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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寫黃昏抒情散文

描寫黃昏抒情散文

  雞鳴聲又起了,倒不是黎明報早,這叫聲很悽、很涼,撕裂著春天的衣角,讓人聽後心湖倏然蕩起幾道波紋,回憶也跟著玄鳥在不安的天際徘徊。夕陽終究不再頹圮的牆頭賴著了,他想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某些深藏的道理,他有他自己原有的歸宿,那僅僅屬於他的,是那山後的天池,洗濯他一天的塵垢。滿鄉的屋簷上都沾著他的顏色,他也沾沾自喜,是黃昏的浪漫又不失風度的標誌。

  院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柳樹,另一顆也是柳樹。她們垂著長長的辮子,綴著無數嫩綠的淡黃的髮卡,像剛從池子裡梳妝打扮完。她們在默默啜泣,是剛才鄰家頑皮的孩子又揪了她們的辮子編成他們的王冠,然後揮著鞭子,騎著風的戰馬遠去了。她們用她們難以言表的苦楚,換了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童年,這種付出是值得的,快樂的,固然不是哭的原因。也許是因為飯時到了,不再有人坐在她們下面談笑了,他們太無聊、太孤單了吧。她們的笑是無聲的,她們的淚卻流淌在我沸騰的血液裡翻滾,我記憶深處那毒辣的太陽蒸乾了它們。她們是姐妹,但卻永遠無法相互依偎,只能每天以溼潤的眼神望著。那年母親埋種子時,特地將她們分在院門左右,這是她們啜泣最可能的原因了。如果這時能有陣風多好,輕輕地,慢慢地,暖暖地,拭乾她們眼角的冰冷的淚水,再撩撫起她們的頭髮,給她們那種親切地安慰。

  我點了蠟燭,效仿古人。看燭心的火,他不能像等待天上眨眼的精靈般的星與嬌人的公主般的月,可以照亮整片黑夜,但足夠照亮我案臺生滿青苔的筆,上了年紀的牛皮紙,以及父親已永丟棄的缺了一角的菸灰缸。那流下的燈油,落在碗裡,倏地凝結了,即使凝成大愛的心狀,也不如深冬的冰,撫摸還生暖。我呆呆地坐在傷痕滿面的木椅上,心裡很安靜,安靜的連夢發芽的聲音都能聽到。我去聽遠處山澗的鳥鳴,聽夕陽的笑,聽春風的呼嘯,聽柳樹的沙啞,聽農人的吶喊,聽歲月沙沙作響。終於我提起了筆,手打著顫,靈感是空的,空的太雜亂,雜亂地切斷我一切飄零的思緒。我眺望院裡的那曾窈窕婀娜的柳樹,他們還沾著夕陽的祝福,金黃色,金黃色。不知她們仍在啜泣或已經睡了,總之她們很孤獨、很寂寞,孤獨地靜靜地。夕陽在山後與日月星辰對接,我想接下來夜空會有一幅美麗的畫,不需過分裝飾,只有金黃色與深黑色,有時還混些皎白。這將會迷倒多少觀賞者,我猜,詩意湧上心頭。我真想把硯臺剛磨的墨潑灑到夜空,再描上兩棵柳樹,正是我院子裡的那兩棵,那兩個只能相望的姐妹。可是日月星辰是不留汙漬的,夜的顏色也與墨色相仿,何況我瘦弱的身體也沒那麼大的力氣。

  我實在不能生文了,便放下手中的筆,徑直地走出了屋門。我從這兩個柳樹邊輕輕地走過,生怕驚擾了她們。她們的辮子竟輕輕地甩了甩,可惜我沒有了孩子的'那份天真,我不需要王冠,我更沒有我的公主。我固執地朝院門外去了,不搭理他們,似乎我就是這麼狠心,這麼無情。她們上輩子究竟欠了人們多少眼淚啊。院外有條蜿蜒的溪,青得見底,很柔,那如絲的波印是紗衣,遮了人世的喧囂。常年不見溪水裡嬉戲的魚蝦了,卻見了那即將要隱入山腳的夕陽。天仍亮著,也算暗的。就這麼一瞬間,黃昏成了一座無人登臨卻家喻戶曉的橋。我回頭望向院子門口那沮喪的姐妹,他們的頭髮浮起的紫煙是柴房的煙囪裡冒出的。那飄向天際,天是金黃色的,天是不安的。紫煙散入天際就無影蹤了,她應該去尋找她所日夜思念的人了吧。我的靈感突然再次從腦海深處迸了出來,這次是很有次序的,感覺腦袋裡很充實。我立即奔回那唏噓的屋子,再次拿起長滿了青苔的筆,筆桿上印著百合花的花紋。這時夕陽已完全隱入山後面了。我的蠟燭越來越亮,越來越矮。是之前我點燃得過早了。雞又鳴叫三聲,只為送走黃昏。黑夜要來了,光明也要來了,是那星,是那月亮,是黎明,是你。

  我宣紙上斜躺著幾句話:

  也許黃昏和黎明本來是戀人,世界本來也無上午、中午、下午的,只因有了那美麗、靜謐、漫長的黑夜,他們才只能相望,永遠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