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庫>駱駝祥子> 論《駱駝祥子》的悲劇性

論《駱駝祥子》的悲劇性

論《駱駝祥子》的悲劇性

  《駱駝祥子》是老舍三十年代的優秀代表作,它標誌著老舍小說的成熟,也是老舍小說的最高峰,是“五四”以來小說中頗受讀者喜愛的,具有世界影響的著名長篇之—。

  作品描寫的是上個世紀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北平城內人力車伕的生活。它透過洋車伕祥子買車丟車,攢錢丟錢,勞苦終生,一無所獲的悲慘遭遇,表現了在中國半殖民地化過程中,城市下層貧民由“人”蛻化為“獸”的過程。

  一、命運“三起三落”,從進取向上、不甘失敗到自甘墮落:祥子是個悲劇形象

  小說的主人翁祥子,是個來自農村破了產的青年農民。20——30年代正是中國現代史上最黑暗,混亂多災多難的年代;新舊軍閥連年不斷地進行爭權奪勢的戰爭,各種自然災害肆行,中國農村迅速走向破產。因而成批破產的農民為了謀求生路便紛紛湧入城市,樣子就是湧入城市的破產農民中的一個。

  祥子本來是個有著美好生活理想和善良、忠厚、勤勞美德的勞動者。作品描寫祥子是有內秀的人,在他健康、沉默的外表下,藏著極其美好的內心,他對生活充滿了美好的願望。“他沒有什麼模樣,使他可愛的是他臉上的精神”,“只要他主意打定,他便隨著心中所開闢的那條路兒走;假若走不通的話,他能一兩天不出一聲,咬著牙,好似咬著自己的心”,他對生活充滿了自信,他相信靠自己力氣生活,做一個體面的,光彩的,獨立的勞動者。他認為“用力拉車掙碗飯吃,是天下最有骨氣的事”。為此,他需要有—輛車。為了買車,他“風裡雨裡咬牙,飯裡茶裡自苦”,生了病也捨不得拿錢買藥治,頑強地與生活搏鬥。同時他還有勞動者守信、善良和同情的美好品德。祥子在曹宅拉車,不小心跌傷了 曹 先生,撞壞了車把。便主動提出不要工錢,祥子作為勞動者有極強的責任感。祥子有著善良的人性,車伕老馬在風雪的夜晚拉車因又冷又餓而暈倒在地,祥子立即買上十個肉包子,送給他們祖孫二人充飢。他自幼養成了愛勞動的好習慣,無論走到哪兒都閒不住。住在劉四的車廠子裡時,“把汗—落下去,他就找點事情幹,他擦車,打氣,曬雨布,抹油,用不著誰指,他自己願意幹,幹得高高興興,彷彿是一種極好的娛樂”。勞動人民勤勞的美德,在祥子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祥子“不怕吃苦。也沒有—般洋車伕的可以原諒而不便效法的惡習,他的聰明與努力都足以使他的志願成為現實。假如他的環境好一些,或多受著點教育。他總不會辜負了他的機會”。

