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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話故事第:幸運的套鞋The Goloshes of Fortun

安徒生童話故事第10篇:幸運的套鞋The Goloshes of Fortune

  引導語:安徒生童話故事第10篇:幸運的套鞋The Goloshes of Fortune

  1.開 端

  在哥本哈根東街離國王的新市場①不遠的一幢房子裡,有人開了一個盛大的晚會,因為如果一個人想被回請的話,他自己也得偶爾請請客才成呀。有一半的客人已經坐在桌子旁玩撲克牌,另一半的客人們卻在等待女主人佈置下一步的消遣:“唔,我們現在想點什麼來玩玩吧!”他們的晚會只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們儘可能地聊天。在許多話題中間,他們忽然談到“中世紀”這個題目上來。有人認為那個時代比我們這個時代要好得多。是的,司法官克那卜熱烈地贊成這個意見,女主人也馬上隨聲附和。他們兩人竭力地反對奧爾斯德特在《年鑑》上發表的一篇論古代和近代的文章。

  這篇文章基本上稱讚現代。但司法官卻認為漢斯②王朝是一個最可愛、最幸福的時代。

  談話既然走向兩個極端,除了有人送來一份內容不值一讀的報紙以外,沒有什麼東西打斷它——我們暫且到放外套、手杖、雨傘和套鞋的前房去看一下吧。這兒坐著兩個女僕人——一個年輕,一個年老。你很可能以為她們是來接她們的女主人——一位老小姐或一位寡婦——回家的。不過,假如你仔細看一下的話,你馬上會發現她們並不是普通的傭人:她們的手很嬌嫩,行動舉止很大方。她們的確是這樣;她們的衣服的式樣也很特別。她們原來是兩個仙女。年輕的這個並不是幸運女神本人,而是替女神傳送幸運小禮物的一個女僕。年長的那個的外表非常莊嚴——她是憂慮女神。無論做什麼事情,她總是親自出馬,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放心。

  她們談著她們這天到一些什麼地方去過。幸運女神的女僕只做了幾件不太重要的事情,例如:她從一陣驟雨中救出了一頂嶄新的女帽,使一個老實人從一個地位很高的糊塗蛋那裡得到一聲問候,以及其他類似的事情。不過她馬上就要做的一件事情卻很不平常。

  “我還得告訴你,”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為了慶祝這個日子,我奉命把一雙幸運的套鞋送到人間去。這雙套鞋有一種特性:凡是穿著它的人馬上就可以到他最喜歡的地方和時代裡去,他對於時間或地方所作的一切希望,都能得到滿足;因此下邊的凡人也可以得到一次幸福!”

  “請相信我,”憂慮女神說,“他一定會感到苦惱。當他一脫下這雙套鞋時,他一定會說謝天謝地!”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對方說。“我現在要把這雙套鞋放在門口。誰要是錯穿了它,就會變得幸福!”

  這就是她們的對話。

  ①這是哥本哈根市中心的一個大廣場,非常熱鬧。

  ②漢斯(Hans,1455-1513)是丹麥的國王,1481年兼做瑞典的國王。

  2.司法官的遭遇

  時間已經不早了。醉心於漢斯的朝代的司法官克那卜想要回家去。事情湊巧得很:他沒有穿上自己的套鞋,而穿上了幸運的套鞋。他向東街走去。不過,這雙套鞋的魔力使他回到300年前國王漢斯的朝代裡去了,因此他的腳就踩著了街上的泥濘和水坑,因為在那個時代裡,街道是沒有鋪石的。

  “這真是可怕——髒極了!”司法官說。“所有的鋪道全不見了,路燈也沒有了!”

  月亮出來還沒有多久,空氣也相當沉悶,因此周圍的一切東西都變成漆黑一團。在最近的一個街角里,有一盞燈在聖母像面前照著,不過燈光可以說是有名無實:他只有走到燈下面去才能注意到它,才能看見抱著孩子的聖母畫像。

  “這可能是一個美術館,”他想,“而人們卻忘記把它的招牌拿進去。”

  有一兩個人穿著那個時代的服裝在他身邊走過去了。

  “他們的樣子真有些古怪,”他說。“他們一定是剛剛參加過一個化裝跳舞會。”

  這時忽然有一陣鼓聲和笛聲飄來,也有火把在閃耀著。司法官停下步子,看到一個奇怪的遊行行列走過去了,前面一整排鼓手,熟練地敲著鼓。後面跟著來的是一群拿著長弓和橫弓的衛士。行列的帶隊人是一位教會的首長。驚奇的司法官不禁要問,這場面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個人究竟是誰?

