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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卿詩歌用色分析

劉長卿詩歌用色分析

  劉長卿仕途坎坷,屢遭貶謫,內心充滿失落悵惘之情,因此他常用清冷色調,而且他與佛道中人交往頻繁,受其影響,愈發喜愛清冷、靜穆的色調。

  劉長卿是中唐前期重要詩人,他的詩歌型別眾多,且各體皆工。劉長卿所處的時代正是唐代文風發生重大轉變的時期,盛唐慷慨激昂的時代精神和壯大廓遠的文學特徵被消沉麻木的精神特質所取代,盛唐文人的理想主義也慢慢向現實觀照過渡,詩歌風格也由豪邁壯遠趨於平淡簡淨,體現在詩歌上,便是多用清冷的色彩營造出淡泊清冷的意境,這與佛教的修行追求不謀而合,究其原因,與劉長卿坎坷人生經歷密切相關。

  一、劉長卿詩歌用色特點

  在劉長卿的詩中,多次寫到他追求的是“清”“靜”“冷”的意境,這種心態反映在詩歌的語言色彩上,就是他習慣以清疏平淡之色去描繪景物。筆下之色取決於眼中之色,而眼中之色是由心中之色決定。內心情感的變化導致劉長卿視角的變化,這種變化又透過詩作中使用的色彩展現出來。劉長卿詩歌中的色彩極為簡潔,尤其喜用冷色調,豔麗的色彩較少,對青、白等清冷色調運用自如,隨意點染。青、白二色在詩歌中的大量運用,讓人感覺分外清淨,給人一種莊嚴肅穆,悠遠寧靜,蒼蒼茫茫的意境,使人的心境趨於淡泊平和。據筆者初步統計,劉長卿詩中出現最多的幾種色彩依次是:白(161首),青(111首),黃(39首),綠(36首),碧(15首)。其中青和白還經常組合出現,營造出悠遠蒼茫的意境:

  1.白色。在劉長卿的詩歌中,白色是出現頻率最高的顏色,其中又以“白雲”為最常見意象,頻頻出現,數量非常之多。白色一般給人一種純淨之感,白雲也是,而且它又那麼悠然自得、無拘無束,身處俗世的人又怎能不羨慕呢?就像隱士總是喜歡隱於青山,而仙人則總是伴著白雲。如“世交黃葉散,鄉路白雲重”(《和州留別穆郎中》)、“遠客回飛錫,空山臥白雲”(《送方外上人之常州依蕭使君》)、“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拜手卷黃紙,回身謝白雲”(《淮上送梁二,恩命追赴上都》)、“白雲留永日,黃葉減餘年”(《初到碧澗招明契上人》)、“白雲留不住,淥水去無心”(《送道標上人歸南嶽》)。

  2.青色。青色是劉長卿詩中出現頻率僅次於白的顏色,“青山”“青松”“青溪”“青苔”“青楓”“青襟”等等一系列詞語因為“青”的修飾營造出一種淡雅寧謐的意境。“青山”是最常見的意象,劉詩中的“青山”還經常帶著些許“惆悵”。或許詩人心裡眼裡的青山並不只是寧靜秀美的,更是蒼茫深沉的。如“青松臨古路,白月滿寒山”(《宿北山禪寺蘭若》)、“惆悵青山路,煙霞老此人”(《贈秦系徵君》)、“惆悵江南北,青山欲暮時”(《瓜洲道中送李端公南渡後,歸揚州道中寄》)、“荷笠帶夕陽,青山獨歸遠”(《送靈澈上人》)、“寒潭映白月,秋雨上青苔”(《遊休禪師雙峰寺》)。

  3.青加白。青和白的搭配在劉詩中比比皆是,幾乎可以看作是其背景色,也可以認為是其主色調。青和白出現頻率如此之高,一方面是由於青、綠、白本來就是自然山水的基本色,用來描繪景物自然清靈,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三種顏色都屬於冷色調,在視覺上沒有那些豔麗色彩所帶來的喧囂感,而是給人一種清幽悠遠的感受。青白組合形成單純寧靜的對比,醒目又不張揚,宜於表現富有詩意的情景。如“白首此為漁,青山對結廬”(《過鸚鵡洲王處士別業》)、“舊路青山在,餘生白首歸”(《北歸次秋浦界清溪館》)、“悠悠白雲裡,獨住青山客”(《寄龍山道士許法稜》)、“向郭青山送,臨池白鳥看”(《過鄔三湖上書齋》)、“滄海天連水,青山暮與朝”(《送齊郎中赴海州》)、“青山春滿目,白日夜隨舟”(《送勤照和尚往睢陽赴太守請》)。

  二、劉長卿偏愛清冷色調的原因

  縱觀劉長卿的作品,我們可以發現他偏愛冷色調,尤其喜愛青和白,在詩歌中總是營造出一種清冷的氛圍,這與劉長卿的性格、經歷和交友有著直接關係,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1、坎坷的仕途生涯