  但是,祥子沒有這樣一直好下去,嚴峻的現實給了他第一次的打擊,也就是祥子的“第一落”:他那用血汗換來的新車沒拉多久就被軍閥亂兵搶走了。在丟車事件中,他卻意外得到三匹駱駝,他想著用駱駝去換車。回到城裡之後的祥子因為“駱駝祥子”外號後,名聲越來越臭。他的性格也逐漸的向消極變化,他開始羨慕菸酒,逛窯子。不過強烈的買車慾望還存在他心中。為了儘早買到車,他變得比以前更自私了,他拼命和別人搶生意。連老弱病殘的都搶。這個時期的祥子所暴露出來的為達到自己的目標而採取的行為和性格,其實已經為他的命運播下了悲劇的種子。祥子的“第二落”是祥子去曹府拉包月車的時候,辛苦積攢的錢被孫偵探搶走了。祥子被逼和虎妞成親後,也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沒有改變勞動者的本色。他的堅持倔強使虎妞成全了他買車拉車的願望。然而祥子來不及再次振作,虎妞難產而死。為了給虎妞辦喪事,祥子不得不賣自己的車。因為虎妞的死,祥子有過“就那麼淡而無厭的一天天的混”的時候,但畢竟還是振作起來了。他發現了還有最後的一絲希望,他要回去找小福子,去找回幸福得知自己的意中人小福子也已經不在人世的時候,祥子終於不堪這最後的沉重的打擊,他絕望了,跌倒了,再也沒能起來。長久以來隱藏在他人性下的野性,發作,原先的那股正氣沒有了。作品結尾描寫他終於在殘酷的現實生活面前變了,簡直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吃、喝、嫖、賭、耍無賴、佔便宜、狡猾、打架;為了五十個大洋告密出賣人性命;甚至連他原本最喜歡的拉車他也討厭了;他形容猥瑣,舉止骯髒,如同行屍走肉。更可悲的是他的精神崩潰了。他雖然還能拉車,可是“心中完全是塊空白,不再想什麼,不再希望什麼,只為肚子才出來受罪”,就跟“在白薯桃子旁邊也等著吃點皮和核子”的狗一樣,“將就著活下去是一切”。祥子以堅韌的性格和執拗的態度與生活展開搏鬥,構成了小說的主要情節內容。而搏鬥的結局,是以祥子的失敗告終的,他終於未能做成擁有自己一輛車的夢。後來的事實表明,祥子的美好品德最終要被舊社會所吞沒,並且漸漸的走向沉淪與自甘墮落。

  最後,作者這樣總結了祥子的命運:“人把自己從野獸中提拔出,可是到現在人還把自己的同類驅逐到野獸中去,祥子還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卻變成了走獸”。

  這就是祥子的墮落過程,由精神向上到不甘失敗到自甘墮落的過程。祥子,這麼一個像駱駝一樣善良老實又魁梧健壯的年輕人,帶著中國農村凋敝的大背景,也帶著農民的質樸和固執,有著自己的信念和追求,在不幸的命運中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之後,終於絕望了、沉淪了。

  祥子的“三起三落”是他精神墮落的過程,也是整篇小說發展的主要線索。在他的“三起三落”中,他的悲劇形象就越來越真實地展現在我們的面前。

  這是大作 家老舍 先生慣用的悲劇手法,在悲慘的劇情中灌入悲觀的意識,使得我們讀者也近乎絕望了。作者在用自己感人的文字為社會底層的人民吶喊和呻吟。他的作品大都是悲劇,並且,都悲慘得叫人心碎,因為它們一悲到底,不給生活留有一絲曙光,唯一的美好只能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找尋,而現實裡僅有的那一點希望也被他毫不猶豫地掐死了,他的這種“殘忍”,卻能在小說裡巧妙地轉變為社會的殘忍,使得讀者可以清楚地認識到社會的黑暗。

  二、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社會制度和反動勢力的迫害:祥子悲劇的客觀原因

  作者透過對祥子所生活的社會環境的描寫,深刻地揭示了造成祥子悲劇的社會原因。

  人在社會中生活,受著社會的制約。他的道路,是由他所處的社會環境,他所屬的社會地位,他與社會的各種聯絡決定的。祥子的形象,是在當時那個黑暗社會的畫面上,在他與各種社會力量的複雜關係中凸顯出來的。他的悲劇主要是他所生活的那個社會的產物。

  對於祥子的打擊,首先來自反動派。第一輛車被北洋軍閥的逃兵奪走,準備買第二輛車的積蓄又被的特務孫偵探敲詐去。這些描寫都很簡短,事情也發生的突然,帶有很大的偶然性,但是和一切真正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一樣,透過這些表現出來的,卻是事態發展的必然趨勢。