  “這是西蘭①的主教!”

  “老天爺!主教有什麼了不起的事兒要這樣做?”司法官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不可能是主教!

  司法官思索著這個問題,眼睛也不向左右看;他一直走過東街,走到高橋廣場。通到宮前廣場的那座橋已經不見了,他只模糊地看到一條很長的溪流。最後他遇見兩個人,坐在一條船裡。

  “您先生是不是擺渡到霍爾姆去?”他們問。

  “到霍爾姆去?”司法官說。他完全不知道他在一個什麼時代裡走路。”我要到克利斯仙碼頭、到小市場去呀!”

  那兩個人呆呆地望著他。

  “請告訴我橋在什麼地方?”他說。“這兒連路燈也沒有,真是說不過去。而且遍地泥濘,使人覺得好像是在沼澤地裡走路似的!”

  的確他跟這兩個船伕越談越糊塗。

  “我不懂得你們波爾霍爾姆的土話!”他最後生氣地說,而且還把背掉向他們。他找不到那座橋,甚至連橋欄杆也沒有了。

  “這裡的情形太不像話!”他說。他從來沒有想到他的時代會像今晚這樣悲慘。

  “我想我還是叫一輛馬車吧!”他想,可是馬車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一輛也看不見。”我看我還是回到皇家新市場去吧,那兒停著許多馬車;不然的話,我恐怕永遠走不到克利斯仙碼頭了。”

  現在他向東街走去。當他快要走完的時候,月亮忽然出來了。

  “我的天,他們在這兒搭了一個什麼架子?”他看到東門的時候說。東門在那時代恰恰是在東街的盡頭。

  最後他找到一個門。穿過這個門,他就來到我們的新市場,不過那時它是一片廣大的草地,草地上有幾簇灌木叢,還有一條很寬的運河或溪流在中間流過去。對面岸上有幾座不像樣的木柵,它們是專為荷蘭來的船長們搭起來的,因此這地方也叫做荷蘭草地。

  “要麼我現在看到了大家所謂的虛無鄉,要麼我大概是喝醉了,”司法官嘆了口氣說。“這到底是什麼呢?這到底是什麼呢?”

  他往回走,心中想自己一定是病了。他在街上一邊走,一邊更仔細地看看街上的房子。這大多數都是木房子,有許多還蓋著草頂。

  “不成,我病了!”他嘆了一口氣。“我不過只喝了一杯混合酒!不過這已經夠使我醉了;此外拿熱鮭魚給我們下酒也的確太糟糕。我要向女主人——事務官的太太抗議!不過,假如我回去,把實際情況告訴他們,那也有點可笑,而且他們有沒有起床還是問題。”

  他尋找這家公館,可是沒有辦法找到。

  “這真可怕極了!”他叫起來。“我連東街都不認識了。一個店鋪也沒有。我只能看到一些可憐的破屋子,好像我是在羅斯基爾特或林斯德特一樣!哎呀,我病了!這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可是事務官的公館在什麼地方呢?它已經完全變了樣子;不過裡面還有人沒睡。哎呀,我是病了!”

  他走到一扇半開的門前,燈光從一個隙縫裡射出來。這是那時的一個酒店——一種啤酒店。裡面的房間很像荷爾斯泰因的前房②。有一堆人,包括水手、哥本哈根的居民和一兩個學者坐在裡面。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他們對於這位新來的客人一點也不在意。

  “請您原諒,”司法官對著向他走來的老闆娘說,“我有點不舒服!您能不能替我僱一輛馬車,把我送到克利斯仙碼頭去?”

  老闆娘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然後用德文和他講話。

  司法官猜想她大概不會講丹麥文,因此把他的要求又用德文講了一遍。他的口音和他的裝束使得老闆娘相信他是一個外國人。她馬上懂得了他有些不舒服,因此倒了一杯水給他喝。水很鹹,因為那是從外邊井裡取來的。

  司法官用手支著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思索著在他周圍所發生的一些怪事情。

  “這是今天的日曆嗎?”當他看到老闆娘把一大張紙撕掉的時候,為了要打破沉寂,他說。

  她不懂得他的意思,不過她把這張紙遞給了他。這是一張描繪訶龍城上空所常見的一種幻象的木刻。

  “這是一張非常老的東西呀!”司法官說。他看到這件古物,感到非常高興。“您怎樣弄到這張稀有的古畫的?雖然它代表一個寓言,但是它是非常有趣的!現在人們把這些常見的幻象解釋成為北極光;可能它是由電光所形成的!”

