貝殼,書呆子進圖書館想撈新智慧——出門人到了巴黎就想……

  你的批評也不能過分嚴正不是?少年老成——什麼話!老成是老年人的特權,也是他們的本分;說來也不是他們甘願,他們是到了年紀不得不。少年人如何能老成?老成了才是怪哪!

  放寬一點說,人生只是個機緣巧合;別瞧日常生活河水似的流得平順,它那裡面多的是潛流,多的是旋渦——輪著的時候誰躲得了給捲了進去?那就是你發愁的時候,是你登仙的時候,是你辨著酸的時候,是你嘗著甜的時候。

  巴黎也不定比別的地方怎樣不同:不同就在那邊生活流波里的潛流更猛,旋渦更急,因此你叫給捲進去的機會也就更多。

  我趕快得宣告我是沒有叫巴黎的旋渦給淹了去——雖則也就夠險。多半的時候我只是站在賽因河岸邊看熱鬧,下水去的時候也不能說沒有,但至多也不過在靠岸清淺處溜著,從沒敢往深處跑——這來旋渦的紋螺,勢道,力量,可比遠在岸上時認清楚多了。

  一 九小時的萍水緣

  我忘不了她。她是在人生的急流裡轉著的一張萍葉,我見著了它,掬在手裡把玩了一晌,依舊交還給它的命運,任它飄流去——它以前的飄泊我不曾見來,它以後的飄泊,我也見不著,但就這曾經相識匆匆的恩緣——實際上我與她相處不過九小時——已在我的心泥上印下蹤跡,我如何能忘,在憶起時如何能不感須臾的惆,悵?

  那天我坐在那熱鬧的飯店裡瞥眼看著她,她獨坐在燈光最暗漆的屋角里,這屋內哪一個男子不帶媚態,哪一個女子的胭脂口上不沾笑容,就只她:穿一身淡素衣裳,戴一頂寬邊的黑帽,在鬋密的睫毛上隱隱閃亮著深思的目光——我幾乎疑心她是修道院的女僧偶爾到紅塵裡隨喜來了。我不能不接著注意她,她的別樣的支頤的倦態,她的曼長的手指,她的落漠的神情,有意無意間的嘆息,在在都激發我的好奇——雖則我那時左邊已經坐下了一個瘦的,右邊來了肥的,四條光滑的手臂不住的在我面前晃著酒杯。但更使我奇異的是她不等跳舞開始就匆匆的出去了,好像害怕或是厭惡似的。第一晚這樣,第二晚又是這樣:獨自默默的坐著,到時候又匆匆的離去。到了第三晚她再來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不想法接近她。第一次得著的迴音,雖則是“多謝好意,我再不願交友”

  的一個拒絕,只是加深了我的同情的好奇。我再不能放過她。

  巴黎的好處就在處處近人情;愛慕的自由是永遠容許的。你見誰愛慕誰想接近誰,決不是犯罪,除非你在經程中洩漏了你的塵氣暴氣,陋相或是貧相,那不是文明的巴黎人所能容忍的。

  只要你“識相”,上海人說的,什麼可能的機會你都可以利用。

  對方人理你不理你,當然又是一回事;但只要你的步驟對,文明的巴黎人決不讓你難堪。

  我不能放過她。第二次我大膽寫了個字條付中間人——店主人——交去。我心裡直怔怔的怕討沒趣。可是回話來了——她就走了,你跟著去吧。

  她果然在飯店門口等著我。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說話,先生,像我這再不願意有朋友的人?(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