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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

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

  賞析是欣賞並分析(詩文等),透過鑑賞與分析得出理性的認識,既受到藝術作品的形象、內容的制約,又根據自己的思想感情、生活經驗、藝術觀點和藝術興趣對形象加以補充和完善。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僅供參考,希望能夠幫助到大家。

  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 篇1

  李白一生與酒結下不解之緣,許多詩都與酒有關,詠酒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曲名,意思是勸酒歌,“將”,請的意思。這首詩是一首以飲酒為題材的詩篇。《將進酒》突出地表現了詩人在極度壓抑中由憤懣而轉化為狂放的情緒。該詩寫於天寶十一載(752年),是李白一入長安之後,它與二入長安後的情調是不同的。李白與友人岑勳在蒿山友人元丹邱處飲酒而作,是三人對酒時所歌。詩以豪放的語言,抒寫了曠達不羈樂觀自信的精神和對社會現實的憤悶,同時反映了作者理想與現實的深刻矛盾。

  全詩可分為三段:

  第—段:“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莫使金樽空對月”。抒寫對人生短暫的感慨,以及適逢知音的快樂。

  前四句懷著深慨寫年華流逝的疾速。妙在詩人能給它找到最好的表現形象和最適宜的放歌節奏。“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論語》中記載孔子曾指著河水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所以後來常以水流逝表示時間的流逝。“君不見”是漢樂府開頭常用的辦法。如杜甫詩“君不見漢家三百川”。李白沿用了漢樂府舊題,也沿用了樂府的表現形式。頭兩句說你不見黃河滔滔之水彷彿從高天湧出,一瀉千里奔騰到海不再回返。上句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極言黃河發源地的高遠;下句寫大河之去不可回。這兩句寫景,描繪黃河洶湧澎湃的氣勢,顯然是隱用其意,彷彿是詩人狂放性格的寫照。同時又是起興,以“不復回”象徵歲月易逝。想到人的生命也像水一樣流逝了,再不會回來。這種寫法在中國古代詩詞裡常見,如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也是這種寫法,“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也是由水的流逝,想到時間的流逝。由時間的流逝,想到歷史人物如何如何。這裡選用了一個非凡的雄渾博大的形象,來表現詩人的藝術個性。滔滔黃水,橫貫大野,源頭直接天際,有似從天而降,向大海流去,這形象特別加強了奔騰迅疾和一去不返之感。嵩山為五嶽中的中嶽,挺立中原,距黃河不算太遠,居高遠望,也許能看到黃河的一點形跡,但頂多也不過是“黃河如絲天際來”,不會感受到那種濁浪排空的滾滾奔流之勢。詩人完全是寓目生心,馳騁想象,自由創造能夠酣暢抒情的形象。這兩句起勢猛疾,神采飛動。

  下面用黃河水又長又大來興起下文,很自然地過渡到人生的翕忽易老:“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這是由寫景轉入寫人世。你不見高堂明鏡中照見白髮而生悲,早晨還是滿頭青絲,傍晚就變成了雪白。“堂”,堂屋。在堂屋明鏡之前,在鏡子裡照見自己的白髮而生悲。如果前兩句是空間範疇的誇張,這兩句則是時間範疇的誇張。人生由少到老的過程被說成是朝暮間之事,誇張地寫出了人生的短促。人的頭髮朝黑而夕白是不可能的,然而這藝術的誇張卻最真切地傳達出青春的倏忽易逝,也與上文黃水奔流的形象和諧一致。這兩句與上兩句組成對稱句,各以“君不見”三字喝起,不僅增加了慷慨放歌的氣勢,內容也因相互鮮明對照而其情愈顯。開篇這四句中還有—種反襯作用,以黃河的永恆偉大,反襯生命的脆弱渺小。這一開端可謂悲感之極,是—種巨人式的感傷。