  坐在他身旁和聽他講話的人,都莫明其妙地望著他。其中有一位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摘下帽子,做出一種很莊嚴的表情,說:

  “先生,足下一定是當代的一位大學者!”

  “哦,豈敢!”司法官回答說,“我所瞭解的只不過是一知半解,事實上這些事情大家都應該知道的!”

  “Modestia③是一種美德!”這人說。“不過我對於您的說法很覺得Mihisecusvidetur④;但我很希望能不下這個Judici-Um⑤。”

  “請問我現在很榮幸地得以交談的這位先生是作何貴幹?”司法官問。

  “敝人是一個神學學士。”這人回答說。

  這句回答對於司法官說來已經夠了,他的頭銜與他的服裝很相稱。他想,這一定是一個老鄉村教師——一位像我們在尤蘭⑥還能碰得見的怪物。

  “此地的確並不是LOCUSDOCENDI⑦,”這人說。“但我希望足下多發表一點意見來啟發我們。足下的古典書籍一定讀得不少。”

  “唔,不錯,”司法官說。“我是喜歡讀有用的古典著作的;不過我也喜歡讀近代的著作——只是《每日故事集》⑧是一本例外;老實講,這類書我們太多了。”

  “《每日故事集》?”我們的學士問。

  “是的,我指的是一般的流行小說。”

  “原來如此!”這人微笑了一下,“這些書寫得很聰明,宮裡的人都喜歡讀。皇上特別喜歡讀關於伊文及哥甸先生的傳奇。這書描寫亞瑟王及其圓桌騎士的故事。他常常跟大臣們把這故事作為談笑的資料⑨。”

  “這本書我倒還沒有讀過!”司法官說,“這一定是海貝爾格所出版的一本新書了。”

  “不對,”學士說,“這書並不是由海貝爾格出版的,而是由高得夫裡·馮·格曼⑩出版的。”

  “真的?他就是作者本人嗎?”司法官問。“這是一個很老的名字!這不也是丹麥第一個印刷所的名字嗎?”

  “是的,他是我國印刷業的始祖。”這人回答說。

  談話一直進行得還不壞。這時另外有一位開始談到從前流行過一兩年的瘟疫:他指的是1484年的那次瘟疫。司法官以為他是在談霍亂病,所以他們的談話還勉強可以進行下去。

  1490年的海寇戰爭離那時還沒有多久,因此他們自然也要談到這個題目。他們說:英國的海盜居然從船塢裡把船都搶走了。司法官親身經歷過1801年的事件,因此他也理直氣壯地提出反英的意見。除此以外,談話進行得可不太好:每一分鐘總有一次抬槓。那位了不起的學士不禁有些糊塗起來:司法官的最簡單的話語在他聽來不是顯得太粗魯,就是太荒唐。他們互相呆望著。事情一僵的時候,學士就講起拉丁文來。他以為這樣別人就可以懂得他的話了;不過事實上這一點用也沒有。

  “現在您的感覺怎樣?”老闆娘問,把司法官的袖子拉了一下。

  現在他恢復了記憶力:在他剛才談話的時候,他把先前所發生的事情完全忘記了。

  “我的天!我是在什麼地方?”他說。他一想起這個問題就覺得頭昏。

  “我得喝點紅葡萄酒!蜜酒和卜列門啤酒也好。”有一位客人說,“請您也來跟我們一起喝吧。”

  這時兩個女孩子走進來了,其中一個戴著一頂有兩種顏色的帽子。她們倒出酒來,行了曲膝禮。司法官的背上冷了半截。“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他說。但是他不得不和他們一起喝酒。他們對這位好先生非常客氣,弄得他簡直不曉得怎樣辦才好。有一個人說他醉了,他對這句話沒有絲毫的懷疑,他要求他們替他喊一輛“德洛西基”⑾來。於是大家就以為他在講莫斯科方言了。

  他從來沒有跟這樣一群粗魯和庸俗的人混在一起過。

  他想:這真叫人相信這個國家退化到野蠻時代了。“這真是我一生中最可怕的時刻。”

  不過,在這同時,他的靈機一動,想要鑽進桌子底下,偷偷地爬到門那兒溜出去。但是當他剛剛一爬到門口的時候,別人就發現了他的活動。大家抱住他的雙腳。這時,也算是他的運氣,他的一雙套鞋被拉掉了——因此整個的幻景也就消逝了。

  司法官現在清楚地看見他面前點著一盞很亮的燈,燈後面有一幢大房子。他認識這房子和它周圍的別的房子。這就是我們大家所知道的東街。他躺在地上,雙腳正對著大門。看門人坐在他對面,在打盹。

  “我的天!難道我一直是躺在街上做夢麼?”他說。“是的,這是東街!真是光明快樂,豐富多采!可怕得很,那杯混合酒居然把我弄得那樣醉!”