  小說從多方面揭示了造成祥子悲劇的社會根源。在農村,地主階級的殘酷壓榨,使祥子一家傾家蕩產。被迫來到城裡後,仍逃脫不了受壓迫受剝削的命運。這一切現象的產生絕非偶然,它們都是黑暗的舊社會制度的產物,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尚未覺悟的個體勞動者祥子,只能“痛苦的活著,委屈的死去”,任憑他如何拼命掙扎,都擺脫不了苦難命運。舊制度、舊社會不但吞食了祥子的車子和積蓄,還吞噬了勞動人民身上所具有的美好品德和奮發向上的意志。

  祥子生活在上個世紀20年代軍閥統治下的北京。這個社會背景下的人民麻木,勢利,絕望,社會的黑暗,腐朽。祥子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加上自身的原因一步一步地走向墮落。

  祥子最初的形象是很完美的。不僅外貌“像一棵樹,堅壯,沉默,而有生氣”,就連拉車的姿勢也很漂亮。同時又有著淳樸善良,忠厚要強的農村農民的美德。他拼命拉車幹活,把掙錢看成“天下最有骨氣的事”。他認為自己年輕有的是力氣,於是他相信自己能夠憑藉自己年輕,健壯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過上一種獨立自主的生活。這時期的祥子是充滿希望,充滿生氣的,是有理想的。經過三年的努力工作他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車了。他以為自己的生活從此就要改變了,他還幻想著自己以後還能開一個車廠子呢。但生活的車輪並沒有隨祥子樸實的願望轉動,嚴峻的現實給了他第一次的打擊。也就是祥子的“第一落”。他那用血汗換來的新車沒拉多久就被軍閥亂兵搶走了。

  “吃苦,他不怕,他得重新來過”,祥子並沒有放棄自己的目標,他決心重打鼓另開張。從此更加起勁地幹活。在整個丟車事件中,不幸中大幸的是意外得到三匹駱駝。祥子如同得到三件寶貝,大有塞翁失馬的韻味。他想著用駱駝去換車,想著就得到了一點安慰。回到城裡之後的祥子因為“駱駝祥子”外號後,名聲越來越臭。他的性格也逐漸的想消極變化,他開始羨慕菸酒,逛窯子。不過強烈的買車慾望使他產生了頑強的抵抗力。他變得比以前更自私了,他拼命和別人搶生意。連老弱病殘的都搶,“像只餓瘋了的野獸”,只是希望儘早買到車。這個時期的祥子所暴露出來的為達到自己的目標而採取的行為和性格,其實已經為他的悲劇命運埋下了伏筆了。祥子的“第二落”是祥子去曹府拉包月車的時候,辛苦積攢的錢被孫偵探搶走了。

  三年血汗換來的新車被大兵強行奪走,在楊宅拉車,整天累得發昏,到曹宅,被特務搶走了準備買車的一點積蓄,虎妞結婚,進而忍受家庭生活的牽繫與精神上的痛苦。可見,在祥子與命運搏鬥的過程中,構成祥子兩次大失敗的主要原因,一是軍閥混戰搶走了他的車;二是孫偵探敲詐搶走了他的錢。這就是亂軍閥混戰,特務統治必然要造成的悲劇。因此,祥子做—個獨立勞動者善良願望的最後毀滅,帶有歷史的必然性。在他—次次失敗的偶然性中孕育著他最後被毀滅的必然性。所以說,祥子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是社會的悲劇;是戰亂的時代,是人吃人的社會制度,給祥子的一生帶來了無數的災難,摧毀了他健壯的身體與美好的精神,使這個充滿青春活力,滿懷生活理想的勞動青年一步步墮入了絕望的深淵。

  祥子的悲劇與社會有關,他的悲劇就是一個社會悲劇。祥子的“做一個獨立的勞動者”的善良願望的最終破滅,帶有歷史的必然性。軍閥的亂兵,發動政府的偵探,車行老闆的強取豪奪,是中國社會半殖民地化過程中的產物,而生存權利的最終被剝奪,則是下層勞動者無法倖免的歷史命運。所以說,祥子的悲劇是社會造成的,他的悲劇就是一個時代悲劇的縮影。

