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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談吃》的讀書筆記

《汪曾祺談吃》的讀書筆記

  《家常酒菜》

  家常酒菜,一要有點新意,二要省錢,三要省事。偶有客來,酒渴思飲。主人捲袖下廚,一面切蔥姜,調佐料,一面仍可陪客人聊天,顯得從容不迫;若無其事,方有意思。如果主人手忙腳亂,客人坐立不安,這酒還喝個什麼勁!

  《寫字畫畫做飯》

  習字,除了臨摹,還要多看,即“讀帖”,我的字受“宋四家”(蘇、黃、米、蔡)的影響,但我並未臨過“宋四家”,是因為愛看,於不知不覺中受了感染。

  寫字、畫畫是一種內在的運動。寫字,畫畫,都要把心沉下來,齊白石題畫曰:“心閒氣靜時一揮。”心浮氣躁時寫字、畫畫,必不能佳。寫字畫畫可以養性,故書畫家多長壽。

  做菜要有想象力,愛捉摸,如蘇東坡所說:“忽出新意”:要多實踐,學做一樣菜總得失敗幾次,方能得其要領:也需要翻翻食譜。在我所看的閒書中,食譜佔一個重要地位。食譜中寫的最好的,我以為還得數袁子才的《隨園食單》。這傢伙確實很會吃,而且能說出個道道。如前面所說:“有味者使之出,無味者使之入。”實是經驗的總結。“葷菜素油炒,素材葷油炒”,尤為至理名言。

  《蘿蔔》

  大抵一種東西第一回吃,總是最好的。

  《四方食事》

  “口之於味,有同嗜焉。”好吃的東西大家都愛吃。

  有些東西,自己儘可不吃,但不要反對旁人吃。不要以為自己不吃的東西,誰吃,就是豈有此理。

  總之,一個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成東辣西酸”,都去嚐嚐。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這樣。

  《葵薤》

  我寫這篇隨筆,用意是很清楚的。

  第一,我希望年輕人多積累一點生活知識。古人說詩的作用: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還可以多識於草木蟲魚之名。這最後一點似乎和前面幾點不能相提並論,其實這是很重要的。草木蟲魚,多是與人的生活密切相關。對於草木蟲魚有興趣,說明對人也有廣泛的興趣。

  第二,我勸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麼都要嚐嚐,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異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點。一個一年到頭吃大白菜的人是沒有口福的。許多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萵筍,其實原來都是外國菜。西紅柿、洋蔥,幾十年前中國還沒有,很多人吃不慣,現在不是也都很愛吃了麼?許多東西,乍一吃,吃不慣,吃吃,就吃出味兒來了。

  你當然知道,我這裡說的,都是與文藝創作有點關係的問題。

  《吃食與文學》

  一個文藝工作者、一個作家、一個演員的口味最好雜一點,從北京的豆汁到廣東的龍蝨都嚐嚐,耳音要好一些,能多聽懂幾種方言,四川話、蘇州話、揚州話。否則,是個損失。

  口味單調一點、耳音差一點,也還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對生活的興趣要廣一點。

  對於苦瓜,可以各取所需,願吃皮的吃皮,願吃瓤的吃瓤。對於一個作品,也可以見仁見智。可以探索其哲學意蘊,也可以蹤跡其美學追求。北京人吃涼拌芹菜,只取嫩莖,西餐館做羅宋湯則專要芹菜葉。人棄人取,各隨尊便。

  “文化小說”的概念頗含糊。小說重視民族文化,並從生活的'深層追尋某種民族文化的“根”,我以為是未可厚非的。小說要有濃郁的民族色彩,不在民族文化裡醃一醃、醬一醬,是不成的,但是不一定非得追尋那麼遠,非得追尋到一種蒼蒼莽莽的古文化不可。古文化荒邈難稽。尋找古文化,是考古學家的事,不是作家的事。

  從食品角度來說,與其考察太子丹請荊軻吃的是什麼,不如追尋一下“春不老”,與其查究楚辭裡的“蕙餚蒸”,不如品味品味湖南豆豉,與其追溯斷髮文身的越人怎樣吃蛤蜊,不如蒸一碗黴乾菜,喝兩杯黃酒。我們在小說裡要表現的文化,首先是現在的,活著的;其次是昨天的,消逝不久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可以看得見,摸得著,嘗得出,想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