  高仲武的《中興間氣集》說劉長卿“有吏幹”,但是“剛而犯上”,因此“兩遭貶謫”,由於劉長卿這樣的性格,他一直不得重用,沉淪下僚,鬱郁不得志。劉長卿的仕宦生涯非常坎坷,他在壯年時因為被誣陷曾經兩次被貶,甚至還有過牢獄之災。兩次貶謫時間加以來約有17年,這對於一個擁有雄心壯志的青年來說是致命的,他把自己對奸吏的怨恨、蒙受冤屈的憤怒、對君主的失望等等都寫進了他的詩裡,如“地遠明君棄,天高酷吏欺”“鬥間誰與看冤氣,盆下無由見太陽”,但是漸漸地他反而看開了,一種想要擺脫世俗紛爭、尋求徹底解脫的心情出現在他的詩裡,如“南歸猶謫宦,獨上子陵灘”“地遠心難達,天高謗易成。羊腸留覆轍,虎口脫餘生。”

  此外,劉長卿所處的時代是盛唐向中唐轉變的時期,安史之亂大背景下,詩人也很難再有盛唐詩人那種昂揚向上的精神,劉長卿經歷過開元、天寶的盛世,也經歷了安史之亂所帶來的傷害和疲憊,國家和自身的不幸遭遇讓他的心靈因此變得黯淡。所有這些因素都是造成劉長卿心緒黯淡的一個重要方面。

  2、與僧人交往密切

  佛教在東漢時傳入中國,經過數百年的傳播與融合,慢慢地進入中國本土環境,形成儒釋道三者融合的共同體。而中國文人自古就對儒釋道思想採取相容幷蓄的態度,他們容易在佛教思想中找到與自己思想的契合點,對佛教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劉長卿也是其中一個,他有很多佛門的朋友,在與他們的交往過程中他意識到自己對於遠離世俗生活的渴望,這從他的詩歌創作中可以看出來。前人對他詩中涉佛的篇目和情況,已經有過細緻統計。

  在他現存的510首詩中,與僧人交往的詩有60首左右。佛教思想對劉長卿詩歌創作的影響可以說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在他早年的詩作中體現佛教內容的並不多。較早體現劉長卿對佛教認識的詩作是《惠福寺與陳留諸官茶會》,其中提到一些佛家常用語,如“萬法”出自《五燈會元》“一心不生,萬法無咎”。詩中強調“空”的思想,突出佛教觀念對官宦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同時也表達他在美妙的佛境中流連忘返之意。

  可是,劉長卿在這裡傳達出的資訊更多的是士大夫生活情趣的一種補充,表明他對佛教的認識尚處於比較粗淺的狀態。兩遭貶謫,詩人的心理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詩作中除了表達自己極度的憤恨以外,還記錄了佛教帶給他的心理慰藉。如《獄中見壁畫佛》,詩中“不謂銜冤處,而能窺大悲”,是說雖然自己被誣陷入獄,但是卻也因此得以窺見佛理的感召力量。詩人還說“幸親方便力,猶畏毒龍欺”分別化用“方便力”和“毒龍”的佛家語彙,把人生遭逢的不幸比作佛教裡的毒龍,佛教更成為幫助化解苦難的救命稻草。

  劉長卿的詩中還有很多記錄他受佛理影響的感悟,如“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履痕。白雲依靜渚,春草閉閒門。過雨看松色,隨山到水源。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尋南溪常山道人隱居》),由景入情,到由情入禪,再到最終的相對無言,劉長卿從一路延伸的景物裡悟到了佛理萬物為“空”的真諦,這種感悟與詩僧的體悟相比,恐怕是毫不遜色的。此外,由於佛教超凡脫俗的.境界對處在塵世困境、難施抱負的劉長卿來說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尤其在他的貶謫生活裡,擺脫俗務、委身山林的念頭時有浮動,因此他的詩中還有不少表現佛家隱逸思想的,如“久被浮名系,能無愧海鷗。”(《松江獨宿》)慨嘆自己常年受到世俗功名的牽絆,沒能保持平靜心態,又如“世事終成夢,生涯欲半過。白雲心已矣,滄海意如何。”(《同美睿題式微餘干東齋》)世事不過是夢幻,自己心已死,面對無奈的現實又能如何?流露佛家的消極隱逸思想。

  生活的磨礪不僅使劉長卿心境上更趨於平穩,也使他對佛教的認識更進一步,積極吸收超脫心物的觀念,而詩歌在意境上也更明顯地走向幽寒孤寂。佛教間接地成為劉長卿思想上的止痛劑,在他一波三折的人生經歷中,佛教對他思想上的影響是細水長流、不斷加深的,並對他空靈清幽的詩歌風格進一步滲透。佛教思想中的空靜觀已經慢慢滲透到劉長卿詩歌的思維模式中,情景交融、物我兩忘的境界,是詩人晚年平靜內斂心境的折射,同時也是佛教思想間接滲透的結果,提升了詩歌的價值。

  方回謂劉詩曰:“長卿詩細淡而不顯煥,觀者當緩緩味之。”這種細淡與劉長卿詩喜用清冷色調有直接關係,淡遠的意境和心情使其詩歌中的色彩以冷色調為主,而深深的惆悵則使詩歌中的色彩時常帶有蒼涼、傷感的氣息。究其原因,正是坎坷的人生經歷把劉長卿推向佛教,也正是佛教思想逐漸的滲透,使劉長卿的詩歌呈現出清冷淡泊的特點,而為了表達心中那份淡泊寧靜的心志,劉長卿在詩歌中便經常使用清冷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