  志士是惜陰的,最怕年華虛度。李白於天寶三年出離長安,如今已經八年消磨在漫遊中。這無從改變、無可奈何的現實激使詩人唱出“人生”以下六句“人生得志須盡歡,莫使金撙空對月”,是說人生得意之時,應盡情歡樂,不要讓金盃空對明月。“莫使”“空”雙重否定句代直陳,語氣更加強調。“金樽”,酒杯,名貴的酒杯。“對月”,古人講究對月飲酒。賞花對月飲酒是古人一種習慣。既然無法改變客觀形勢,朋友聚首,總算人生一大暢意之事,就應該痛飲極歡。後一句自然是說飲酒,但點染上“對月”二字,便有莫負佳景良辰之意。至於那個惹人愁煩的未來呢?且將它拋過一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天既生材,必然會派個用場,不必為它煩擾不安了,金錢是流通的,散盡還會再聚,更不必顧惜。這反映出李白的極度自信,豁達。詩人用象徵的詩句寫出了一個大寫的“我”。天生我於世間,必是有用之材,正所謂“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為了這樣樂觀自信的未來,與朋友歡飲,即使是千金散盡了,也在所不惜。趨使金錢而不被金錢所奴役,又一次反映了詩人狂放不羈的思想性格。因此“烹中宰羊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寫痛飲豪飲的盛宴。“且”,姑且,暫且。“會”是當的意思,“會須”,應當。酣飲大嚼一通的意思。在無可奈何中有開朗樂觀,在前程渺茫中有堅定自信,有似撥雲見月,將愁緒一掃而空。詩人的感情由開篇的抑鬱深慨一變而為恣肆狂放。

  第一段寫行樂飲酒,也是為了表現李白的豪情壯志。雖3、4句有些感慨、焦急情緒,人生太短暫了,黑頭髮很快變成了白頭髮。但從整段的情調來看,是積極樂觀的。“人生得志須盡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表示的還是豪邁氣魄。感慨是由於時間的流逝,懷才的不遇,在豪邁的氣概中又表現了懷才不遇的想法。

  在一、二段之間有四個短句作為過渡:“岑夫子、丹邱生、將進酒,杯莫停”。直呼朋友的姓名(“岑夫子”,岑勳;“丹邱生”,元丹邱)勸酒,“夫子”“生”是對男性的稱呼。你們請喝酒,不要將杯子停下來。這幾個口語化短句的加入,使詩歌節奏富於變化,酒逢對手,生逢知己,無怪乎詩人要“與君歌—曲,請君為我側耳聽”了,我給你們唱支曲子,請你們為我好好聽著。以宴席中勸酒為過渡,轉到第二段,抒寫詩人自己對人生的見解。

  歌曲的內容是什麼呢?下面六句就是以歌抒懷:“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鐘鼓饌玉——指富貴生活。富貴人家吃飯時要鳴鐘列鼎,食物精美如玉。“饌玉”,用作動詞,吃著像玉那樣珍貴的食品。“玉”字是比喻,像那樣敲鐘擊鼓的豪華生活,像吃著如玉般珍貴食品的最好生活。指的就是達官顯宦貴族之家。但是詩人以為不足貴、不稀罕,只希望長久沉醉不再醒來。為什麼不醒來?對混濁的社會,達官顯宦這些人的作為表示不滿,用這種態度對當時社會、權貴表示反對。詩至此繼續寫宴樂,但卻從狂放轉為激憤。對照“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期待,“但願長醉不願醒”反映出李白所特有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只好以酒為解脫。“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說自古以來的聖賢至今都不為世人所知,只有飲者的名字才能在世間傳揚。為聖為賢都枯槁當年,寂寞後世,有誰來讚賞他們呢?只有飲者倒名傳千古。這兩句中講了長醉的原因,表現出對賢愚不辨的現實的憤悶之情。說他願意長醉但並未長醉。

  第二段,對權貴蔑視,對聖賢既有蔑視也有同情,聖賢也是並不被人所重視的,然後擺出一個擺脫苦悶的方法,現實社會行不通,那就“長醉不用醒”。這段是借飲酒來抒發對現實的不滿。