  三、中小生產者個人奮鬥思想與脆弱的性格特點:祥子悲劇的主觀因素

  祥子與生俱來的小農意識、狹隘的眼光,尤其是他的個人奮鬥的思想,是造成他悲劇主觀因素中最根本的一點。

  祥子18歲之前一直生長在農村,接受的完全是農村個體經濟及其習慣勢力的影響。農民的文化積澱不僅賦予他勤勞誠實正直本分的美德,同時可造就了狹隘封閉愚昧自私等思想和思維的缺點。在正常的社會環境中,尚能揚優抑劣地獨善其身,正常的社會則時時抑善揚惡,因果關係並非“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而是罪惡的.溫床、善良的刑場。祥子正是帶著這些優點和缺點在這樣黑暗的社會里開展他的人力車伕生活的:狹隘封閉愚昧使他對社會出奇的隔膜。他天真地相信只要行得正就能立得牢,不招人惹人就能平安生存。隔膜使他碰壁,簡單導致災難。軍閥混戰的訊息傳遍全城,到處關門閉戶,祥子卻要碰運氣,並自以為即使不幸趕到“點兒”上,“他必定有辦法,不至於吃很大的虧”。但是,惡劣的社會情勢並不因他的隔膜而不變化,不因他的麻木而放過他。車被搶去,還差點兒送命。這固然是生所迫使然,但他的簡單封閉確實加速了悲劇的程序。孫偵探順手敲詐了他買車的錢,他萬分憤怒,但是,困惑的只是自己沒招惹別人何以受單負,他只知道不招惹人就不該受欺負,而不知道自己處在一個沒有公道的社會里,生活在這個社會里,像他這樣既無勢也無財勢,而又不能審時度勢,雖不傷害別人也註定要遭殃的。

  由於祥子來自農村,在他身上存在著農村習慣和農民意識,落後的、個體的生產方式使他只知道攢錢買車,與車無關的事,他一概不聞不問,打仗了,他還想著拉車出城,結果丟了車子。他和周圍的車伕不相往來,彼此之間沒有多少共同語言,有時因拉座與人爭罵。他也曾從老馬、小馬身上認識自己,模糊地有所醒悟,但是這隻能更加促使他拼命的賺錢,早一天實現他的理想。對於祥子來說,即使有了自己的車子並且始終保持著所有權,也不能擺脫種種壓制而成為真正可以獨立自主、幸福生活的勞動者,正如小說中老馬所揭示的“幹苦活兒的打算獨自一個人混好,比登天還難,一個人能有什麼蹦兒?看見過螞蚱吧?獨自一個也蹦得怪遠的,可是叫個小孩逮住,用線兒拴上,連飛也飛不起來。”因此,祥子的願望和追求,都是不切實際的,等待著他的只能是失敗和悲慘的結局。很顯然,祥子的悲劇是對個人奮鬥道路的徹底否定。但作者對祥子中個人奮鬥道路的描繪並沒有到此為止,他還向更深層作了細緻的挖掘,既寫了祥子對於自己的努力有過反思,又寫了自己對這種努力的疑問。比如第一次丟車以後,儘管他仍然努力拉車攢錢,可是幹著幹著,他便想起那回事。一想起來,他心中就覺得發堵,不由的想到,要強又怎樣呢?即便馬上再弄來一輛車,“焉知不再遇上那樣的事呢?”可見,他已經預感到前途的暗淡,並向自己提出了嚴峻的反問。

  祥子雖然是個車伕,但是,祥子看到那弱的車伕在風雪中時,他覺得自己與他們不能相提並論,他現在雖是與他們一樣受苦,可是受苦的程度到底不完全—樣;現在他少受著罪,將來他還可以從這裡逃出去;他想自己要是到了老年。決不至於還拉著破車去挨餓受凍。他相信現在的優越可以保證將來的勝利,因而祥子對待“那羸弱殘兵的態度,就象駛汽車的對待那些拉洋車一樣”,“不肯在—塊談”,也不肯“有什麼來往”。他想“自己與他們早然同是在地獄裡,可是層次不同,若是和他們有什麼來往”,“有失身份”。他覺得憑著個人的努力,赤手空拳可以成家立業”,於是,他不想別人,不管別人,他只想著自己的錢與將來的成功”。這就集中表現了祥子小生產者的思想弱點:幻想透過個人奮鬥來改變自己的地位,這種想法在不公平的社會制度下是根本辦不到的。

