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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的變遷經典散文

家鄉的變遷經典散文

  我的家鄉在河南中原西部的丘陵地區。

  丘陵地區不是嶺就是溝,我家鄉的村子就在一條長長的大溝裡,這條大溝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宛如一條長長的大蛇,綿延數十里,通到古雙洎河道里。這大溝形成村子的地方,就好比大蛇剛剛吞吃了一頭象或一頭牛,使大蛇身上鼓起了不規則的大包,這大包很開闊。因而我們的祖先在若干年前,肩挑著兒女逃荒來到這地方的時侯,他們停住腳步,放下擔子,仔細的打量這地方,打量好了,他們卸下了兒女,女人們開始埋鍋造飯,男人們掄開了钁頭,在溝裡的崖壁上掘開了窯洞,有了窯洞就有了家園。有家園後,他們開荒種地,男耕女織,生兒育女,年代愈久,人口愈多,祖先們就再挖洞,洞多人多,逐步形成了這大溝裡的村落。

  我記憶中的家鄉溝中村子是很清幽,很雅靜,有溝有水,有林有竹,花草飄香,鳥飛雀唱,很溫馨、很詩意的世外桃源……

  在這很開闊的溝中村裡,四、五十戶村民的家分佈在溝中的角角落落裡,窩窩坎坎裡,有的三、五戶在一起,有的一、兩戶在一起,村民居住的地方都起有名字,如:張家邁,李家窩,侯家臺,楊家咀……

  在溝的村落中穿行,走曲曲彎彎,綠蔭濃郁的溝中小徑,會讓你疑似前邊已無路,可轉了個彎,過了一堵崖,就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我們這溝中村住的並不全是窯洞,家家還都有一所到兩所草房,這草房是黃土打成五十公分的土牆,土牆形成一個長十米、寬五米的長方立體型,長方立體形上面放上木樑,木樑上再搭上木檁,木檁再釘上椽,椽子上鋪上竹箔,竹箔攤上黃泥,黃泥再沾上厚厚的小麥秸杆,這樣一所新草房就建成了。這種草房有很多缺點,如經過三、五年,小麥秸杆漚爛了,漏雨了,就要修房,修草房在村子裡也是個大工程,一、兩個勞動力是幹不了的。這草房還有致命弱點,是怕火,如果是在乾燥的冬天草房失了火,那是沒有救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大火把房子燒成灰燼。

  在六0年以前,記得我們那個村子沒有一所磚瓦房,聽老人們說,是看地先生看了我們村子的地氣不馱瓦,因此祖祖輩輩都沒蓋過磚瓦房。

  大概是在六五年,在陝西煤礦當工人的陳家兄弟,在村子裡蓋起了第一所磚瓦房,也就從那一年開始,村子裡誰家蓋房都蓋磚瓦房,祖先們傳下來“不馱瓦”的傳言才被打破。不打破也不行,你家沒住磚瓦房,外邊的姑娘就不往村子裡嫁,鄉村裡,哪家娶不上媳婦是最大恥辱,娶上媳婦傳宗接代,是村子裡各家的頭等大事,農民家的許多行為可以說是為娶上媳婦而轉的。媳婦是村裡各家的寶貝,因為是付出了全家全部努力和代價才換來的,付出的多才知道珍惜與寶貴,打媳婦和虐待媳婦,在村子裡是不存在的。

  村裡人把媳婦看的重要表現在,外人若打了媳婦,罵了媳婦,一個家族都會上前為媳婦們幫忙的。如果是自家女兒受外姓人欺負,捱了打、捱了罵,一個家族不會上前幫忙的,只會有女兒的父母為女兒拼命。一個家族為什麼會對家族女兒不重視?而重視娶進門的媳婦呢?村人認為女兒是要嫁出去的,生成是人家人,而媳婦才是進了門的自家人。

  我們那小村子,嬌慣老婆,伺侯老婆,怕老婆,是村子裡男人的傳統美德。

  家鄉的溝裡有條常年緩緩流淌著的一條小溪,這小溪是村裡人洗衣服的地方,是夏天村裡男、女人沖涼抹澡的地方。村子裡的吃水井在小溪岸邊的高臺上,井口壘有石頭井臺,防止下雨的雨水流進井裡,井沒多深,水面離井口只有一挑水的扁擔深,打水不用轆轆,只用扁擔勾住水桶,扁擔來回擺動兩下水桶,趁勢水桶往井水裡一按,一桶井水就滿了,拔起扁擔,一桶水就拔上來了,村裡人都是男人擔水,用扁擔拔水是個技術,男孩子十來歲就學會來井上拔水了。