  第三段:“陳王昔時宴平樂”——結尾。“陳王”,曹植。他在太和六年(232年)封為陳王。引陳王舊事說明豪飲的原因。這是借古人酒杯,澆自己塊壘。李白在這裡用了曹植《名都》篇中“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之句。這兩句意思說,陳王這個飲者的形景不是至今仍在人們心目中麼?李白本是有極大從政熱情的,詩中這樣說顯然是備受壓抑而進發出來的憤激語,它反映了詩人胸中長期積鬱的`苦悶。在似乎是頹唐的語句中包裹著熱與憤。熱是由於對實現,抱負始終不渝地有追求,憤是由於終究沒有得到一展懷抱的機會。正是這樣,詩人的情緒在這裡由狂放轉為憤激。上段詩人先提到古來聖賢,這—段又在這裡無數留名飲者當中舉出了壯志難酬的曹植為例,一方面寫詩人曠達樂觀的情志,另—方面也流露出詩人的不平之氣。“主人為何言錢少,徑須沽取對君酌”。“為何”,疑問句,即“何為”,為什麼。主人為什麼說錢少呢?“徑”,通假字,一直,直接。“徑須”,只管,就可以這樣做。“沽”,買。“沽取”,買酒。說我為宴會的主人,怎麼說錢不夠呢?只言去打酒來,與你們同飲。這裡既照應“千金散盡”一句,又引起下文“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五花馬”,馬的毛皮著有花紋的,表名貴馬。孔子曾問子路你有什麼志向?子路說願白馬衣輕裘。“馬”“裘”古代作為生活比較高的一種表現。“裘”,皮衣。“千金裘”,是價值千金的狐皮襖。“將”,拿。“將出”是拿出去。這四句說,五花寶馬,千金貴裘,只管拿去換酒,與君縱飲銷愁。說“萬古愁”是因為“古來聖賢皆寂寞”,整個古今志士不遇的愁煩,都要用酒銷掉。經過憤激的浪峰,詩人的狂放也達於頂點,裘馬換酒的豪舉把狂態刻畫得淋漓盡致。狂放縱酒是為銷愁,狂放的程度恰恰表現了愁苦的深度。他那曠達樂觀和狂放不羈的性格躍然紙上。與“千金散盡還復來”“鐘鼓饌玉不足貴”的思想吻合起來,組成了一個充滿信心又超脫世俗的詩人自我形象。

  全詩結束在一個“愁”字上。愁字中凝聚了詩人對年華流逝的驚懼,對人生坎坷的慨嘆,對有志難酬的鬱悶,對世俗、對醜惡社會現實的憎惡。這一切都一股腦地傾瀉在知己面前,感情悲憤而又豪放,並有豐富深厚的社會內容。

  這首詩本身就猶如黃河之水,氣勢磅礴,情緒急促,恰當地表現了詩人狂放不羈追求個人自由生活態度。在藝術上也很有代表性。

  這是一首抒情詩,無論抒發什麼感情,都是抒情者的一種自我肯定。這首詩也就是李白的自我肯定。他抒發的是一種愁情、憤懣,可在這愁情與憤懣當中,表現著他對自己價值的一種肯定。該詩前半部分抒發著一種須及時行樂的思想,這僅是一種表層的意思。但真正給人印象深的還在這一部分。有三點值得注意並引人深思:

  1、開頭起興,是爆發式、力量型的。用“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來起興,黃河之大、之長、非凡是人所共知的,這從天而降的長、大、非凡和劇烈動盪的物象合成為一種壯大的、給人以生命感的景色,表現著飛騰咆哮的、非同凡響的巨大生命。仔細體會黃河之水奔流到海不復回,其生命消失是迅速的,但這一過程也是偉大壯觀的。正因為用這不平凡的黃河來起興,引起青春之易逝,人生之短暫(“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這感慨就不是軟弱無力的自我哀憐,也不是無可奈何的呻吟。他所喚起的感情,只有悲慨而無悲觀。這種感情色彩不是灰暗的,而是鮮亮的;其狀態不是一種冷清的、停止的,而是激動、向上的;它所導向的感情不是消沉的而是昂揚的。所以這裡是對生命的肯定和珍惜,體現著信心和力量。這是開頭起興給人的感發、引人思索的意義。

  2、這裡講到“人生得意須盡歡”,不能簡單的以及時行樂來對待。這及時行樂是表層的追求享樂,而實際上蘊涵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在這自信的基礎上,而產生出來的一種追求自由的傾向。這是一種要求個性自由,“天生我材必有用”與“人生得意須盡歡”兩個要結合起來。

  前半部,表面看來寫的是及時行樂,但這裡卻表現著自信和自由的傾向,這是表現人的個性覺醒的追求。詩的後半部分,抒發的是借飲酒而擺脫憤懣、擺脫愁情的束縛,表面看是在發牢騷,實際上也有它深刻的思想:

  (1)首先指出“鐘鼓饌玉不足貴”,富貴生活不值得珍惜、留戀。李白為什麼要這樣講?他認為富貴生活不是永恆的,功名富貴不會常在。這種思想是初盛唐以來詩人的普遍思想,即富貴者也可以沒落,而貧賤者亦可富貴。因此一味追求富貴,為富貴所束縛,這是不值得的。