  同階級之間存在隔膜,以至於為了一己的生存而不顧別人。小生產者的自私性,小生產者的等級觀念。在看到別人不幸的時候,注意的更多的是自己與他們的不同之處。

  這樣都導致了祥子不敢正視現實,自欺欺人的性格。這些小市民的思想性格弱點,也導致了祥子的失敗。個人奮鬥的道路決定了祥子的性格,既是要強自負的,同時又是軟弱的,個人奮鬥的幻想一旦破滅。就必然走向兩個極端,一是聽天由命,安分守己;一是走向個人報復的盲目性和瘋狂性,破壞性。當祥子在一次次失敗中越來越感到個人力量的渺小,但又看不到正確的出路時;就從一次次的失望而走向了絕望。因此,作者在小說結尾處,祥子已變成了行屍走肉般的“個人主義來路鬼”,並且說:“為個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樣毀滅自己”。

  另外,祥子個人性格上心理上的弱點,比如在接踵而來的打擊面前逐漸滋生的自暴自棄,在把握自己上他缺乏足夠的自制能力;在虎妞影響下他的生活態度的某些改變,也是導致悲劇的原因之一。?

  四、與嫌貧愛富、愚昧無知的虎妞不理想的婚姻結合:祥子悲劇的催化劑

  在造成祥子悲劇命運的過程中,虎妞的介入無疑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祥子和老姑娘虎妞的婚姻對祥子來說更是一場難以忍受的災難。虎妞想從祥子身上找回失去的青春。用計騙得了與祥子的婚姻,但祥子知道實情後,後悔卻又無可奈何。他們的婚姻是帶有階級性質的婚姻,虎妞來自一個剝削階級,習慣了剝削壓榨別人,祥子來自於受剝削的階級,已經習慣了給人剝削。他們的婚姻是沒有愛情的“強扭的瓜”,有的只是虎妞對於祥子的性慾要求;對於祥子來說,虎妞的糾纏不啻是一種災難。這是一個資產者的醜女引誘與腐蝕無產者窮漢的悲劇。

  從虎妞來說是可以理解的,她是畸型社會組合中的犧牲品。流氓出身的劉四為了撈取金錢拼上了虎妞的青春。虎妞追求性愛有其合理的一面,她疼愛祥子之類的表白也非完全虛偽,她對祥子的要求固然有些變態過分,但是作為一個女人,特別是她那樣的女人,其反對祥子拉車,讓祥子陪著她玩,對祥子的支配欲,甚至她的性要求,雖然不是值得同情的,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對祥子的感情有真誠的一面,還因此失去了父親和錢財,最後在難產中身亡。但是對於祥子來說,由於虎妞和父素一起生活並管理人和車廠,因而剝削階級的思想意識已經滲透到了她的靈魂之中,她想利用自己經濟中的優勢在祥子身上滿足自己的情慾。她極力想控制祥子,要把祥子納入自己的生活軌道,這與祥子要求成為一個獨立勞動者的生活理想是尖銳對立的。因此,他們的夫妻關係是畸型的,醜惡的。這不是真正的愛情的結合,其中必然存在兩種生活理想,兩種生活道路,兩種性格之間的搏鬥。在這場搏鬥中,祥子特別感到自己軟弱無力。社會對他的打擊是物質的,現在則深陷入精神打擊之中。同虎妞建立家庭,他被結結實實地捆在社會這張大網的一個黑點上,承受著精神的苦刑。祥子本能地意識到:他表面上是丈夫,其實是玩物;虎姐名義上是妻子,其實是兇惡的走獸。結婚第一夜他就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這個走獸,穿著紅襖,已經捉到他,還預備著細紐的收拾他。誰都能收拾他,這個走獸特別的厲害,一步不離地守著,向他瞪眼,向他發笑。而且能緊緊地抱住他,把他所有的力量吸空魯他沒法逃脫”。這種折磨對祥子的傷害尤其嚴重,不僅消耗著他的身體,而且更重要的是傷害了他的尊嚴,扭曲了他的靈魂,動搖了他生活的勇氣,加速和加深了他的悲劇。

