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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詩經》悼亡詩

分析《詩經》悼亡詩

  悼亡詩,得名於晉代潘安悼念亡妻所作之詩,其中所流露的夫妻深情頗為後人傳頌,此詩也得以廣泛流傳,而悼亡詩也成為此類詩歌的代名詞,以其獨特的風格與感染力深深吸引著讀者。

  悼念亡妻——《綠衣》

  《綠衣》選自《邶風》,展現了一位男子面對亡妻衣裳時的感傷與哀悼。朱熹於《詩集傳》中認為衛莊公夫人莊姜有感於衛莊公之妾僭越其位,因而寫此詩以表達對自身際遇的感傷,此角度近於一種附會歷史的臆說。今天我們更多從文字本身出發,感受其淳樸自然的感情。《詩經》中的“風”流傳於民間,總是表達人們最自然而真切的感情,卸去歷史牽絆,我們可以細細品讀文中的濃厚真情。一位丈夫在翻檢衣箱時見到亡妻之衣,不禁燃起對舊情的感嘆。

  詩的前兩段寫丈夫對綠衣的珍重及對亡妻的懷想。兩段均以“綠兮衣兮”開頭,深情詠誦眼前衣物,“綠衣黃裡”、“綠衣黃裳”描繪綠衣內襯黃色之衣,下配黃色之裳。亡妻縫衣之狀歷歷在目,此衣物又凝聚其多少心血,字裡行間可見哀嘆,“心之憂矣”,物猶在,人已故。“曷維其已”“曷維其亡”,憂愁隨綠衣浮現,纏綿於心,久不能散。

  第三段描繪由所見綠衣而所感之情景。衣物由亡妻精心所制,平日妻子悉心謹慎的照料讓丈夫生活無憂,“我思古人,俾無訧兮”,此處作慨嘆懷想將情感傳達尤甚。

  第四段則是由方才所想象之情景轉為當下,“絺兮綌兮,悽其以風”,此刻的自己身著破舊,在寒風中久立,不禁想起妻子為自己精心縫製的衣物總能合乎自己的心意,由所見之物,回想往時之景,牽動此時之情,睹物思人,渾然一片,其情至深,其情至哀。

  悼念亡夫——《葛生》

  《詩序》言:“《葛生》刺晉獻王也,好攻戰,則國人多喪矣。”晉獻公好攻戰見於史實記載,應是事實。戰火頻仍,出現戰士出征未歸甚於戰死沙場之事,不可避免地給在家鄉等待的婦人帶來了喪夫之痛。

  《葛生》前三段描述妻子悼念亡夫,哀悼其永眠孤墳。前兩段從墳墓之景入手,透過對墓地景色的描寫展現出陰冷而荒蕪的情境,寡婦因墓地冷寂而觸景生情,使得追思加深。而“葛”這樣必須寄於他處方可得生之物,更是激發了妻子內心的悲涼——丈夫已然不在,世間只留得自己孤影徘徊,彼此都處在悽慘的境地裡。眼前荒寂的墓地又不禁讓妻子想起隨亡夫而去的 “角”“枕”,它們仍舊豔美,而死去的丈夫卻“獨處”、“獨息“、“獨旦”。妻子緬懷故人,同時悲慨身世,以亡夫孤苦無依的境況而映襯自己在人世間獨自一人的清苦生活。其所述之情,字字泣血,甚於讓人感覺妻子內心愁緒難排,與其彼此分隔過著悽苦的生活,不如早早離世,共赴黃泉相伴。

  詩的第四、五段抒寫內心——離世後定要與亡夫墓寢共居。字裡行間可見詠歎之情逐步增強,“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淒涼的生活是如何度日如年般悲苦,此種境況自己已難以承受,遂抒發“百歲之後,歸於其居!”“百歲之後,歸於其室!”的慨嘆,她盼望能在離世後永伴丈夫身旁,不相離棄。兩句詩平淡而堅定,展現了妻子內心無限的離別相思之情,箇中悽傷令人垂淚,無法不為之動容。

  藝術手法與後世影響

  誠如上文所分析,《綠衣》給我們展示了一位喪失愛妻的丈夫圍繞亡妻親手所製衣裳,睹物思人的悽楚之情。而《葛生》則透過反覆吟詠的哀訴,抒寫了女子對於離世丈夫的深情摯意,在行文風格中最明顯的.共同點便是反覆交錯使用一定的詞句,既增強了行文的節奏與旋律,又使得所描繪之情更為加深。

  《綠衣》中反覆提及綠衣,展現了亡妻衣物在丈夫心中揮之不去,反覆縈索的情狀。“心之憂矣”“我思古人”往復出現,將內心的緬懷愁緒盡數宣洩。這種手法在《葛生》中尤為鮮明,前三段與後兩段每段只變換數個字詞,隨感情遞進而層層深入,所傳達的哀痛之情纏綿悱惻,溢於言表。

  賦比興手法的巧妙採用在這兩首詩作中也十分鮮明。兩者均是由物及人、觸景生情。睹物思人的藝術手法在後世的悼亡詩中時常可見,如元稹“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亦傳達了睹物思人更傷情的感染力,與《綠衣》手法如出一轍,可將之視為悼亡詩抒情手法的一種傳承。

  而《葛生》那種以場景之悽清結合內心之悽傷來渲染兩相分離之情境的形式,在後世的悼亡詩中亦有跡可尋,如賀鑄“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而《葛生》將“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兩句透過字詞調換,不動聲色便將時光的流逝描繪出來,從而勾畫出彼此離別之久,其孤身一人的煎熬極盡展現。蘇軾《江城子》以墳墓寄言生死相離之恨,與《葛生》中妻子對死後同穴的無盡願想都反映了作者心中對於愛人的深切思念,這情感跨越生死,於夢中、於死後,思念為相隔之人牽引,只盼彼此重逢,悼亡詩永不衰竭的藝術魅力於此充分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