  (2)他認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像自己這樣的人材必有大用,有大用這富貴是不成其為問題的。所以他也認為“鐘鼓饌玉不足貴。”

  (3)李白在現實中所見到的那些富貴之家,又多半是些腐朽的、庸俗的、庸碌的一些人,這都是一些為詩人所不齒之人。基於這三點,所以他認為“鐘鼓饌玉不足貴。”

  3、還講到“古來聖賢多寂寞”,聖賢的不被理解、認識。生前就是孤獨困窘的,而生後又常常不被人重視,所以無須追求成聖成賢,即不以聖賢為楷模。如果一定要留名後世,那也“惟有飲者留其名”,還是曹植那樣好。這兩點不是講什麼正經的道理,而是表達李白的一種情懷。他所說的這些話,話間的聯絡是一種感情的邏輯,不是一種理性的思維,理論的邏輯。他是用否定的方式來求得自我的肯定。他把當時士人兩項最高的追求:一是富貴,一是以聖賢為楷模,都一一否定了,那實質上就是藉此來肯定自己。只有縱酒尋歡,在長醉中擺脫這種世俗的羈絆,獲得自由,才是最有意義的。功名富貴,是一種不能永恆的虛假的價值。李白曾寫過“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月下獨酌》)“仙人殊恍惚,未若醉中真”(《擬古》其三),所謂“合自然”“醉中真”,其內涵都是在追求這種個性自由。《將進酒》“但願長醉不復醒”的意義就在此。結尾的“與爾同銷萬古愁”,正表現著以醉中的自由去消解自我在現實中無從得到肯定的苦悶。所以該詩的真正意義,就在於表現了以自負、自信、自由為內容的自我肯定。

  該詩雖給人“萬古愁”,以酒澆愁之感,由於用豪放來沖淡心中之鬱抑、心中之憤懣,所以基調仍是樂觀的,並用豪邁的語言,表達了這種樂觀自信的、放縱不羈的精神。

  從語言形式上看,句型變化多,開頭用長句,然後三字句、七字句交錯使用,而且換韻比較頻繁。如開頭“來”“回”在古代是押韻的,古代屬“灰”韻。“發”“雪”“月”同押一韻。“來”“杯”押一韻。“停”“聽”“醒”“名”押一韻。“謔”“酌”在古代也是押韻的。“裘”“愁”押韻。

  在頻繁押韻中,平仄韻又是互換著押,這也是古詩一大特點。“平仄”,指現代漢語中的第一、二聲,即陰平與陽平。“仄聲”,指現代漢語中的上聲、去聲,即第三、四聲。但古代還有“入”聲。北京音沒入聲,南方有入聲。古代將“入”聲都歸到平、上、去聲裡。如“學”現讀平聲,古代讀入聲。“月”,今讀四聲,古代讀入聲。再如“停”“聽”“醒”“名”都是平聲;“發”“雪”“月”是入聲。“謔”“酌”是入聲。“裘”“愁”是平聲。

  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 篇2

  自從莊子說“醉者神全”——醉者可不受外界干擾,保持自己精神上的自足獨立——此後,酒便成了歷代不得志才士的精神寄託與創作靈感的催化劑。魏晉六朝有阮籍、嵇康、劉伶、陶潛等數十人;隋末唐初有“五斗先生”王績,其《五斗先生傳》有云:“(五斗)先生絕思慮,寡言語不知天下有仁義厚薄也。忽焉而去倏然而來;其動也天,其靜也地:故萬物不能縈心焉。”這段話說出了中國酒文化的重要內涵之一。李白則是王績之後又一個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的詩人。杜甫作有《飲中八仙歌》,即以李白為其中之一。

  詩分三層。“君不見”起至“會須一飲三百杯”凡十句為第一層,抒情放言人生苦短,當明否極泰來自然任運之理而及時行樂,醉以全真。“岑夫子,丹邱生”起至“徑須沽取對君酌"十四句為第二層,是詩人直接對岑勳、丹邱生而發的―麴酒的禮讚,以前修陳王曹植平樂之宴為史證,極寫酒趣,慨言富貴不足恃,聖賢不足憑,唯飲者千秋留名,因請主人添酒。其中後八句是“歌一曲”的歌辭。“五花馬”以下四句為第三層,因歌更發豪興而呼酒銷愁,是酒宴的高潮,也是全詩的卒章。

