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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針線筐-生活散文

母親的針線筐-生活散文

  連隊派來搬家的拖拉機,已經在院子門口了,幫忙的朋友忙進忙出,收拾東西裝車,這已經是我家第五次搬家了。

  搬家了,我的針線筐裝上了嗎?老太太又再嘮叨了。我放大嗓門對她說,裝上了,你的老古董!

  忘啥也不會忘了你老人家的針線筐,您就放心吧!老太太十幾年前的話。彷彿還在我耳旁呢喃!

  今年又搬家了,老太太的針線筐裝上了嗎?裝上了。妻子說:

  這已經不是老太太的話了,說這話的是我,不再是母親了。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十二年了,泛黃藤條針線筐還在,該有五十多年了吧!該比我的年齡還大才對。

  這是“母親”的針線筐,跟隨了她一輩子的針線筐,如今被我們繼續珍藏著。

  記得打我記事起,家裡就有了這個藤條編的針線筐,編的很精緻,那可是母親的寶貝,據“母親”說:那是從老家河南帶來的,針線筐裡放滿了各種縫補用的布頭、針頭線腦兒,還有縫衣做鞋的各種用具,像線軲轆、剪子、頂針、錐子、襪底板兒、合線的撥愣墜子、真像個小“百貨店”,這是“母親”一生中最真愛的物品,它一直伴隨著“母親”左右,不論白天黑夜,“母親”幹完一天的活,得個閒空就守在針線筐跟前,為我縫縫補補。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母親”用撥楞墜子,紡麻繩的情景,“母親”牙齒叼著梳好的麻皮子,一手把撥楞墜子的線繩高高吊起,一手往前續麻皮子,撥楞墜子飛快的旋轉,柔軟的麻皮子擰成了線繩,慢慢的拉長,直到快撐不起的時候,然後麻利的收起,再繼續先前的動作,不知疲倦的撥轉著紡著……直到那撥楞墜子細細的杆杆上麻繩纏成了橢圓型的大軲轆,之後收起纏成線繩疙瘩。

  有些時候。“母親”會叫上我同她一起合線繩,纏線疙瘩,母親把線把子盤在我兩隻小手的手腕上,然後讓我撐起,我的小手就隨著“母親”纏線團的動作,左右擺動,線繩就在中間不停的竄上竄下,就像牽著兩顆強力跳動的心,因為共振盪起的波浪在翻騰。心那麼的滾燙。

  那時家境難,“母親”經常把持著這個針線筐,為我縫補扯破的衣服。那時淘氣啊,衣服不是胳膊腿破就是屁股爛,爛了就讓“母親”補,補丁摞補丁是一件很榮耀的現象,全然不去感受“母親”的艱辛,只是厭煩“母親”的嘟嚕嘮叨。最惹“母親”生氣的一次,是貪玩好鬥的我,和別的孩童一起淘氣,爬沙棗樹,沙棗樹的刺把袖子掛爛了個口子,就是不願意脫衣服,想出去玩,母親不願意,拉著我的胳膊直接就縫上了,還沒縫好,小朋友來叫,掙脫線就跑去和小朋友瘋去了。年齡大了、知道了。生活也慢慢好起來了,可是,“母親”仍然是縫縫補補,剩下一點小布頭都捨不得扔,每一顆釦子掉到地下,她都會彎腰撿起放在針線筐裡備用,直到她不能做針線活了,穿針引線眼睛不好使了,針線筐就放進家裡的“博物館”。

  艱難的生活時常讓母親感到酸楚和無奈,誰讓我們生活在那個什麼都短缺的時代,怪誰呢。我時常看到母親把針線筐架到腿上,長時間地整理布頭和針線,以掩飾她眼眶中的淚水。這真是:“向來多少淚,都滴針線筐”。

  別說那時家家生活都很艱難,穿的衣服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哥哥穿後弟弟穿,姐姐穿了妹妹穿。大的穿完小的穿,一件件往下傳,破了就補,補丁上面再摞一個補丁,那是常有的事,記得母親常說的一句話“笑破不笑補哇!”

  在我記憶裡,一直都是穿著母親親手做的千層底的布鞋快樂的成長,母親做的鞋,結實耐穿,穿起來柔軟舒適,而且透氣吸汗,所以那時沒有聽說誰有腳氣的。

  千層底布鞋做起來很費功夫,又得紡麻繩、打袼褙,還得做鞋幫、納鞋底,做一雙鞋要經過好多道工序,才能做成。真是應了古人孟郊寫的那首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記得天氣暖和時,“母親”常挎著針線筐和鄰居家的楊大娘、蔣大娘坐在屋山頭,曬著暖,邊聊天邊做針線活。她們納鞋底兒的`,紡麻繩兒,縫縫補補的日子還算愜意……

  納鞋底兒的活很累,通常麻繩要穿得長長的,得使勁掄著胳膊,每納一針都要先用錐子比劃著用力扎一下,這樣針線過的時候才滑溜,如果感覺針不滑溜了,便在頭髮上蹭兩下,那是蹭腦油增加潤滑劑呢!每納一針,動作就像拉弓一樣,要拉動好幾下,排列整齊的梅花針腳,一行一行在鞋底上行走。麻繩從鞋底拉過發出的“蹭、蹭”聲十分清晰入耳,這樣納出的鞋底才結實、耐穿。

  長輩們在一起說說笑笑,談些個這家長那家短的。我們小孩子也在一旁湊熱鬧,跑來跑去的,如果不小心碰翻了誰家大娘的針線筐,就會惹來一頓訓斥。

  針線筐整整伴隨了“母親”的一生,她把對我的愛和祝福都縫進了那密密麻麻的針腳裡。“母親”一生艱辛,她是從舊社會過來的,當過童養媳,因為沒放腳,所以經常倍受小腳的痛苦和折磨。我娶妻之後,妻子就經常為她修理她那變了形的腳、剪腳趾甲。感受著她那個時代,愚昧的痛苦,修剪著兒媳對婆婆的愛心。

  “母親”,當了一輩子的家屬,為操持這個簡單的家,撿柴、燒飯。都已經過去了。可那常常在微弱的煤油燈燈光下穿針引線的疲憊身影時常在我的腦海中閃現。

  那一年,“母親”去世了,走完了她八十九年的滄桑歲月,我們含淚安安靜靜的把她送走了,我和妻子望著她留下的藤條編的針線筐,心裡久久不能平靜,決定把它留下。看著它總覺得,裡面的剪刀、紐扣、頂針、碎布頭兒……都是“母親”的無言關愛和溫暖。我想:“母親”在天國仍然、一直還在用著她的針線筐,小心而細緻地,力求把曾經的貧窮落後、缺吃少穿的殘缺日子縫補成圓滿。針線筐裡裝的是“母親”的期盼和憧憬!我儲存了母親的針線筐、看到針線筐和裡面的東西就覺得母親永遠地守護在我的身邊。

  現在,人們的生活水平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兵團的城鎮化建設已初具規模,居民樓入雨後春筍拔地而起。人們的吃和穿,都上了檔次。針線筐也不多見了,可是,“母親”針線筐還在,因為針線筐永遠裝著我童年的美好時光,縫補過歲月,連綴著情感,還有母親把持著針線筐時那慈祥的笑臉。

  開車了,我在回憶中被急促的叫喊聲打破,

  一個愣怔,“母親”的針線筐就在身邊。

  伴著我們又搬進了新家,

  那是一座嶄新的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