  兩分鐘以後,他坐進了一輛馬車,向克利斯仙碼頭馳去。

  他把他剛才經歷過的不安和苦惱思索了一下,他不禁衷心地稱讚幸福的現實——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我們這個時代雖然缺點不少,比起他剛才進入的那個時代究竟好得多。

  你看,司法官的想法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①丹麥全國分做三大區,西蘭(Sjaelland)是其中的一區。

  ②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Schteswig-Holstein)是德國北部的一個州。荷爾斯泰因的前房是一種寬大的房間,裡面的陳設全是些粗大的傢俱、箱子和櫃子等。

  ③拉丁文,“謙虛”的意思。

  ④拉丁文,“不以為然”的意思。

  ⑤拉丁文,“判斷”的意思。

  ⑥尤蘭(Jutland)是丹麥的一個省份。

  ⑦拉丁文,“文教地區”的意思。

  ⑧《每日故事集》(Hverdagshistorierne)是丹麥作家Gyllembourg Ehrensvurd的第一部小說。

  ⑨亞瑟王的圓桌騎士是在歐洲流傳很廣的關於一群騎士的冒險故事。這兒是指丹麥國王漢斯與他的一個喜歡讀這故事的朝臣奧托·路德的一段對話。國王漢斯說:“這本書裡所描寫的伊文和哥甸先生真是了不起的騎士,像這樣的騎士現在再也找不到了!”奧托·路德回答說:“如果還有像亞瑟王那樣的國王,當然可以找到像伊文和哥甸那樣的騎士的!'(見丹麥作家荷爾堡著《丹麥王國史》)

  ⑩這是漢斯王朝的丹麥第一個印刷匠。他在1495年出版的《丹麥詩韻》(Den Danske Rimkronike)是第一部用丹麥文印的書。

  ⑾“德洛西基”(Droshky)是過去俄國的一種馬車。

  3.守夜人的故事

  “咳,這兒有一雙套鞋!”守夜人說。“這一定是樓上的那位中尉的套鞋。恰恰放在門邊!”

  這位老實人倒是很想按按門鈴,把套鞋交給原主的,因為樓上的燈還是亮著。不過他不願意把屋子裡的人吵醒,所以就不這樣做了。

  “穿上這樣一雙東西一定很暖和!”他說。“皮子是這樣柔軟!”鞋子恰恰適合他的腳。”這個世界也真是滑稽!中尉現在可能已經在他溫暖的床上睡了,但是你相信他會睡嗎?他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呢。他真是一個幸福的人!他既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他每天晚上總是去參加一個什麼晚會。我希望我能像他,這樣我也可以成為一個幸福的人了!”

  當他說出了他的願望以後,他所穿上的這雙套鞋就立刻產生效果:這個守夜人在身體和思想方面就變成了那位中尉。他現在是在樓上的房間裡,手指間夾著一小張粉紅色的紙,紙上寫的是一首詩——中尉親手寫的一首詩,因為人們在一生中誰都有過富有詩意的一瞬間。如果一個人把這一瞬間的思想寫下來,那麼他就可說是在作詩了。下面是中尉寫的詩:

  “讓我發財吧!”

  “讓我發財吧!”我祈禱過好幾次,

  那時我不過是一兩尺高的孩子。

  讓我發財吧!我要成一個軍官,

  戴上羽毛,穿起制服,掛上寶劍。

  後來我居然也當上了軍官,

  可是很不幸,我一直沒有發財!

  上帝呀,請您伸出援助的手來!

  有天晚上——我是既幸福又年青,

  一個七歲的姑娘吻了我的嘴唇,

  因為我是一個擁有故事和童話的富人,

  可是說到錢財,我仍然是窮得要命。

  不過孩子對於童話卻非常歡迎,

  所以我很富有,只是,唉,沒有錢,

  我們的上帝清清楚楚知道這一點!

  我仍向上帝祈禱:”讓我發財吧!”

  那個七歲的姑娘現在已經長大。

  她是那麼美麗、聰明和善良;

  唯願她知道我心中對她的嚮往,

  唯願她對我好,像從前那樣。

  但是我很窮,不敢對她表示:

  這就是我們的上帝的意旨!