  全詩看似通篇醉語,意思重疊,其實是亦醉亦醒。

  睥睨權貴,棄絕世俗,而這權貴與世俗其實是難以衝破的;自許有王霸之略,而這壯志雄心實際上也難以舒展:這些矛盾構成了詩人內心無法解脫的苦悶,於是他對友抒志,借酒遣懷,希望在醉鄉中獲得對現實的超越,而作為第一層次殿結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是李白出蜀以來十年顛沛生活的小結,也是全詩的警策與中峰,將對酒德的謳歌分作前後兩個層面:前一層就“我”之感受徑直下筆,“我”必“有用”是主題句;後一層就史之鏡鑑對友高歌,以“古來聖賢”陪襯“唯有飲者”,而“留其名"又是第二個主題句,與上一層“必有用”相應。於是儘管全詩以“悲”起,以“愁”結,卻在這悲愁之中樹立起錚錚傲骨。傲氣與悲愁之意的對沖形成了全詩飊風驟雨般大起大落的節律,從中也完成了詩人力圖表現自我而對抗於現實的“大人先生”般的自我塑造。

  節律是詩歌的生命。本詩主要以七言為主,但三個層次的起句均用雜言。第一層次以兩個“君不見”復沓領起兩組“十、七”“十、七”的長句,劈空喝起,調高勢壯,似乎可見積年愁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般奔湧而出。第二層次以“岑夫子”等四個三字句開端,又接以—組五、七字句,其節奏似“低眉信手續續彈”,使“天生我材”後的激昂得到渟蘊,然後又是八個七字句,似侃侃續續對友敘談,情緒則由渟蘊而漸漸高揚,至“主人何為言少錢”二句結束“歌一曲”時,又到達激昂。以後不待詩勢下墜,即以“五花馬,千金裘”兩個三字句呼語,帶起兩個七字句,極寫豪興,恰似“躋攀分寸不可上”。至此酒意醉態飽滿已極,卻以“萬古愁”作結,對照開首“悲白髮”,全詩讀來猶如大河奔注,九折東向,滔滔滾滾中,與“必有用”、“留其名”兩個中流砥柱相激盪,最後河流入海,在河海相激中,漸漸涵淡浩渺,餘音不絕,餘勢盪漾。

  李白以酒詩稱,這是表現愁憤的酒歌中較早的一篇代表作。明暗的對沖反映了這一時期其詩作的重要特色,然而沖決愁苦的強烈自信使得全詩儘管言愁卻高昂開遠,一往無前。而表現在詩歌節奏上,總體而言,仍以酣暢痛快為主,其意脈也較為顯豁。既不同於初遊東南時的澄明,也不同於天寶末年之後的拗怒甚至晦澀。這是讀李白詩時要充分注意的。

  本詩的語言看似直白,其實也都有為而發。“千金散盡還復來”,是東南遊“散金三十餘萬”而自己終於落魄經歷的心理反映。“陳王宴平樂”史事的拈取,也因作詩地點在嵩山,與洛陽旁的平樂相近近,是即地即時的感發。細心體味這些,便會感到李白的率真之中實有豐富的底蘊。

  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 篇3

  這首詩中,詩人感情的發展變化極快,可分四個層次:

  第一層:開頭四句寫悲。

  一落筆就寫黃河景象,有慷慨生悲之意。這是非同尋常的。詩人寫黃河,頗能顯示它的宏偉氣魄和浩大聲勢。詩人彷彿站在高山之巔,頃刻間就著遍了它的萬里流程,因有“不復回”之嘆,儘管也寫出了黃河的氣魄之大,其基調卻是悲。

  第二層:“人生”以下六句寫歡。

  儘管詩人在政治上並不“得意”,但在他看來,朋友間的聚會也同樣是人生中的快事,大家何不高高興興地痛飲一場呢!詩人這種歡樂感情是真實的,也是高尚的,不同於凡夫俗子的只圖一醉方休,因為他說出了“盡歡”的正當理由。

  第三層:“鐘鼓”以下六句寫憤激之情。

  待到酒宴開始,詩人舉杯勸飲,他的感情突然由歡樂轉為憤激,這是因為他要藉此把長期鬱積在胸的不平之氣一齊渲洩出來。他鄙棄那結黨營私、排斥賢能的豪門貴族集團,因而說“鐘鼓饌玉不足貴”;他憎恨這些人的黑暗卑汙行徑,因而說“但願長醉不復醒”—一這兩句詩可以說集中地表現了他自離開長安至今的憤激之情。

