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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詩歌悲劇意識的外現

李賀詩歌悲劇意識的外現

  李賀生在一個極具悲劇意味的時代,其個人也有著極具悲劇色彩的性格,又遭遇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悲劇性厄運,所以他的詩作自然籠罩著一種無法改變的悲劇意識。

  李賀的詩歌素來以悲悽、怪誕著稱,其詩作從裡到外都滲透著一股濃重的悲劇意識。品讀李賀生平不難發現,李賀生在一個極具悲劇意味的時代,其個人也有著極具悲劇色彩的性格,又遭遇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悲劇性厄運,最後以二十七歲的夭亡為生命劃上了一個悲劇性句號。強烈的悲劇意識使得李賀詩歌有著強烈的震撼力和藝術感染力。讀李賀的詩我們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其中所透射出的悲劇意識,不僅蘊涵在詩歌對社會、對世事的控訴上,也體現在李賀創作時採用的富有悲劇意義的手法上,體現在詩中作者對宇宙,對人生,對自我內心的思考、拷問以及嘆息中。

  一、“類我”的悲劇意向

  意象,是人精神的產物,是文學作品中作者理性思維的感性顯現,它具有理性的內容和感性的外形,也就是內情與外象的融合。讀李賀的詩歌不難看出,李賀構建詩歌意象的基本方式是:在構思想象活動中,將我的情感與透過感官感知到的有關客觀世界的感覺經驗相交融,使主觀感情所付諸的客體完全擁有人特有的精神。李賀慣用的詩歌意象,幾乎全部都是“類我”型的.,李賀主觀悲劇情感總是試圖在意象中對號入座,這種執拗造就了詩歌濃重的悲悽、無奈、自我嘆息的氛圍。

  1.意象的外現――濟世理想。李賀詩中的意象很多,而出現頻率較高、傾注作者情感較多的意象為“馬”、“劍”、“竹”、“鬼”等幾種。對於這些意象的塑造,詩人主要想寄託自己匡時濟世的理想。

  在二十三首《馬詩》中,李賀藉以抒發自己“此馬非凡馬”,“向前敲守骨,猶自帶銅聲”(其四)的與眾不同的極佳素質。藉以期盼遇上英主,發揮自己的才能,以顯示英才本色。《馬詩》其五寫到:“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荒寒不可懼,駿馬不以為苦,渴望籠上黃金馬絡頭,在漠北戰場上輕快賓士,就像清秋季節外出郊遊一樣。全詩透露出企盼知遇、一展所長的理想。

  與馬一樣,劍是詩歌中“類我”意象的又一客體,同樣也是詩人積極用世精神的體現,是詩人渴望為國建功立業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遠大抱負與凌雲壯志的反映。詩人以劍自喻,以劍自期,借詠劍來抒懷言志,劍與人渾然一體,密不可分。李賀期盼能得到朝廷的賞識和重用而馳騁疆場,像寶劍出鞘一樣一試鋒芒,施展自己的才幹,實現自己的抱負和理想。這就是詩人反覆歌詠寶劍的深層用意。最精彩的詠劍詩是《春坊正字劍子歌》:“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吳潭斬龍子……直是荊軻一片心,分明照見春坊字……”全詩的命題立意深刻而又精巧,既是寫劍,更是寫人。

  2.意象的內涵――人生失意的困頓。在文學創作中,意象的使用目的在於形成“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審美效果,在“象外、景外”找到“意”,創造“文外之重旨”。李賀在詩歌創作中借馬、劍、竹等意象的抒寫,來表現自己的良好素質和傑出才能,寫出自己宏偉的抱負與遠大的志向。

  即使是竹,也無奈“無情有恨何人見,露壓煙啼千萬枝”(《昌谷北園新筍四首》其三),“古竹老梢惹碧雲,茂陵歸臥嘆清貧”。(《昌谷北園新筍四首》其四)詩人借竹來抒寫自己的悲憤之情,創造出物我相契、情景交融的境界。竹的清麗、俊秀是詩人的志趣所在,詩篇雖從頭到尾寫竹詠竹,卻又無處沒有詩人的精神所在。

  在表現李賀失意和困頓方面效果最突出的,要算是“鬼”的象徵意象了。悲劇性的人生命運讓李賀經歷了由憂病到畏死、到求生的心路歷程,於是李賀詩中也便有了描繪和表現虛幻、荒誕的鬼的意象系列。《蘇小小墓》中的蘇小小鬼魂是一個充滿憂思愁苦、落寞無依、處境和遭遇都令人同情落淚的藝術形象。讀者完全可以從蘇小小這一藝術形象身上看到詩人的影子。詩歌綺麗濃豔的背後,寄託著詩人的哀激孤憤之思,透過悽幽縹緲的外表,讀者不難感受到詩人那熾熱如焚的肝腸。詩中的香魂吊念、恨血化碧等意象,正是反映和表現詩人那種抑鬱的情懷。詩人在人世間找不到知音,不被人所瞭解,只能到陰間地府去尋求,與鬼交友。可見,詩歌所要表現的鬼域世界正象徵當時黑暗腐朽的社會現實。