  祥子的婚姻悲劇,使他精神上所受的折磨和打擊並不輕於前兩次。逃兵和特務沒有可以置他於死地的權利,但虎妞設下的圈套讓他有苦難說。他作為男子漢的責任感使他不能在她困難時棄之而去。處處碰壁的他不得不回到她的身邊,他別無選擇。在這件事上,他無能為力,他清楚的意識到“命是自己的,可是卻叫別人管著”。這對於腐蝕他的生活意志,打破他的生活願望,從奮發有為到懷疑自己進而自甘墮落起了比前兩次打擊更重要的作用。在這裡表現為直入人心的摧殘和折磨,祥子不僅不能獲得自己所追求的,甚至無法拒絕自己所厭惡的,這些都充分刻畫出生活的複雜內容和祥子的卑微處境。

  虎妞仗著她經濟上的實力,總想讓祥子聽她的擺佈。這使祥子感到痛苦和委屈,雖然祥子也由理直氣壯的地方,但他清楚的感到“要了她,便沒了他”,自己不過是在老婆手裡討飯吃,儘管如此,祥子的生活還是有著落的。不幸的是在他們已生活多年後,虎妞因難產而死,虎妞的死更是對他的生活產生重大的變化。祥子從此失去了經濟上的依靠而無路可走,墮落下去。賣車還錢,祥子不再想從拉車中得到光榮和稱讚,從此走上了自暴自棄的道路。

  如果說祥子生活的“三起三落”只是他變壞和墮落的過程,那麼虎妞因難產而死和小福子的死是一個轉折,使祥子徹底的走向絕望,最後是祥子人性的毀滅。因為當虎妞死去,車再一次失去的時候祥子有過“就那麼淡而無厭的一天天的混”的時候,但畢竟還是振作起來了。他發現還有最後的一絲希望,他要回去找小福子,去找回幸福。當祥子知道小福子死了的時候“他不再有希望,就那麼迷迷糊糊的往下墜,墜入那無底的深坑。”祥子從一個堅持奮鬥的個人主義者變成一個活死人,不對別人負責,也不對自己負責,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意志,只是憑本能活著。騙一切可以騙的人,出賣一切可以出賣的人,成為一個墮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社會病胎裡的產兒,“個人主義的末路鬼”。

  在生活現實和生命要求的巨大矛盾面前,虎妞只不過是祥子悲劇的催化劑。即使祥子要的不是虎妞而是小福子,或者虎妞不折磨他,全心疼愛他,悲劇也同樣也是不可避免的。

  五、對罪惡的制度、病態的社會的控訴,對下層人民的出路的探求:祥子悲劇的意義

  悲劇常常是將美好的有價值的東西毀壞給人們看。在真、善、美與假、惡、醜,正義與邪惡的社會衝突中,前者因為力量對比的懸殊,趨於失敗以致毀滅,能夠激起人們悲痛憤懣的感情:對於前者的同情或者尊敬,對於後者的憎恨或者唾棄,由此產生悲劇的藝術效果和思想作用。

  學者樊駿說過:悲劇作品總是呼喚著人們共同正視生活的殘酷和鬥爭的艱鉅,以及包括作家自己在內的人們精神上的各種痛苦,同時嚴肅地表達了與令人憐憫和恐懼的一切告別的願望,期待著它們早日成為歷史的陳跡。這就是悲劇的積極意義和巨大力量之所在,也是為什麼它雖然使人難受,害怕,卻又讓人們所喜愛,並且難以忘懷。即使當作品所描寫的一切災禍,苦難,失誤等真的都過去了,悲劇——尤其是其中的傑出者——卻能依然以其真實的描繪和嚴峻的思考,充滿了激情的理性和散發著理性的激情,以及由此構成的悲劇性,繼續給人以激動和啟迪。不僅記載於文學的史冊上,也銘刻在人們的心靈中。