  第四層:“主人”句至結尾寫狂放之情。

  這一層寫詩人要將一切價值昂貴之物都拿來“換美酒”,真是狂放到了極點。這是可信的,因為上文說過“千金散盡還復來”。這種狂放,從實質上看,是詩人的悲之重、歡之濃和憤激之深的集中表現。

  李白的自我肯定《將進酒》賞析 篇4

  李白詠酒的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這類詩固然數長安放還以後所作思想內容更為深沉,藝術表現更為成熟。《將進酒》即其代表作。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題目意繹即“勸酒歌”,故古詞有“將進酒,乘大白”雲。作者這首“填之以申己意”(蕭士贇《分類補註李太白詩》)的名篇,約作於天寶十一載(752),他當時與友人岑勳在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潁陽山居為客,三人嘗登高飲宴(《酬岑勳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不以千里遙,命駕來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嶺宴碧霄。對酒忽思我,長嘯臨清飆。”)。人生快事莫若置酒會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蕭士贇)之際,於是滿腔不合時宜借酒興詩情,來了一次淋漓盡致的抒發。

  詩篇發端就是兩組排比長句,如挾天風海雨向讀者迎面撲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潁陽去黃河不遠,登高縱目,故藉以起興。黃河源遠流長,落差極大,如從天而降,一瀉千里,東走大海。如此壯浪景象,定非肉眼可以窮極,作者是想落天外,“自道所得”,語帶誇張。上句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下句寫大河之去,勢不可回。一漲一消,形成舒捲往復的詠歎味,是短促的單句(如“黃河落天走東海”)所沒有的。緊接著,“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恰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說前二句為空間範疇的誇張,這二句則是時間範疇的誇張。悲嘆人生短促,而不直言自傷老大,卻說“高堂明鏡悲白髮”,一種搔首顧影、徒呼奈何的情態宛如畫出。將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全過程說成“朝”“暮”之事,把本來短暫的說得更短暫,與前兩句把本來壯浪的說得更壯浪,是“反向”的誇張。於是,開篇的這組排比長句既有比意——以河水一去不返喻人生易逝,又有反襯作用——以黃河的偉大永恆形出生命的渺小脆弱。這個開端可謂悲感已極,卻不墮纖弱,可說是巨人式的感傷,具有驚心動魄的藝術力量,同時也是由長句排比開篇的氣勢感造成的。這種開篇的手法作者常用,他如“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宣城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沈德潛說:“此種格調,太白從心化出”,可見其頗具創造性。此詩兩作“君不見”的呼告(一般樂府詩只於篇首或篇末偶一用之),又使詩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強。詩有所謂大開大闔者,此可謂大開。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悲感雖然不免,但悲觀卻非李白性分之所近。在他看來,只要“人生得意”便無所遺憾,當縱情歡樂。五六兩句便是一個逆轉,由“悲”而翻作“歡”“樂”。從此直到“杯莫停”,詩情漸趨狂放。“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梁園吟》),行樂不可無酒,這就入題。但句中未直寫杯中之物,而用“金樽”“對月”的形象語言出之,不特生動,更將飲酒詩意化了。未直寫應該痛飲狂歡,而以“莫使”“空”的雙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陳,語氣更為強調。“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似乎是宣揚及時行樂的思想,然而只不過是現象而已。詩人“得意”過沒有?“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御筵”(《玉壺吟》)——似乎得意過。

  然而那不過是一場幻影,“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又似乎並沒有得意,有的是失望與憤慨。但並不就此消沉。詩人於是用樂觀好強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是一個令人擊節讚歎的句子。“有用”而“必”,非常自信,簡直像是人的價值宣言,而這個人——“我”——是須大寫的。於此,從貌似消極的現象中露出了深藏其內的一種懷才不遇而又渴望入世的積極的本質內容來。正是“長風破浪會有時”,應為這樣的未來痛飲高歌,破費又算得了什麼——“千金散盡還復來!”這又是一個高度自信的驚人之句,能驅使金錢而不為金錢所使,真足令一切凡夫俗子們咋舌。詩如其人,想詩人“曩者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上安州裴長史書》),是何等豪舉。故此句深蘊在骨子裡的豪情,絕非裝腔作勢者可得其萬一。與此氣派相當,作者描繪了一場盛筵,那決不是“菜要一碟乎,兩碟乎?酒要一壺乎,兩壺乎?”而是整頭整頭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決不甘休。多痛快的筵宴,又是多麼豪壯的詩句!

