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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浪漫無緣散文

與浪漫無緣散文

  像晴天霹靂一樣,當得知我被醫院宣判患上一種無法醫治的“惡疾”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滿腦子都在急速地運轉著。在等待死亡的那些日子裡,白天,我將自己偽裝起來,顯得異常平靜,基本上做到了“視死如歸”或者是“笑對人生”的面孔。但到了夜深人靜的晚上,我孤單地躺在炕上,忽然就淚流滿面起來。其實,我並不是怕死的人,而是我總覺得有所不甘心就這麼碌碌無為地死去。想那些別人擁有的事,我卻至死都不曾擁有過,就連所謂浪漫的事情,也與我無緣,這豈不是作為一個人的我一生中的莫大悲哀?

  在風霜雨雪的這幾十年裡,我從沒有一次像別人那樣悠閒地走進繁華的大都市觀賞市井的美景和瀏覽名勝古蹟的深遠;從沒有一次像別人那樣閒情逸致地站在大海邊放眼蔚藍的海面和驚歎波濤洶湧怒吼的激情;從沒有一次能夠像詩人般消閒地站在山圪茆尖上看夕陽西下時的壯美和彩霞映在天際時錦繡的壯觀;從沒有一次歡喜地像那些俊男靚女那樣手挽著手散步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地親暱和憧憬美滿幸福生活的激悅,或者是放鬆身心地坐在花紅酒綠的大酒店裡品嚐美味大餐和舉杯吟唱般交杯換盞的交心……是的,這一切的一切都與我無緣!好像我的一出世,命運之神就註定了我不會擁有和享受這些浪漫的事情。有的只有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在黃土塬坡裡為生存掙命,有的只有為了照顧父母和兄弟姐妹而孤單地奔波在攬工的艱難生涯裡和田間地頭中。

  人生苦短,歲月無情。在攬工的那些日日夜夜裡,百來斤重的大石塊壓在我的脊背上,從早到晚地上下於山溝溝底和山圪梁間蜿蜒的黃土小路上,汗水和著脊背被石塊磨爛後的血液滴灑在厚積的塵土路面上。這樣的生活豈是浪漫?白天咬緊牙關,夜間疼痛難忍的.呻吟,只是為了掙那一天兩元錢的工錢。疼痛、工頭的苛刻與謾罵,時不時地穿透雙耳侵入心坎裡,塞得一個胸腔裡滿滿當當、實實在在。十多年的攬工生涯中,不僅吃盡了苦,還受盡了同齡人無法想象的譏打與磨難。想那些有緣於浪漫的俊男靚女們是難以相信,或者會說是不可思議的天方夜譚。但事實上,這是我真真切切的親身所經歷過的事情!本想掙到錢就可以像別人那樣浪漫一次了,可事與願違,八十多歲的奶奶、臥病在床的母親以及還在上學的弟弟、妹妹們需要錢治療和交學費的眼神便時時出現在我的眼前來。待把長輩們一個一個地扶送上山,歸入極樂世界之後,弟弟、妹妹也學成歸來,又一個一個的成家立業後,我卻被無情的山風雪雨和殘忍的歲月雕琢成了彎腰駝背的老頭。青年時沒來得急浪漫的事,在犁溝般密佈臉面、白霜染鬢見老的今天,病魔便不失時機地侵入軀體進入膏肓,浪漫的那種夢寐一求的事情又從何談起?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所在,仰或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是我前世裡不僅作孽太多,又欠債如山,在這世裡只有做牛做馬的請罪還債吧!

  在務農的那些日月裡,我總是踏破黎明的星空,踢碎晨曦晶瑩的露珠,進入田地裡,將自己變成騾馬或者是耕牛,“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叩碎黃土地,將一粒粒的種子和著汗水播進黃土裡,然後,又絲毫不敢懈怠地一邊精心陪護那青翠的莊稼苗,一邊望眼欲穿般等待著有一個好的收成。

  每當回到瀰漫藥味和悽寂愁煎嘆息的窯屋裡,看著臥病在床的母親那病怏怏的模樣,看著母親那雙帶著憂傷與愧疚的眼神,看著母親深陷的兩眼眶裡打著轉兒的淚水,我又能說什麼呢?又能有什麼心思去想浪漫的事情呢?又怎能不將自己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深埋於心底裡去,精心伺候母親,讓母親在心情愉悅之中安心地度過她在世時的每一天呢?……

  每每想起這一切的時候,我就會止不住地淚如泉湧——那些浪漫的事情,真真的是與我無緣!整日裡,我如牛馬一樣地把生存的壓力留給自己,將勞動的果實讓親人們分享。我總是在想能夠有那麼一天,當我從夢裡醒來或者是從田地裡帶著兩腿泥巴走回窯屋來時,浪漫的事情突然降臨在我孤單的身上,那麼,我將會快樂得如同小鳥般跳躍鳴唱,如同孩童一般天真地歡笑成一朵豔麗的花骨朵,然後,在浪漫中度過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這樣富有浪漫色彩和歡欣的事情,在那生活窘迫的日月裡,我很少想過,也無暇去想。因為,我知道,肩頭上的生活重擔根本不允許我有閒心去想那些無緣的事情。

  現在,病魔毫無顧忌地侵入我的軀體,又肆無忌憚地吞噬著我每一寸肌膚和儲滿傷痛的靈魂。我明確地知道,將在不久的那麼一天,我就會辭離人世,到另一個世界裡去領略那裡的空氣和風景,所以,浪漫的事情仍然對我來說只是個零。這在我的一生裡將是一個遺憾,這個遺憾,將會隨著我乾枯的屍體,被埋入黃土地的深層裡去,在那裡去尋求能夠屬於我的那一瞬浪漫。

  也許,即使在另一個世界裡,那一瞬浪漫的事情,仍然不會青睞於我,更不會光顧於我,或者是說,無論我是在陽世裡還是陰世裡,浪漫的事情對我來說,只是一種遙不可及的風景而已!但是,即將要離世的我,帶著病魔的撕咬和折磨時的疼痛,咬著牙關,孤寂地半趴在炕上,用我這雙瘦骨嶙峋的手指,吃力而顫抖地敲擊著一個又一個的字元。當這些字元,在顫慄與緩慢之中,變成一個又一個漢字的時候,我滿意地笑了。在這笑中,我彷彿看到了,死神在頻頻向我招手,我也灑脫而浪漫地扭捏著跳起了最後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