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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嫂的故事

秋嫂的故事

  秋嫂在這個城市當“道路美容師”有三年了吧。她大概有四十五、六歲,矮矮小小的,操著一口川北口音。

  清晨,四下一片寧靜。秋嫂揮動掃帚,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嘩嘩,沉穩、有力,富有節奏,像划船一樣,把昨日髒的、亂的、舊的東西,統統掃進垃圾桶,留下整潔乾淨的街道。附近還在沉睡的居民,被這聲音喚醒,哦,該去跑跑步、買早點了。

  秋嫂幹活兒很上心。她把公路看做田,把手中的掃帚看成鋤。要想田好,首先鋤得好,工具利索了,田裡就會有好收成,這個,不能馬虎。於是,每次環衛處給他們發放掃帚時,她總是第一趕到,挑選出幾把稱心如意的,在竹竿上手握手的地方,再綁上一段紅繩子,以示標記,所以,她的大掃帚只會變小、變禿,極少丟失。

  城北的飛雲街,是秋嫂的衛生區域,這段車多、樹多,清掃起來並不輕鬆。為爭這個“口岸”,秋嫂天天磨領導,領導給磨怕了,只好把已經分給別人的這個“口岸”,交給了她。

  飛雲街的右邊,是所中學。秋嫂的女兒在裡面上高中。

  每天,秋嫂掃到學校門口,剛好差幾分鐘到早自習的時間。女兒就從學校出來,帶著燦爛的微笑,站在校門口向她揮手,再從公路穿過,挽著她的手,親親熱熱地叫一聲“媽媽”。然後,進去做早自習。

  站在學校門口向裡望,籃球場、足球場、教學樓、宿舍……多好的設施,多好的學校,這就是希望的田野呵。她眯著眼,聽清脆的鈴聲響,聽朗朗的`讀書聲。那手中的掃帚,就變得很輕很輕,輕得可以飄進夢裡,掃去所有的疲憊和艱難。

  如果當時有工友在旁邊,秋嫂就抬手指著黑乎乎人群:“那個,對,對,那個扎著麻花辮的是我女兒,可乖了,成績在班上頂呱呱。”工友說上幾句“那考上大學沒問題”、“你女兒真能幹”之類的話,她的心裡特美,老樹皮一樣的臉上,發出一枝枝嫩嫩綠綠的新芽,一股精神氣兒,從腳底衝到頭頂,讓她不覺高了幾分。

  還記得那年,開學的第一天,她送女兒來到學校。興奮的女兒站在學校門口,蹲起馬步,左臂彎曲,向前抬起,右臂向後伸展,作出一個前進奮鬥的姿勢,又大聲笑起來。女兒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狠狠親上一口,說,媽,我一定好好學習,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

  女兒是她的驕傲,在鄉下的那所學校,成績不錯,老師說,如果能夠一直保持,考大學不成問題。秋嫂卻不放心,在她眼裡,孩子就是田,學校是鋤,一個不好的鋤,能墾出好地?

  秋嫂四處託人,打聽到城裡的這所中學升學率高,學費也讓她咋舌。她把女兒從鄉下轉進城市,自己與丈夫則在附近租了個單間。丈夫在建築工地打工,她也找了份環衛工作,兩人省吃儉用,攢下孩子的一筆筆學費。轉眼,女兒就從高一升入高三了。

  有好多天了,秋嫂沒有看見女兒。她知道女兒即將高考,要忙著複習。

  這天,工友臨時有事,託秋嫂頂自己一個下午班。秋嫂好說話,沒猶豫爽快應了下來。

  夏日當午,正熱。秋嫂輕輕清掃大地,儘量不揚起灰塵。一點,一點,離學校近了……

  叮鈴鈴,放學了。秋嫂遠遠聽著,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無數孩子呼啦呼啦地,從校門口湧了出來。

  秋嫂的眼睛閃出光彩: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女兒。她想大聲呼喊,但記得女兒告訴她,不要在大街上隨便揮手叫喊,顯得不文明,在城裡就要有城裡人的樣兒。說這些話時,女兒很認真,她笑了笑,記下了。

  此刻,女兒向她揮手了,是的,在向她揮手,這孩子,看到媽媽來了,就高興得什麼都忘了。秋嫂覺得心裡暖暖的。

  秋嫂邁起歡快的步伐,穿梭在人流中,從公路這邊走向那邊。一名男孩飛快地從她身邊掠過,險些把她撞到。

  突然,秋嫂的腳步停了。透過人群的間隙,她看見,女兒拉著那名差點撞倒她的男孩,轉身向別處走去,雙手緊扣,親親蜜蜜。女兒的眼睛,好像看不見她。

  太陽明晃晃的,秋嫂有些暈眩。“碰”地一聲,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下來了。

  秋嫂靜靜地躺在地上。一把大掃帚散了架,被衝得七零八落。