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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憶念散文

關於母親的憶念散文

  母親是在一個秋風蕭瑟的早晨走的。壓倒母親的,不只是醫生束手的病魔,還有那幾十年來日積月累的艱辛。

  當我得知母親病危,急匆匆趕回老家時,黃裱紙和白床單已經嚴嚴實實地覆蓋著母親的遺體。人們的悼念,無法慰籍我的悲痛和愧疚。我的眼前總是不斷地浮現出母親明澈溫柔的眼睛和慈祥的面容。

  母親是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女人,一個斗大的字認不得半升的文盲,一個被封建的裹腳布纏小了腳的村婦。母親生長在漢江邊一個叫安家洲的村子,17歲那年出嫁到了孫家。在那裡,她盡心盡力地為著自己的丈夫、孩子操勞了五十九個春秋。母親生育了七個兒女,把我們姊妹五個拉扯成人。在我的記憶中,母親是一個永遠閒不住的人。在生產隊裡,她顛著一雙小腳跟棒勞力一樣,插秧割谷,挑擔打場……那時候,父親長年在外,哥姐時常出工,我和妹尚小,餵豬燒飯,縫補漿洗,家務活兒幾乎全是母親的。母親忙碌的身影活躍在田邊地頭,屋裡屋外。現在我簡直不敢想象在那些年月裡,母親是怎樣用那雙孱弱的肩膀支撐著一個家大口闊的家庭的。

  儉樸是母親最大的特點。那些日子,七、八口人的農家生活起來可謂捉襟見肘,飢寒交迫。父親每個月拿那點錢,除了應付人情往來買鹽打油外,還得積攢起來蓋房子,給兩個哥哥成家。所以,母親總是精打細算,恨不得把一個子掰成兩半花,小到柴米油鹽,大到趕情送禮,一應考慮得十分周全,安排得井井有條,因而避免了很多農戶“有了一頓脹,無時翻眼望”的窘境。我是在艱苦的農村長大的,然而,時常忘卻了母親們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慘烈情景,很難理解她們的內心世界。前幾年,二哥為了照顧父母,把老人接到了工作的中學,古稀之年的母親仍然閒不住,見到學生們拋撒的飯菜便心疼不已,收揀起來,洗淨曬乾,讓大哥馱了回去餵豬餵雞,別人卻說這些老年人是生就的“雞爬命”。

  母親善良的品格為村人所稱道。她是一個極富同情心的人。這種精神品行她保持了一生。她對別人特別是生活際遇比她差的人,給予了真誠地關心和同情。一聲“李大姐”、“李嬸”或“二奶奶”,你要借的甚至索要的東西她總是傾其所有儘量滿足你。我們和伯父家住一個四合院,兩大家、人經四輩、二十多人,免不了磕磕碰碰,母親和大家總是和睦相處,和伯母妯娌間沒吵過嘴,和父親生活了幾十年沒紅過臉。記得那年村裡來了一家姓吳的下放戶,母女三人,老的老,小的小,麥蒜不分,農事不諳,生活得十分艱難。母親一有空就去吳家,幫助種菜,指點農活,料理家務,體貼得像自己的親姐妹,而吳家返城時,只送給母親一個錘頭大的鹽罐,村裡人都嘲笑母親,她卻一笑了之,因為她不貪圖一丁點兒回報。

  母親生性孤僻,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愛與恨、褒與貶,不善溢於言表,更不會花言巧語。小時,我最擔心的是母親生病。她的胃病經常犯。發病後,她總是使勁地捂著胸部,咬著牙輕輕地呻吟,汗水時常浸透了她的衣衫。有時深更半夜,我嚇得六神無主,要去大隊衛生室喊赤腳醫生,母親總是攔著我,說:“不礙事,老毛病,一會兒會好的。”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不知捱過多少個不眠之夜。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家裡的黃桶、瓷缸、瓦罐,這些裝糧食的傢什都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村子裡的榆樹皮、楊樹葉之類的早讓人吃光了。大肚子病仍像瘟疫一樣在肆虐,見天都有餓死人的訊息。為了一家人活命,就在生我的.月子裡——59年10月,母親不顧勸阻,和大媽、謝嬸一起頂著凜冽的寒風和刺骨的霜凍,潛入夜色籠罩的田野,去偷鄰村那可以維繫幾條生命的蘿蔔纓。就是個料峭的冬夜讓母親落下了終身的癆疾!但是,誰能夠理解母親這種自我犧牲的品質呢?

  母親是我童年的夢境,成長的希冀,造就的欣慰,困苦的憂慮……我現在追憶母愛,自然想起了這段往事。那是我五、六歲時的事情。這天,我和幾個稚童坐一個叫金貴的啞巴開的“快活車”(兒時推板車的一種遊戲)。他將板車從高聳的土臺上往下滑行。正當我們興高采烈時,板車撞在木頭上,翻了個底朝天,我的額上被鐵釘劃了一條几寸長的口子,皮開肉綻,血流不止。母親聞訊趕去,抱起我到衛生室簡單包紮後,一口氣又抱到八里多外的公社衛生院,縫了13針,望著脫了險的我,母親才如釋重負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癱坐在那裡。“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我不會忘記母親一針一線納的千層底,一經一緯織的毛藍布。更不會忘記79年臨上財校時,母親把藏在箱子底舅舅給她做生送的、她自己捨不得穿的一段粘膠布給我做的一條細布褲子。“兒行千里母擔憂”,這話一點也不假。我記得93年上半年的一天,天剛亮,父親就從幾十裡外的老家風風火火地進城來撞開了我的門。原來,母親聽別人傳言一個行長出了經濟問題,她和父親輾轉反側,徹夜不眠,雞叫二遍就催促父親趕早班車到城裡來弄個究竟……

  就在母親去世的前幾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因腦血栓偏癱了一年多的母親,飽滿的面龐已經變得非常消瘦,她知道她已經像耗盡了油的蠟燭隨時會突然熄滅,已經處於昏亂狀態的母親,在我離開她的床前時,突然伸出乾枯的手拽住我的衣襟,我頓時感到無限的悲痛和無窮的悔恨。我答應要在她身邊守護兩天的,但是我沒有履行我的諾言,沒有盡到應有的孝道,沒有想到那次竟成了永訣。

  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