  《駱駝祥子》就是這樣一部成功的悲劇作品,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以它的悲劇性激動和啟發著讀者。小說主人公祥子被公認為現代文學史上人力車伕以至於其它城市個體勞動者的典型形象,被普遍當作這類苦力的代名詞、同義詞。人們從作品中感到藝術的巨大力量和深遠影響,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藝術吸引或者思想觸動,而是穿透心靈的震撼,發人深省的悲涼,通向現實的思考。讀者能夠從小說中記憶起曾經一再發生過的悲劇,由此激起的“憐憫與恐懼”的悲劇效果,心情自然也就格外沉重,久久難以忘懷那悲劇作品中的人與事。

  老舍把舊北京城裡受人歧視的貧民車伕,塑造成性格鮮明、血肉豐滿、栩栩如生、令人難忘的藝術典型,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經典的人物形象之一。在這個充滿悲劇意義的車伕的故事中,讀者得到的是穿透心靈的震撼和通向現實的反思。祥子的悲劇首先指向那個強大的、罪惡的、病態的社會,是具有深廣的歷史和社會衝突的產物。祥子的悲劇也是其自身固有缺陷、劣性(不合群、自私、狹隘、脆弱、屈服等)的極度膨脹的結果。這是對那個不合理的制度、畸形的文明、社會的深刻控訴,也是對一個個人主義奮鬥者沉淪於逆境悲愴的哀嘆。

  《駱駝祥子》的創作,以撼動人心的藝術力量塑造了祥子的典型形象,寫出了城市個體勞動者的悲劇史。祥子的悲劇是強者沉淪的悲劇,是性格和命運的悲劇。長篇的全部描寫,客觀上能使人們認識到:不推翻這黑暗的舊社會,勞動人民就不能解放,同時我們也應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不但應該改造客觀世界,也應該改造主觀世界,只有這樣,才能最終結束悲劇。?

  從祥子滿懷希望,獨自掙扎苦鬥,直至意志崩潰,不斷墮落,滑向深淵的悲劇人生圖卷中,能體味到老舍對現代城市文明病以及落後愚昧的傳統文化給貧民帶來肉體、精神雙重傷害的深深憂慮和警醒,它凝聚了作者對城市文明病與人性關係的藝術思考、文化批判和道德審視。

  小說中不僅祥子,就是專橫跋扈的劉四爺、驕奢潑辣的虎妞、善良堅強的小福子、孤苦的小馬祖孫等,都在逐漸走向絕望的境地。這一個個人物的悲劇,構成一個社會性的大悲劇。祥子的悲劇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悲劇,而是一個社會的悲劇,一個時代的悲劇,是舊社會的罪惡。

  作品透過祥子這一形象,為人們提出了一個十分嚴肅和迫切的社會問題,那就是下層人民的命運和出路問題,這是《駱駝祥子》這一作品的深刻思想意義和現實意義。 “五四”以後反映人力車伕生活的作品都沒達到這個高度,而《駱駝祥子》無論從思想的深度和藝術技巧上都很成熟。作者透過描述祥子進行多次頑強的抗爭企圖獲得一個獨立人權的失敗過程,引人深思,啟示人們去思考他們如何擺脫不幸的命運和尋找一條嶄新的道路,這就是祥子形象透過個人奮鬥道路的失敗給人們的一種強大的藝術感染力。

  祥子的悲劇形象,不僅在當時能夠引起讀者的反省,就是到了今天,小說中所揭露的那些小生產者的意識還依然相當普遍地殘存於人民群眾的頭腦裡,這無疑影響和妨礙了整個社會的發展與進步,也值得我們深思。因此,當今時代,我們再讀老舍的《駱駝祥子》,仍然能夠從主人公的悲劇中,得到啟迪,受到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