  村子還有一個巨大的建築,是一座建在溝東邊,面積有三十畝地的'土寨,土寨利用溝的特點而建,周圍是峭壁,只有大寨門一條路通溝外邊,土寨有一圈高地面一丈,寬有兩米的土寨牆。寨子裡只有一所瓦房,其餘都是空地,聽老人們說,在解放前的兵荒馬亂年月,過土匪,過軍隊,村子裡的人全都要躲進寨子裡,一家家在寨子空地上搭個小寮棚,吃住就在小寮棚裡,遇到情況緊急,唯一的大寨門要用土囤實,切斷同外界的通路,男人要拿刀、拿槍上寨牆護寨。

  我家鄉村子的土寨叫彭家寨,是幾百年前彭姓人領導修建成的,因而叫彭家寨。我老家寨子下面二、三里範圍內,這樣的寨子有楊家寨,梁家寨,侯家寨,賈家寨。

  居深溝住窯洞雖有冬暖夏涼之優點,但也有不方便之處,就如從溝裡往上搬運糞土,沒有化肥的年代,種莊稼要全憑農家肥,人們住在溝裡,產生的農家肥全部就在溝裡,從溝裡往上運農家肥,要用獨輪車,獨輪車上放一糞筐,裝有二、三百斤,這獨輪車要上幾道大坡才會運到田地裡,獨輪車要有兩個婦女綁上繩子拉車,一天一輛獨輪車會運三十筐糞,摺合五噸重都不到,可見住這溝裡,勞動生產效率是多麼的低下!

  溝裡的小溪後來由於水位下降,小溪在八0年時侯斷了流,村人們洗衣抹澡再也沒那麼方便了,這就產生人們想搬出這溝中之村的想法。

  從我十來歲起,就聽村人們把村子從大溝搬往平地的議論,可議論終歸是議論,在人民公社年代,人們由飢餓慢慢到了溫飽就已經不錯了,可要從大溝搬到平地,住窯洞變為住瓦房,這畢竟是一場奢望,一所小瓦房要一千多元錢,那時一個勞動力幹一天工值五毛錢,要攢到一千五百元?這一千五百元是個天文數字呀!

  從大溝搬平地的奢望,村人們到八0年才慢慢開始進行,經過十年努力,到九0年,全村四、五十戶人家都從大溝搬到了平地,四、五十戶人家分成了兩個小村莊,人們在溝裡住過的臺臺、窩窩,有的成了小竹林,小樹林,或開懇成了莊稼地,從九0年起,溝中的村子成了回憶,成了過去。

  到了2000年,村人們在新的村莊開始住不安穩了,因為縣城裡建了大批的社群套房,這些現代套房比鄉村裡的房子住著舒適又方便多了,特別是男孩子找物件,女方提的第一個條件就是:“縣城裡有房嗎?”

  又是因為娶媳婦,村裡最早富裕的幾戶,開始往縣城裡買房,到2005年,我們那個四十多戶的小村莊搬進縣城有十來戶。

  2005年後,鎮政府所在的集鎮也開始房地產開發,也賣開了套房,沒搬進縣城的哪些戶,就集中全家財力,到鎮上買房,把家搬鎮上去,這一搬走了近二十戶,小村子只剩老、弱、病、殘的十來戶,小村子裡盡是空房,空院子了。

  2014年冬天,老家侄子打電話,縣裡看中了老家裡的溝溝豁豁,村子要建成全縣最大的垃圾填埋場,垃圾發電廠。整個小村莊,全村的全部土地都要被徵走,現在村子裡人都回到老家,在老宅子上搶蓋簡易房屋,到拆遷時爭取建築面積補償款。

  這一次拆遷,家鄉的全貌要消失了,甚至連原來的村莊名字也會在地圖上改名字的,這是家鄉的大事,也是如今活著的村裡人的大事情。我沒絲豪猶豫,急切的買車票回到老家,到老家的村莊,整個村子在熱火朝天的建房、造房。每家半畝的宅基地,原來都建著一打溜五間平房,瓦房,或者兩層樓房,院子都留有很大空地,如今在建的就是在空地上建房,原來的主房是一層的,如今要全部建成兩層。

  回家後我問侄子,都這樣新建房子,到時拆遷辦會承認麼?

  侄子說,根據拆遷過的地方先例,宅地的房子兩層內都會賠償的,政府對建築物賠償價很低,一平方最多會賠五百元,可建一平方成本要三百元,半畝地三百多個平方,蓋兩層五百個平方,一處宅子政府也就多賠了十來萬,十來萬對政府來說算了個啥?拆遷戶能順利、滿意搬遷走才是大事情哩!趕在拆遷辦丈量前蓋房,政府是睜隻眼閉隻眼。

  聽這一說,你有宅地是不蓋白不蓋了?

  我打電話同兒子商量,兒子說全村人都在蓋,我們不蓋是蓋不起麼?

