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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殤散文

寂寞之殤散文

  牟老漢家住隨北一山村,今年六十五歲,和妻子含辛茹苦養育兩兒一女。兩個兒子早已成家立業,於所在的鎮上安了家,日子都過得挺滋潤的。小女兒多年前嫁至外省,聽說男方經濟上也很寬裕。在周圍許多鄉親的眼中,他應該很幸福、很快樂。誰也沒想到,牟老漢會在今年元宵節前一天服毒身亡。

  無數事實告訴我們,任何一個自尋短見的人肯定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然後走極端,用各種方法結束自己寶貴的生命,籍此解除自己的痛苦或煩惱。

  牟老漢因何自戕呢?他的身體雖因高血壓的折磨落下走路“甩腿”的毛病,但生活自理綽綽有餘。一般長時間臥床不起的人容易產生悲觀厭世的心理,如果付諸行動,悲劇將無法避免。他的死應該和身體無關。經濟上,他手中雖無鉅款,但日常生活的開銷還是不愁的。據筆者分析,孤獨寂寞是壓垮他精神支撐的最後一根稻草。

  近三年來,他成了孤家寡人生活在農村老家。兩個兒子住在街上,都長年在外打工,只是過年回來一趟,來去匆匆。女兒遠嫁他鄉,“小棉襖”雖貼心保暖,無奈鞭長莫及,一年只能看望老爸一兩次,每次回家唯有多給父親些錢聊作感情虧欠的補償。妻子為了魅力無比的鈔票,去給別人當保姆已幾年了,夫妻二人聚少離多。於是,有兒有女的牟老漢難享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有妻子的他難享夫唱婦和的歡悅與愜意。幾年下來,本來性格豁達樂觀的老漢變得鬱鬱寡歡,飽經滄桑、爬滿皺紋的臉上鮮見笑意。

  生活上,他本來是個挺講究不齒將就的人。妻子在家時,不管菜好菜歹,每頓少不了兩個碗三個碟,更有杜康助興。剩下一人在家,他迫不得已做起家庭“煮男”,以前的那些窮講究自然也免了。牟老漢以前基本不進廚房門,廚藝可想而知。現在一個人吃飯,沒有氣氛,吃飯成了一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所以簡單成了他心中的標準。因而,吃剩飯剩菜就成了“新常態”,再不就用泡麵安慰轆轆飢腸。雖說平常並無多少體力活需要他去完成,只是種幾畦時令蔬菜“內銷”,但他漸漸覺得生活了無情趣,內心總是空蕩蕩的,沒有寄託,沒有牽掛,沒有夢想。

  他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單調生活。公雞喔喔,母雞咯咯,肉豬哼哼,花狗汪汪,是他每天必聽的美妙交響樂。他這個後勤部長精心的伺候這些畜禽,為春節時家人返鄉提供綠色環保食品:味道純正的土豬肉、土雞肉、土雞蛋。這是他生存價值的具體表現,也是他心底的希望所在。他盼著過年,不是為了買新衣,吃美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這幾天一家人才能團聚,才能共敘親情。其實,這段時間他忙裡忙外身體很累,但心卻是無比的.愉快和充實。

  牟老漢沒想到,春節親人相聚的慣例,今年成了水中月,鏡中花:妻子告知,因為僱主的需要,今年春節不回家,他雖竭力勸說,終是瞎子點燈一一白費蠟。這讓他傷不起:照顧他人比照顧家人還重要?真是當代的活雷鋒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錢能讓鬼推磨”?兩個兒子雖衣錦還鄉,土豬肉、香腸、土雞土雞蛋都悉數照單笑納了,但大年三十卻到岳父岳母家去吃團圓飯,把他一個人晾在農村老家形影相弔過大年,那真是李易安女士《聲聲慢》中疊詞名句“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的現實寫照啊!

  今年春節的團圓飯變成了傷心飯。那天雖煢煢孑立,他還是整了十盤菜。他拿出女婿去年拜年時孝敬的五糧液自斟自飲,雖是僅次於茅臺的佳釀,但喝到口中已無昔日的醇香綿柔,頓生苦澀之感。唉,老淚潸然,焉有不入酒杯之理?左鄰右舍響徹雲霄充滿喜慶的沖天炮聲,屋前戶後闔家團聚幸福的喧鬧聲,更襯出他的孤獨寂寞。借酒澆愁愁更愁,幾杯酒下肚,他就醉了,伏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他怏怏不樂地收拾好碗筷,用麵粉攪了一些漿糊,便去例行公事一一貼對聯。記得往年貼對聯時,從外到裡,他只管用刷子照著去年的痕跡刷麵糊,貼對聯不用他動手,兒孫們七手八腳很快就完成“舊桃換新符”的重任。如今,一切工序靠他一人來完成。說真的,他還真些鬧不清上下聯,現在管不了那麼多,糊里糊塗貼上去算了,反正也沒人追究責任。

  等貼好裡裡外外的六副春聯,下午五點多,他又坐在堂屋看著外面發了一回呆,便將中午剩下的飯菜加熱,將就一餐,已提不起喝酒的興趣了。

  晚飯後,他在村前村後轉了一圈便回家,熱水洗腳後開啟電視,坐等春晚了。春晚的節目雖不精彩,但還是可以暫且消除他的鬱悶,心裡還是挺感激那些大腕們的辛勤付出的。三十的晚上本應守歲,可他一個人乾坐在那兒,新年的鐘聲敲過,出罷天星,睡意來襲,便上床夢周公去了。

  新年之時,親朋之間的你來我往,暫時驅走了牟老漢的孤單憂愁。等到正月初六初七,返鄉的人們又踏上歸程,去圓發財夢,熱鬧一時的鄉村又復歸冷清。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也都如期離去,寂寞又如無法擺脫的毒蛇啃噬著牟老漢的心: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啊?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意思?

  紅日東昇西沉,牟老漢在恍恍惚惚中度日,轉眼到了正月十四,明天就是元宵節。月圓之夜吃湯圓,是多少人的企盼、嚮往與享受,中國民間還流傳著“年小月半大”的說法,可見元宵節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但這些,對牟老漢來說已毫無意義,他甚至恐懼這些寓意“天上月圓,地上人團圓”的節日。

  每逢佳節倍思親!可親人們都在天之涯海之角,找個怎樣的理由才能讓他們回到自己的身旁?牟老漢苦思冥想中忽然靈光一閃:如果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任憑他們多忙也會及時趕回來陪著自己,民間演出隊也會來助興,讓自己過一個熱熱鬧鬧的元宵佳節。在實施這個計劃前,他大腦雖幾經肯定和否定,最後還是肯定佔了上風,於是悲壯的一幕在人間上演:他找來一瓶劇毒農藥,一飲而盡後從容地睡在床上,等待死神的召喚。

  等中午鄰居發現異常,撞開房門,牟老漢已魂歸天界,一臉安詳!果如牟老漢所料,兒子兒媳妻子得知噩耗,都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老家,料理他的後事。只是家人如此團聚的代價太大。此時,最悲慟、最後悔的應該是他的妻子吧?

  困擾農村多年的“三農問題”還沒有得到圓滿地解決,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的問題又浮出水面。面對農村這老一族小一族遭遇的幸福危機,誰能及時有效地化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