  只要我發財,過得舒服和愉快,

  我也就不在紙上寫下我的悲哀。

  我熱戀的人啊,如果你對我瞭解,

  請讀這首詩——它代表我的青春時代。

  不過最好你還是對我不要了解,

  因為我很窮,前途是一團漆黑——

  願我們的上帝祝福你!

  是的,當一個人在戀愛的時候,他會寫詩的,不過頭腦清醒的人不至於把這種詩印出來罷了。這位中尉是正在戀愛和窮困之中,而且他的戀愛還是一個三角——也可以說是一個打碎了的幸福的四角的一半。中尉尖銳地感覺到自己的處境,因此他把頭靠著窗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街上那個窮苦的守夜人比我要快樂得多。他不知道我所謂的‘窮困’。他有一個家、一個老婆和許多孩子——他們為他的苦惱而流眼淚,為他的快樂而歡笑。啊!如果我能變成他,我會比現在要幸福得多,因為他的確比我幸福!”

  在一瞬間,守夜人又恢復到守夜人的原狀。原來他是由於“幸運的套鞋”的魔力才變成中尉的;我們已經知道他並不感到滿意,而情願回覆他的本來面目。因此守夜人又變成了守夜人。

  “這真是一個醜惡的夢!”他說,“但是也夠滑稽。我覺得我曾經變成了樓上的中尉,但這並不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我想念我的老婆和孩子們,他們這時正準備著大批的吻,要把我親個半死。”

  他又坐下來,點點頭。這夢並不馬上在他的思想中消逝,因為他腳上仍然穿著那雙套鞋。這時天上有一顆流星滑落下來了。

  “它落下來了!”他說。”但是落也落不完的,多著呢。我倒想更仔細地瞧瞧這些東西,特別是這一輪月亮,因為它不會從手裡滑走的。我的女人經常替一位大學生洗衣服,那位大學生常常說,我們死了以後,就從這顆星飛到那顆星。這話並不可靠,不過,假如真是這樣,那倒也很妙。如果我能飛到那兒去,即使我的軀殼躺在樓梯上,我也不在乎。”

  在這世界上,有些話我們說出來的時候,必須萬分謹慎,尤其是當我們穿上了”幸運的套鞋”的時候。請聽聽發生在守夜人身上的故事吧。

  就我們人說來,我們差不多都知道蒸汽輸送東西是多麼迅速;這種事我們已經在鐵道上或在海上的輪船中試驗過。但是跟光線的速度比起來,這不過只等於樹懶①的動作或蝸牛的爬行罷了。光比最快的駿馬還要快1900萬倍,可是電的速度更要快。死不過是我們心中所受到的一種觸電,被解放了的靈魂,騎在電的翅膀上,就可以遠走高飛。太陽只須八分和幾秒鐘就可以走完將近兩億裡的路程。靈魂騎上電力,要走同樣的路程,只須幾秒鐘就夠了。就解放了的靈魂說來,各種行星之間的距離,不會比我們住在同一城市中的朋友的房子之間的距離大,甚至於還不會比住在近鄰的朋友的房子之間的距離大。不過在人間的世界裡,除非我們像守夜人一樣穿上了“幸運的套鞋”,我們的心一觸電,我們就永遠跟身體分家了。

  在幾秒鐘之內,守夜人走了72.8萬里,到月亮上面去了。我們知道,組成月球的物質比我們的地球要輕得多,而且還很柔軟,像剛下的雪一樣。他來到一群數不清的山組成的大環形山——我們早就在麥特勒博士②所繪的月球圖上看到這些環形山——他來到其中的一座山上。你也看到過的吧?在這一環大山當中,有一個像鍋一樣的深坑,它凹下去有八九里深。坑下面有一個城市。它的形狀很像裝在玻璃杯裡的水中的蛋白;這兒的尖塔、圓屋頂和像船帆一樣的陽臺,浮在透明的、稀薄的空氣中,也是同樣地輕,同樣地白。我們的地球浮在他的頭上像一個火紅的大球。

  他馬上看見了許多的生物。這些東西無疑就是我們所謂的“人類”了,不過他們的樣子跟我們顯然不同。他們也說一種語言,但是誰也不能指望守夜人的靈魂能夠聽懂。但是他居然聽懂了。

  守夜人的靈魂懂得月球上居民的語言,而且懂得很透徹。關於我們的地球他們爭論了一番,他們懷疑地球上能不能住人,地球上的空氣對於聰明的月球上的居民說來一定是太厚,不適宜於居住。他們認為只是月球上才能有生物,而且月球才是最初人類所居住的地方。③

  不過我們還是回到下界的東街去,看看守夜人的軀殼是怎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