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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詩歌特色分析

李賀詩歌特色分析

  李賀詩歌充滿奇崛冷豔、幽冥淒冷和荒誕離奇的風格色彩,他筆下的詩歌世界充滿了鬼氣和陰暗之色,卻也不乏明潔的色彩。

  中唐詩人李賀,其詩歌意境悽美神秘、清寂孤絕,意象統概天、地、人三才,給人玄異迷離,如夢如幻之感,被世人冠為“鬼才”。卻又一些人對其詩歌意境進行分析後得出李賀其人是個心理變態的結論,其言之鑿鑿的就是:認為藝術家多為精神病或介於精神病或常人之間的人,再者就是一些心理分析的觀點,性壓抑、自閉症,將詩歌意象中的“鬼氣森森”或“玄幻迷離”統統算為是李賀的“臨床病”的特徵。不可否認,這些分析是有一定科學道理。但是,科學道理可以純粹作為衡量藝術的標準麼?而且如果李賀的詩歌全是給人變態、陰森恐怖之感,難道是說歷來喜愛李賀詩歌的人的審美傾向都是陰鬱的嗎?筆者認為這樣的分析未免太過於牽強。在此,筆者將從李賀對生命的思考的角度、和李賀詩歌本身呈現的意境兩個方面來分析其心理和寫作狀態,極力忠實於詩人的本真面目,呈給讀者自如的美感體會和融入詩人的生命體驗。

  (一)李賀對生命的思考

  據載李賀自幼體弱多病,“為人纖瘦,通眉,長指爪”(《新唐書》),給人孱弱、病態之感。雖是皇族後裔,但卻不是嫡系。加之其父離世以後,因家道日漸終落,詩人成年後在貧病交集中英年早逝。李賀所存詩歌為數不多。現今所見,是其好友沈子明儲存下來的,李賀亡故多年後,杜牧為其詩集作序 ,名為《李長吉歌詩敘》。在序中,杜牧對李賀的詩歌評價甚高、甚妙:“雲煙綿連,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奢殿,梗莽球壟,不足為其怨恨悲愁也;鯨吸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他詩歌中的“態”、“情”、“和”、“格”、“勇”、“古”、“色”、“怨恨悲愁”、“虛荒誕幻”是世間的事物完全無法言說盡全。透過這樣的描摹可以看出詩人始終無法獲得真正的平靜,內心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李賀在求取仕途而不可得,生活逐漸潦倒、困窘,更增加了詩人懷才不遇之感。這對本來就已經是病痛纏身的詩人來講,無疑是更加致命的打擊。身心的痛苦,會增加他對週週圍事物的敏感程度,包括生死問題。相信李賀對於生命本身的思考確實是早於也不同於常人的。有很多人認為李賀大量的描寫極樂無悲的仙界,汙濁的世間,悽迷的鬼域,是渴望長生不死。這樣的說法也是很值得懷疑的。對於早慧、聰穎的詩人來說,難道會不知道人都會走向死亡的道理嗎?正因為,李賀對於人生的痛苦有深刻的體驗,所以當他看到被病痛追擊的自己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自身的痛苦與對現實的絕望,是造成李賀對生命表現出無限的焦慮與深刻的思索的最重要的原因。在《神弦》中“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鬼至的陰寒之感,正是詩人病痛來襲時的真實寫照。“自言漢劍當飛去,何事還車載病身”, “病骨猶能在,人間底事無”這些詩句都是表明詩人對自己的病況是有如實認識的。既然現實對他而言是如此的痛苦,那麼,在死後人會去哪裡?人的生命在肉體消亡以後是向上升還是向下降呢?這些問題必然會緊緊纏繞著這位天才般的詩人。“落花起作迴風舞”,“碎霜斜舞上羅幕”,這些都是詩人心靈掙扎、搖擺的體現。正因為他對死亡有過早、過深的考慮,所以夢境、想象便成為了他無拘無束、無隱無偽的展露他的情緒、情感之地。而人間是他真實境遇的體現,鬼域和仙界的描繪則反映出他的'死後問題的疑惑與關注。

  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心靈體驗,更何況是一個對生活的種種細枝末節,都能用心去體驗的誠摯詩人。詩人正是站在對死亡有深刻體驗的角度來體悟生命的。瞭解這個,能幫助人們更好的去體驗詩人的情緒與心境,品味詩人轉承無痕的詩歌意境。