  二、“超我”的悲劇幻念

  李賀詩集中“仙人”共出現十二次之多,李賀在詩中將自身面對生活的悲慘境遇幻化成了具有“超我”精神的仙境,渴望能夠將人生理想寄託於仙境。仙境是自由、飄逸、無拘無束的,李賀幻想著自己能夠擁有像仙人一樣的生存空間以及生存本領。這樣,身在凡境,不得已而用仙境寄託自己的理想,在這種心理作用下,詩歌自然也就附帶了其物有的悲劇意識。

  1.寄理想――幻化仙境的超脫。面對殘酷的現實,李賀常常將理想的生活寄託於神仙世界,以無所羈絆的詩性想象來祈求生命的永恆。《天上謠》是最有代表性的:

  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聲。玉宮桂樹花未落,仙妾採香垂佩纓。秦妃捲簾北窗曉,窗前植桐青鳳小。王子吹笙鵝管長,呼龍耕煙種瑤草。粉霞紅綬藕絲裙,青洲步拾蘭苕春。東指羲和能走馬,海塵新生石山下。

  這首詩塑造了一個悠閒安適、清新幽美的天上樂園,是一種無以言喻的美麗。李賀描繪了有如陶淵明桃花源般的場景和意境,藉以排遣他在現實生活中所遭遇的抑鬱和苦悶,曲折地表現了他對現實世界的厭惡和無奈。詩中對神仙境界的描寫不是簡單的搬用,而是加工再造、統籌安排。寫的是神是仙,但卻有著人的思想感情和生活方式,讓人感到親切、真實。杜牧在《李長吉歌詩序》中說:“雲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鯨�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這是對李賀詩的超越現實,溝通仙、鬼兩界的藝術想象力的最好概括。李賀將自己的理想寄託在了這種對神仙世界的幻想之中。

  2.抒無奈――寧可撕碎幻念的美好。神仙世界是自在、清淨、無待的,而現實世界卻永遠存在著趨炎附勢的人,為揭露這些人的嘴臉,李賀寧可打碎神仙世界的美好,藉以諷刺現實。《仙人》一詩便是如此:

  彈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鸞尾,夜掃南山雲。鹿飲寒澗下,魚歸清海濱。當時漢武帝,書報桃花春。

  前面六句儼然是一幅清淨的神仙畫卷,時間、地點、人物、動作、神韻盡在其中,神仙的風姿躍然紙上。然而末句用典,仙人們本應悠然自得,但是一聽到漢武帝好神仙,便忙著來報告桃紅開放了。姚文燮對此評說:“元和朝,方士輩競趨輦下,帝召田伏元入禁中,詩為此而作。”由清淨轉為塵俗,諷刺方士趨炎求榮,爭者向漢武帝稟報王母桃花開,這是不清淨的表現。李賀在創作中,為了諷刺他們,自己寧可撕碎神仙世界的美好,發出“仙輩尚且如此,凡輩更該如何”的慨嘆,悲劇意蘊頓時浮現於筆紙之間。

  李賀一生都在不停地營造著神仙、鬼怪、夢幻等這些“超我”、“超自然”的境界,藉以抒發自己生命中的怨、悲、志,藉助心理幻念,來書寫出自己對仙境的無限憧憬,反襯出對人世的不滿和憂憤。李賀的這種藝術思維方式恰恰暴露出了自己帶有悲劇意義的“雙重”性格,即一方面渴望縱橫馳騁、建功立業,另一方面還希望自己的失意能夠得到世界的憐愛。在這種帶有悲劇性的藝術思維方式的作用下,李賀在體悟世界時,明顯將“我”的意念進行了主觀化處理,在外物身上傾注了自己的情緒和感觸,塑造了一個個“超我”,“超我”雖是物,但是物本身附帶著的是詩人悲苦的志向和理想。

  總之,在李賀那裡,即使“終日酩酊大醉”也無法消解“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帶來的強烈的悲劇感。因為這不僅是李賀的困惑,也是人類的困惑。但我們畢竟透過李賀詩歌悲劇意識的外現,瞭解並理解李賀詩歌呈現出的極為獨特的精神價值和藝術風貌,瞭解並理解他以詩的方式帶我們探索生存與生命的本來面目,正因為如此,李賀的詩才具有了不可替代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