  至此,狂放之情趨於高潮,詩的旋律加快。詩人那眼花耳熱的醉態躍然紙上,恍然使人如聞其高聲勸酒:“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幾個短句忽然加入,不但使詩歌節奏富於變化,而且寫來逼肖席上聲口。既是生逢知己,又是酒逢對手,不但“忘形到爾汝”,詩人甚而忘卻是在寫詩,筆下之詩似乎還原為生活,他還要“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以下八句就是詩中之歌了。這著想奇之又奇,純系神來之筆。

  “鐘鼓饌玉”意即富貴生活(富貴人家吃飯時鳴鐘列鼎,食物精美如玉),可詩人以為“不足貴”,並放言“但願長醉不復醒”。詩情至此,便分明由狂放轉而為憤激。這裡不僅是酒後吐狂言,而且是酒後吐真言了。以“我”天生有用之才,本當位至卿相,飛黃騰達,然而“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行路難》)。說富貴“不足貴”,乃出於憤慨。以下“古來聖賢皆寂寞”二句亦屬憤語。詩人曾喟嘆“自言管葛竟誰許”,所以說古人“寂寞”,也表現出自己“寂寞”。因此才願長醉不醒了。這裡,詩人已是用古人酒杯,澆自己塊壘了。說到“唯有飲者留其名”,便舉出“陳王”曹植作代表。並化用其《名都篇》“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之句。古來酒徒歷歷,而偏舉“陳王”,這與李白一向自命不凡分不開,他心目中樹為榜樣的是謝安之類高階人物,而這類人物中,“陳王”與酒聯絡較多。這樣寫便有氣派,與前文極度自信的口吻一貫。再者,“陳王”曹植於丕、睿兩朝備受猜忌,有志難展,亦激起詩人的同情。一提“古來聖賢”,二提“陳王”曹植,滿紙不平之氣。此詩開始似只涉人生感慨,而不染政治色彩,其實全篇飽含一種深廣的憂憤和對自我的信念。詩情所以悲而不傷,悲而能壯,即根源於此。

  剛露一點深衷,又回到說酒了,而且看起來酒興更高;以下詩情再入狂放,而且愈來愈狂。“主人何為言少錢”,既照應“千金散盡”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後一番豪言壯語:即便千金散盡,也當不惜將出名貴寶物——“五花馬”(毛色作五花紋的良馬)、“千金裘”來換取美酒,圖個一醉方休。這結尾之妙,不僅在於“呼兒”“與爾”,口氣甚大。而且具有一種作者一時可能覺察不到的將賓作主的任誕情態。須知詩人不過是被友招飲的客人,此刻他卻高踞一席,氣使頤指,提議典裘當馬,幾令人不知誰是“主人”。浪漫色彩極濃。快人快語,非不拘形跡的豪邁知交斷不能出此。詩情至此狂放至極,令人嗟嘆詠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情猶未已,詩已告終,突然又迸出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與開篇之“悲”關合,而“萬古愁”的含義更其深沉。這“白雲從空,隨風變滅”的結尾,顯見詩人奔湧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觀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筆不辦。

  《將進酒》篇幅不算長,卻五音繁會,氣象不凡,它筆酣墨飽,情極悲憤而作狂放,語極豪縱而又沉著,詩篇具有震動古今的氣勢與力量,這誠然與誇張手法不無關係,比如詩中屢用鉅額數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萬古愁”等等)表現豪邁詩情,同時,又不給人空洞浮誇感,其根源就在於它那充實深厚的內在感情,那潛在酒話底下如波濤洶湧的鬱怒情緒。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詩情忽翕忽張,由悲轉樂、轉狂放、轉憤激、再轉狂放、最後結穴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氣勢,亦有曲折,縱橫捭闔,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寫法,又有鬼斧神工、“絕去筆墨畦徑”之妙,既非鑱刻能學,又非率爾可到。通篇以七言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極參差錯綜之致。詩句以散行為主,又以短小的對仗語點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馬,千金裘”),節奏疾徐盡變,奔放而不流易。《唐詩別裁》謂“讀李詩者於雄快之中,得其深遠宕逸之神,才是謫仙人面目”,此篇足以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