  (二)李賀詩歌現實與夢境的交融

  李賀對死後的臆想,集中在超於現實之外的仙界與鬼域兩個方面。在面對宦官專權、藩鎮割據,盛唐日趨而下的社會現實,“宗孫”的身份認同也使他有著建功立業的遠大抱負。然而仕途的尷尬對詩人而言又是毀滅性的打擊。現實於他而言除了將自己的生命意志灌注到詩歌中以外,已經失去了其它讓他執著的價值。伴之而來的對死亡之後的思考就集中在了仙界與鬼域兩個地方。其中描寫仙界代表作有《夢天》、《天上謠》,描繪鬼域的代表作有《蘇小小墓》和《秋來》,下面將之逐一分析。

  老兔寒蟾泣天色,雲樓半開壁斜白。玉輪軋露溼團光,鸞相逢桂香陌。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菸,一泓海水杯中瀉。 《夢天》

  活潑、靈動的兔類在常人眼中是看不出年齡的,更何況是仙兔。而李賀卻偏用了“老”字。在任何人的眼裡一個生命的結束完結於“老”,才是最正常的。知道自己年壽不久的詩人,其內心的悲憤已不言而喻。所以,當他“看”到玉兔時直覺就是那是一隻老兔,在此毫不牽強。隨著詩人的視覺傳達的空間,人們很難分清那是詩人自己在看,還是借仙人之眼在看。有美景、卻異常淒涼、無人觀賞。有仙界的磅礴大氣,有遊離於世間的清絕,卻只能伴隨著無邊的孤寂,獨自“寒泣”。在這對天的夢境中,人們沒有看到仙界的美好,只看到詩人落寞、痛苦的心靈。

  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聲。玉宮桂樹花未落,仙妾採香垂佩纓。秦妃捲簾北窗曉,窗前植桐青鳳小。王子吹笙鵝管長,呼龍耕煙種瑤草。粉霞紅綬藕絲裙,青州步拾蘭苕春。東指羲和能走馬,海塵新生石山下。” 《天上謠》

  在這首詩中,詩人的視覺更為廣闊與細緻,內容更加豐滿富有生機。天河、月宮、日車,仙姬美眷,奇珍神獸。仙界一派繁榮、祥和、安寧。但是始終還是沒有找到詩人究竟身在何處。就算已在仙界之中,卻給人遙遠、難觸之感。這說明無論是喧囂還是祥和的安寧,詩人的心已經冷到無法從中獲得溫暖的程度。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蘇小小墓》

  蘇小小是李賀詩中最為典型的女鬼形象,其實是有很強的心理共鳴的。蘇小小對愛情與幸福生活有著執著的渴望與追求。即使化作一抹幽魂,還在痴痴等待。即使美人如花,其願望仍是如水中月,鏡中花。詩人短暫的一生,生活簡單至極,卻坎坷不斷。才高八斗卻總是造化弄人,至死仍希望自己的才華能被天帝採納。二人雖男女有別、陰陽兩隔,但心靈的悽苦使他們仍然可以進行交流。借蘇小小這抹美麗的魂靈,傳達出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另詩人改變。死亡固然可以終結人的肉體生命,但是卻無法磨滅詩人守候的意志。

  桐風驚心壯士苦,表燈絡緯啼寒素,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囊?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弔書客。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來》

  在鬼域中依然有與李賀同病相憐的鬼魂,死後靈魂仍然無法得到平靜。還是在吟唱鮑照的詩歌,訴說的就是自己的懷才不遇的悲憤。同時“有香魂弔書客”正是源於詩人知音難覓之感的投射。在世間無緣相遇,所以,這正是詩人嚮往死後能找到知音的期翼啊!

  (三)總結

  李賀的詩歌以夢幻般的詩意境界撰攝了無數人的心靈。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源於他的詩歌在人間、鬼域、仙界自如遊走所表現出來的隱約陸離,玄怪清奇。人間的素材直接來源於對現實周遭的觀察、凝鍊,而鬼域和仙界的意象則是他內心投射。從詩人的詩歌中,完全可以從中發現詩人的情緒、情感、意志。詩人對死亡的考量是遠遠早於常人的,病痛的摧殘必然是慘痛的,但對現實的絕望才是激發詩人對身後事進行思慮的最大動因。肉體可以泯滅、功名利祿使人頹廢、倦怠,人生命的意義究竟為何?這才是詩人在病榻、郊野尋詩覓句中苦心思索的問題。

  百般奔走終不得寧靜,自己的生命又如風中殘燭,詩人也只能將自己可以永存的希望寄託於死後。這一切並不能草草用“變態”了結,詩人的憂愁與苦情,因此也染上了宗教般的神聖色彩,激發著更多人的借鑑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