  我回到自家院子,十五年沒住過的院子,鐵大門快鏽垮掉了,蒿草長了一院子,有一人高,腳都踩不下去,五間走廊平房呈現快塌掉的樣子,這就是八0年建成的家嗎?三十五年了,這個家養大了我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十五年沒有住,竟沒落、破敗到如此地步?這家、這院子很快就要消失掉了,趕快留幾張影,讓它存在於記憶中吧!

  我退出院子,上到鄰家平臺上,居高臨下給老院子照了好幾張像。

  這時侄子領來了建房包工頭,我對侄子說,建房一事全權委託你來打理,我只管出錢就行,侄子和包工頭協商、丈量忙活著,此景此情,讓我想到溝裡的窯洞老家,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呢?

  我一個人順著雨水沖刷得高低不平的大坡,走到溝裡的時侯,第一眼看到是那棵村子中間巨大的老皂角樹,皂角樹沒有了記憶繁華年代的傘蓋如雲,如今只剩幾枝長長的枝幹戳著青天,四個人合圍不住的樹身由於歲月和風雨的剝蝕,顯得百孔千瘡,蒼老疲憊。村子已不象村子,到處殘垣斷壁,一孔孔塌了的窯洞張著黑黝黝的大口,一所所的草房屋不見了,一處處院牆東倒西歪的,到處長滿了野草……

  一幅破敗,一幅荒涼。

  村子的現狀與記憶面目全非。

  在舊村子裡,我找到了生了我、養了我的老家,只看到被黃土封住了的窯洞口,這就是老家了?他趕緊開啟相機,把村子裡有印象的場景拍照下來,就這些鏡頭都是珍貴的,如果停三年、二年再回來,這溝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這些有記憶價值的鏡頭永遠也找不到了!

  世事難測,世態難料呀!

  做完了這一切,我坐在枯朽皂角樹下的大石臼上,我思緒深沉,我想到了小時侯就聽到老人講的皂角樹下大石臼的故事:

  這故事說的是很多、很多年前,村子裡有個叫馬五的青年,已經三十歲了,因為家窮娶不上老婆,晚上沒事做,就每天晚上蹲在皂角樹下往天上看,看星星,看月亮,他特別愛看月亮。那時代村人都親切叫月亮為月奶奶,是奶奶那就是女人了,馬五很喜歡女人,也很想女人。他看月亮,看著看著,他似乎看到月亮上有一棵巨大的槐樹,大槐樹下有一個大石臼,石臼上坐著一位姑娘在不停的杵著石臼,他甚至聽到石礅和石臼的撞擊聲,他著迷了,他會從傍晚看到天亮,他看了一天又一天。

  一天他突發奇想,他用兩頭黃牛拉來了一塊巨石,巨石放在皂角樹下,他用鑿子在石頭上面鑿了一個坑,每天晚上他也用石礅往那坑裡一下一下的杵,和月亮上那姑娘做著杵石臼的比賽。天長日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月升就杵,月落才息,也不知杵了多少年,但見石臼上的坑越來越大。一天晚上,他正一下一下不停地杵,突然看見從月亮上飛下一位姑娘,那姑娘徑直飛到他跟前,姑娘不愧是從月亮上飛下的女人,真的是貌若天仙,漂亮得人間難找。姑娘問他在這裡不停地杵了這麼多年在杵什麼?他惶恐之極,他說看到月亮上有人在杵,他願意陪她杵,並沒有杵什麼。

  姑娘很喜歡馬五的憨傻,她笑了,告訴馬五,那個在月亮上杵石臼的人是她,她是月亮奶奶的使女,在為月奶奶杵佈施人間的仙藥。馬五求她,讓她分一部份藥讓他杵,反正空杵也是杵,實杵也是杵,實杵比空杵要有意義。姑娘答應了,以後,她真的把月奶奶的藥分一部份給馬五杵。馬五乾的認真,杵的仔細,很符合月奶奶的質量要求,這樣姑娘就有了偷閒時間,同馬五天上人間不斷的會面,她們兩個相愛了。後來,月奶奶知道了這件事,月奶奶是個很開明的仙家,她不僅沒遷怒於使女,反而把馬五也招到了月亮上,讓兩人結為夫妻,不過兩人仍司杵藥這個工作。

  …………

  村子裡流傳的民間故事很多,慢慢一件一件回憶吧!我慢慢走出荒溝,向我記憶中、美麗的故鄉告別。

  故鄉,你從荒溝搬往平地,如今平地村莊將要消失了,你的子孫們要分佈、生存於天南海北,住城市,住高樓大廈了。

  可在這分別之際,對家鄉,對故土,產生的是無盡的懷念,無限的眷戀。村人們幻想多少年住進城市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可就在這時,心頭湧上來的卻是萬千的留戀和捨不得!

  我的故土!我的家鄉!只能把你深深記在心底了!

  永別了!我的故土,我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